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探訪

連忠誠

2018年的第一場雪，飄飄灑灑，晃晃悠悠，散落在了鄭州的大街小巷，它們那樣瑩潔、剔透，融合著空氣的動感。禮拜一，早早的，我就來單位。誰知在尚顯寥廓的大門口遇見了一位老阿姨。她在風雪中圍著一個粗布毛巾，滿臉皺紋，手里提著一袋子紅薯，衣服上落著很多雪花，想必一定在風雪中佇立良久了。我停下來跺腳上的雪，老阿姨便上來和我搭話。她說：“小伙子，你也是警察嗎？！俺兒子也在這兒工作，我可以進大院去看看嗎？”看著老阿姨滿頭雪花和期望的眼光，我的心里一瞬間變得柔軟。便問：“請問您兒子是誰？”

誰知她竟略低了頭，囁嚅地探問：“我能不能不說？”

很意外的答案讓我有些猶豫，可是看到她滿臉風霜的皺紋，總讓我想到母親。“進去吧！阿姨！”我不再猶豫，打開了辦公室的門。

“丟人啊！他們要鬧分手，媳婦也和我吵架，我家老頭子走的早，兩個兒子，另外一個在農(nóng)村老家，是殘疾人，至今還沒有娶上媳婦呢。”老阿姨毫不設(shè)防，竹筒倒豆子似地和我說。

“你吃飯了嗎？阿姨。”看著老人渴望與人交流的眼神，我越發(fā)好奇地問候了起來。

“沒有，上次去兒子家，他們大吵架，我去拉了一下，媳婦竟然也生我的氣，我一氣之下就走了……現(xiàn)在我想我孫女，孩子很小，沒有他們的邀請，我怕他們不歡迎我。你說我該怎么辦？也不知道我那傻兒子整天忙的啥，就說值班值班。說走就立即走，小孫女上次發(fā)燒，俺媳婦一個人帶去醫(yī)院……”

她情緒激動，我想她肯定有說不完的話，就想把她帶到警官榮譽室。一路上，老母親有意用毛巾捂住自己的臉，擔心有人認出自己，路上很多人問我：老婆婆是誰？我便謊稱說，是我媽，從老家?guī)Ъt薯來城里過年。

我匆匆忙忙去餐廳取了兩個雞蛋，交給老人。我換了上班穿的特警制服。老人見狀，夸我真帥氣，說她自己兒子還從來沒有穿給她看過。

榮譽室里陳列著很多前輩或同事的介紹和照片，我想給老阿姨介紹，這也正是我?guī)齺磉@兒的原因。我利索地先將地面快速打掃了一下，打開榮譽室的全部燈光，從頭到尾，我領(lǐng)著老阿姨，一絲不茍地講給老人聽，老人迷茫著眼神，佝僂著背，跟著我的講解棒認真看著，當講到犧牲的戰(zhàn)友沈戰(zhàn)東時，老母親的眼角滲出淚水，她停下腳步，用手擦了擦照片，發(fā)出微小的聲音：“這個兒子是英雄啊！可憐他媽了，她還有其他后人嗎？”我內(nèi)心一緊，趕緊轉(zhuǎn)移現(xiàn)場。

“哦，這個就是俺的大兒子，”

“哪個是？阿姨。”我猛一轉(zhuǎn)身。

老阿姨盯著照片仔細看：“長得特別像，走近看又好像不是。”老阿姨猶豫了一下，繼續(xù)說：“我兒子從小吃苦多，父親走得早，他有好運娶了一個城市的媳婦，可總是吵架，鬧著離婚，你說如果他們離婚了，我這老太婆又怎么活下去呢！老家還有一個孩子沒有成家……今天我想來看看俺那兒子到底在單位忙什么。”

“阿姨，現(xiàn)在年輕人拌嘴很正常，你來看兒子，住兒子家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情，他們受過高等教育，不會拋棄你的，不要多心，兒子的工作很受人尊敬，榮譽室這些光輝里程你都看了，你兒子也是警察英雄。”

“我就是擔心，我對不起我家老頭子。俺兒子從小缺乏老頭子教育，是我嬌慣壞了。”老阿姨沉默了一會，我為她倒了一杯開水。

“這里真好啊！我兒子也好學習看書，平時他們也來這里吧，”她環(huán)顧了一下榮譽室。

“很多人都是抽空來學習，阿姨不要擔心，快回兒子家吧！你兒媳婦一定也在等你啊。”

“兒子家離這不遠，上次他們吵架，俺那傻兒子跑到這里，我就跟過來了。今天我從老家打聽踅摸過來看看，也總算放心了，孩子，謝謝你！”

我仿佛看到了我的老母親，黑發(fā)泛起霜花，腰身變得不再挺拔，眼睛也失去了往日的光華

挽著老阿姨的胳膊，我送走了這位為了兒子家庭，小心翼翼求證兒子工作、也一直沒有告訴我真實姓名的年老的長者。從榮譽室到大門口，路上雪很大，我仿佛走了一段很長的路，我為這位老阿姨對于兒子的愛感到驕傲，也為自己的一點點付出感到滿足。

一輛輛呼嘯而來外出執(zhí)行巡邏任務(wù)的警車，換班歸隊，一列列警察從車上走了下來，敬禮換班交換槍支。老阿姨遠遠地用手搭起“涼棚”看。不知她有沒有看到自己的兒子。或許看到那同樣的裝束的每一個警察，也都像看到自己的兒子一樣。

送走了老阿姨，接著開始一天繁忙的工作，有外地兄弟單位的參觀指導，以及隊員們輕手輕腳的辦公與學習。這時。電話響了，我怕打擾他們的氛圍，破壞這安靜和諧的環(huán)境，快速跑到一樓接了電話，原來是老阿姨打來的：“小伙子，我在兒子家，今天給你添麻煩了，看到我兒子工作那么好，我放心了！”老阿姨樂呵呵地偷笑著，我把所有的興奮變成自己輕輕的微笑。

不覺已經(jīng)是下午六時了，同事們紛紛下班離去，我也換上便裝。踏在雪地里，忽然感覺腳底暖暖的，停下腳步一看，原來鞋里不知何時被早上那位老阿姨塞進了一張密密麻麻針線縫制的厚厚的鞋墊。

一路上，細細地思量著這位老母親荒誕的警營探訪，雖然方式奇怪，但心里暖暖的。母親為了解兒子的工作，又不知兒子媳婦為何吵架不斷，開始自己荒唐的秘密的探訪警營之路，一切的一切，仿佛就在眼前，暖暖地在心中。忽然，電話再次響起，一看是家里老媽打來的。快步回家，推開家門，溫馨的飯菜早已滿滿擺好。此時此刻，那位不速之客的老阿姨一定也在張羅一桌好飯菜，為兒子，也為兒媳婦，為了一個有媽的小家，我想，真好！

風雪探訪，在鋼筋水泥土混合的城市的某個角落，尋找一份真摯的驛動，讓彌漫在天空中的飛雪有溫情地回報大地。天空洋洋灑灑飛舞著鵝毛大雪，掩埋了道路，模糊了視線。深夜，晚會策劃組的幾位領(lǐng)導還辦公室爭論不休，精心設(shè)計著一臺關(guān)于忠誠使命晚會的環(huán)環(huán)相扣的某一個環(huán)節(jié)，連續(xù)好幾個深夜的研討彩排，反復推敲，耳邊驟然響起了為了母親的微笑，為了大地的豐收……，那樣悲壯有力的歌聲，和著晶瑩透亮的雪花從空中，或舞動著花絮，或在風中矯健步伐，從容淡定地飄灑在城市的角落。

擁擠的城市，孤獨的空間，大家行色匆匆，趕路要緊，在鋼筋與混凝土的建筑深林里，你會在如此的環(huán)境節(jié)奏中嘗盡孤獨的滋味，茫茫人海中，相互依靠著，客套或者寒暄，并不能驅(qū)散人與人之間的隔絕感，甚至讓孤獨壯大，就像曼哈頓一樣生機盎然，這樣的快意，很快會迷失自我，這樣一群人在深夜亮著燈光討論晚會，為了記錄一年來的警察榮耀，他們不辭勞苦。風雪探訪記，充滿人性的高度，生命的溫度，時刻撞擊我的靈魂。風雪探訪，開啟一道溫暖的亮光。縫合諸多冷漠，滋潤人與人在生活中的味道，催生一種幸福質(zhì)量。

責任編輯 王小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