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向威的詩

王向威

秋季

并不布置場景，

在屋子內。對于缺乏的部分，

身體的各種感覺，將

會添加補注。

我需要的想象幾乎溢出來了，

但不是雨水，它

知道適可而止，或漲滿的

時候，我推開門。

我的出現，脫離秋天，

通過窗對我模糊的觀察。

場景里的人，對于

一朵花的凋落

有更多的理解，但偏離

我對雨水的理解。其間的

差異，在雨落之后，涼意

只是加大了它們。

十月十日，開洛道中

后來，是雪，但又不是，

它是秋天的樹葉。淘米水似的

早晨里，我趕赴的一片，

開往洛陽，它的行走，遲鈍

不同于遺漏的米粒在水中的下落。

吹散的落葉，缺乏述說落在

曠野，沒有表情的植物上，它們

帶來凌亂和火車駛過時

持久的不安，這不安

沾染米粒的白，被一個

無緒的泅渡者，攪亂后，四處蔓延。

無數的我

他回來過嗎？早上出門，晚上

開門進屋，一切還是原先的樣子。

好像還沒有睡醒似的。

在同一家早餐店匆匆吃了點東西，到

公交站點，這之前，他同樣一次次乘車離開。

卻沒有離開得更遠一些。

我始終沒有帶走不斷回來的我，我給他的

衣服、食物和睡眠，變換時間后，又統統還給我。

我被無數的我耦合著。

抵抗他、遺忘他，喝水時喝掉他，難受時嘔吐他，

記憶時空拆散的他，尋找他又送別他。

在暗處囚禁我、模仿我。

他看到扔出去的雙腳在路上依然走著

第三天，他離開了家。

他從故鄉來，那兒的風雪正緊。

他帶來了傷害和一身的風雪在不停更換的汽車上。

他遇到的人都和他保持沉默。他看到的麥田一直在默默生長。

他看到自己的一半像途中身上被吹散的雪片一樣吹到了故鄉的村子里。

他走啊走，帶著半個自己，坐壞了的汽車扔掉他。

他后來磨破了鞋子，他扔了它赤腳走著路。

他路上翻破了的書、空了的包、用舊了的心和只能往后看的眼珠，一一扔了。

他一直走，不能停下來。

他最后只好扔掉了他的雙腳，他剩下的身體

還在期待著走，他空了的雙眼看到扔出去的雙腳在路上依然走著。

黃昏

在窗臺下，你感到黃昏泅濕了那一頁書紙。

它一轉身就進來了，匍匐在你閱讀的書本中。

凝固的墨汁重又流動起來。亂作一團的

書紙上，每個字都在奔跑著，極力貼近黃昏

以掩藏自己，并左右、上下牽連起來，打亂了

原有的順序。現在你不得不合上書本，看那些

象聲詞一一脫離了書紙，在向前滑動的黃昏里，

成為占據你聽覺的夏蟲的此起彼伏的鳴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