山西傳統家具（晉作）中的“半啞子”工藝的歷史沿革

文 李天倫 呂守珍

一、歷史淵源

中國的古典家具發展時間長，形式豐富多變，每個時代的發展特征明顯，對東西方都產生不同程度的影響，在世界家具體系中，占有重要的地位。

1.家具起源于建筑 追求回歸自然

古人從森林中走出，帶著對世界的恐慌和對森林的依戀，為了追求心中的安全感和歸屬感，于是有了建筑，“建筑中森林的影子隨處可見”，人居于建筑中，便需要一種人與建筑的聯接，家具便自然而然出現了，家具既與人密切相關，又與建筑血脈相連。從最初的席地而坐，到后來的床、屏、幾等，到南北朝的高型坐具的出現，最后元明清對家具的生產和設計要求的精益求精，尤其到明清兩代，成為傳統家具的全盛時期。明清兩代家具的造型簡練，結構嚴謹，做工精細，裝飾適度，繁簡相宜，木材堅硬，紋理優美，是大家共同認可的原因。

家具對于人類的作用體現在生活學習工作各個方面，歷史中不斷更替的家具形式，更是在生活甚至是藝術上代代不同的創新。家具一直以獨特的方式貫穿于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與人類生活相互影響，相互依賴，并且反映著不同時期.不同民族的審美觀念和審美情趣。

從家具本身來講，其作為一種物質文化產品，反映了不同歷史時期技術和工藝水平，而古代家具的本身體現的是鼎盛時代的文化和民間風俗，以及材質的分類和不同的價值。

趙春森/攝

2.中國傳統家具的概況

中國傳統家具和詩、書、畫藝術并列，蘊含著中國傳統文化藝術的重要元素，中國傳統家具是將形象和內在美結合在一起的藝術，主要用優良的木材承載著深厚的中國傳統文化，通過內外結合，既可以讓中國傳統家具有實用好看的特征，又具有藝術感染、文化熏陶的效果，當你了解了一件中國傳統家具時，你就能隨之了解了相關的中國傳統文化，與西式現代家具對比，中國家具在造型上更能約束人的行為姿態，在內涵上更能注重滲透文化的思想，來滿足人們的精神需要。

中國傳統家具有縱橫兩條主線。縱線就是以歷史為線索，產生于各個時期的家具系列，即早期家具→漢唐家具→宋元家具→明清家具→民國家具等。橫線：則以地方風格為脈絡，產生一個地方一個地方的家具模式。一般來講有：

蘇式：蘇作，蘇州制作。

廣式：廣作，廣州制作。

京式：京作，北京制作。

晉式：晉作，山西制作。

即：蘇、廣、京、晉“四大家族”。當然還有寧式、魯式、閩式等。我們所談的傳統家具，主要以明清兩代不同風格的家具為代表，明式家具的簡約空靈，方正素雅，與清式家具的繁縟華麗，莊重肅穆形成了強烈對比。

二、晉作家具

山西傳統家具稱作“晉作家具”，主要以山西為主，擴展至河北、河南、陜西、內蒙等鄰省，晉作家具代表的是晉中、晉南、忻州、雁北、晉東南五大區，而晉中家具稱之為晉作家具的“皇族”“正宗”。歷時三千多年的傳承和發展，晉作家具，無疑傳承了黃河領域的正宗文化體系。

燦爛悠久的黃河文化，為晉作家具的發展興盛奠定了深厚的基礎，從宋元到明清，中國的政治經濟文化中心在黃河流域，山西處于黃河中游，晉中位居山西中心。這個區域內人們對家具的使用，改良和創作，無疑對全國有著導向性影響，山西家具也自然成為我國家具的重要源流，影響著京、廣、蘇等家具的發展方向、趨勢。

佛教文化的繁榮對晉作家具的發展興盛產生了深刻的影響。佛教自東漢傳入我國以來，在山西地區極為風靡，而家具汲取古代建筑之意象，有些家具和廟宇建筑的木結構幾乎如出一轍。同時，廟宇建筑的興盛，產生了一大批精工巧匠，這些精工巧匠的繁衍也為民間家具的制作夯實了基礎。

地域人文和經濟為培植，為晉作家具發展興盛提供了廣闊的空間，山西人恪守“安居才能樂業”的古訓，所謂“住的廟吃的料”，就是說山西人對居所十分講究，一生勞作，省吃儉用，情愿吃“牛馬料”一般的食物，也要蓋一處像樣的房子，打像樣的家具。明清兩代，聞名遐邇，富澤天下的晉商，發跡之后，不在城市購置房產，而在家鄉大興土木，則與山西人“光宗耀祖，榮歸故里”的傳統觀念有關。所以就產生了諸多的“喬家大院”、“王家大院”等。

晉作家具大膽推陳，新制迭出，個性鮮明，展現出了極強的創作意圖和靈活的創作風格，晉作家具在遵循“圓潤端莊、靈動精準、華嚴工致、均衡穩健”準則的前提下，又富有“構架巧思、寓意美好、氣韻生動、豐沛多姿”的個性特點。

每件作品都反映著家具主人的情趣愛好和創作師的匠心獨運，晉作家具以工匠為主，而不以作坊為主的制作方式，非常獨特。

山西家具的制作多以主人請木匠上門按照庭室所需和所好進行制作。在山西過去，少有家具名坊入典，卻多有名匠人傳揚。

三、“半啞子”家具

在清代晉中地區有一個極富盛名，為商賈大戶所追捧的木匠“半啞子”，諸多人排隊數年都無緣請其上門制作家具。半啞子家具作為晉作“皇族”。而代表著清代晉作“半啞子”，選材考究，做工精準，不惜成本，選材精嚴，不惜財力，不吝巧思，紋理相配，色澤相符，一木整做。外表上，橫平豎直，彎曲有度，雕工嫻熟，打磨細道，精益求精，盡善盡美。超越皇家造辦處的做法。

作者傳承了“半啞子”家具工藝，上塑三代下傳兩代，數十年來，在晉中平遙這個晉作家具的中心，一直在傳承著晉作“皇族”的半啞子工藝，并于1999年個人投資一百萬，建立占地三畝的“平遙縣半啞子古典家具工藝廠”并注冊了商標。

而作者在拆解修繕數百件“半啞子家具”的基礎上，復制半啞子家具二十多件，創新設計制作了十個類型的二百多件新半啞子家具。

本人數十年，對半啞子的學習摸索，制作創新。對半啞子工藝的認識愈加深刻。下面就多年對半啞子的傳承，認知和發展以及在半啞子家具工藝的創新上做一個總結。

1.傳統半啞子家具工藝特征

（1）形。半啞子家具的造型風格。用料碩大，造型厚重，均衡穩健，圓潤端莊、靈動精準、華嚴工致、皇家氣派、彭牙鼓腿，束腰連足，整體器型呈“梯臺”型。

（2）藝。用純傳統典型榫卯結構為骨架。構架巧思、寓意美好、線條流暢、氣韻生動、匠心獨運、豐沛多姿、雕工精致嫻熟，打磨細道，圖案言必有物，物必吉祥。同時線條挺拔，典雅秀麗，舒曲有度，弧線優美。

（3）材。材質取當時的核桃木、榆木為主材，輔材是黃楊、黃柏、果木等。兼鑲嵌骨、石、木、百寶等。

（4）漆。披麻刮灰、擦漆細磨，石色填充、大漆彩繪。

2.半啞子工藝新認識：宋意、明韻、清工

從早年的對半啞子的啟蒙認識，到后來的半啞子家具修繕，而后傳承原作的復制，到現在半啞的設計和創新，筆者對半啞子工藝有自己的認識，總體為六個字“宋意、明韻、清工”。

半啞子工藝是民間“皇家工藝”，是民間的最精湛的家具工藝。從選材到造型到工藝都是晉作乃至四大家族中最優質最優秀的家具工藝，半啞子工藝家具造型穩健，取之宋代家具的內在元素很多，如宋代短凳兩側腿部為梯臺型，最明顯的是椅、寶座、羅漢床、單人凳、八仙桌、書案每一大類的造型上都是梯臺型，半啞子柜子類，呈現出圓潤、倒棱修圓，厚重，大氣挺拔，寬闊雍容。“明韻”體現在于“半啞子”家具的簡潔簡約，整體形式方正素雅，寬闊大方，柜子側面、門、案面、桌面等兼為整板，側面整板通天，梯形上收，大板大料，通板整作，一木通挖，整板整裝。

“清工”：

腿的變化：象腿結構，上半粗壯，中間轉折鏈接，下部逐細，足大穩健。

足的變化：象腿連足，一木成形。

牙子板的變化：將明代的整板轉換為整體圖式一本整圖。

雕刻部分：半啞子工藝的雕刻精細程度可謂法度森嚴，對刀工、木工、磨工的要求極為嚴格，刀刻的深度、斜度、漸變度都有其獨特的程序和要求。能夠在核桃木上雕刻出紫檀木的工藝。工藝要求超過了清宮造辦處。同時榫卯結構的運用也是爐火純青，達到隨形隨意隨需而設計運用，可謂羚羊掛角。

半啞子工藝家具擁有獨特的欣賞性、實用性和收藏性。

從清代開始，半啞子家具引領風騷，被稱為“清代楷書第一”的三代帝王師山西祁君藻親自在半啞子屏風上題詩，山西歷史上的顯耀家族如孔祥熙故居、晉商大院、王家大院、喬家大院、日升昌票號等家具皆為“半啞子”工藝家具。

半啞子家具工藝除了實用之外，其圖案造型、可以稱為“言必有物，物必吉祥”，圖案內容皆為“八寶”“八吉祥”“四君子”琴棋書畫，戲劇故事，楊家將、西廂記、結繩連壁、珠連璧合、子孫萬代、富貴不斷、龍紋、鳳紋、蘷紋、富有寓意，皆傳承文化，國粹，教育規范后輩。

半啞子家具稱之為民間的“皇族家具”，每件家具不是生產的產品，而是創作的“作品”，每件家具有獨特的工藝性，每件都是匠人和主人共同設計和創作的文化藝術品，不僅具有普通晉作家具特征，而且具有皇室家具的品級，更體現主人的文化氣息和修養，是中國傳統文化的一個最好的傳承品，是中國文化薪火相傳的代言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