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是一場告別

生命就像是一場告別，從起點對一切說再見。你擁有的漸漸是傷痕，在回望來路的時候……

4月14日，科比拿到60分，以一種最令人驚愕的方式終結了他長達20年的NBA職業生涯。

科比完成了他的告別盛宴，這一段非凡的旅程最大的意義可能在于——他曾是全民公敵，但不妨礙他成為人們心目中的英雄，哪怕那是不完美的。很多年后，人們會指出他的錯誤、瑕疵，以及他在人生和漫長籃球生涯中犯過的錯，也許有時他完全可以處理得更好，但他堅持不懈的職業道德和永不停歇的競爭精神告訴我們：即使你是一個特立獨行的人，也沒什么不好，完全可以用自己的方式成就一個不可擊敗的自己。

看科比最后一次打球，你沒辦法不落淚。像科比一樣，我們都是孤獨的刺猬。只有頻率相同的人，才能看到彼此內心深處不為人知的優雅。在偌大的世界上，我們會因為這份珍貴的懂得而不再孤獨。而且，你注意到了嗎？有些人終其一生都不會離我們很近，卻為普通的生命平添了鮮亮的色彩。離別之際，所有的懷念和祝福，不僅送給科比，也送給過往的自己，過往的青春。

科比曾說過，聯盟中以后不會再有像他和邁克爾·喬丹那樣打球的球員了。同樣，聯盟以后也不會再有像他那樣告別的球員了。他以一種獨特的方式進入聯盟，又以同樣獨特的方式離開——他從始至終都沒有說“再見”二字。

科比送給世界，送給我們每個人的這份告別大禮，太重了。

60分

這個世界上最悲哀的事情莫過于，你征服了世界，卻征服不了頭條。4月14日這一天，勇士創紀錄地拿下常規賽73勝，但風頭全部讓給了打出經典告別戰的科比——他全場拿到了60分！這是他自2009年2月2日以來拿到的單場最高分。當時，科比在紐約麥迪遜花園得到61分。同時，科比也第六次拿到單場60+。

這實際上已經不是科比第一次成功搶鏡了：2005年12月20日。MLB的紐約揚基隊成功地從宿敵波士頓紅襪隊挖來外野手約翰尼·戴蒙。這是體育史上的大事件，但同一天，科比在對小牛的比賽中，僅用三節時間就拿到了62分；2006年1月22日。NFL的匹茲堡鋼人和西雅圖海鷹分別拿到分區冠軍。但是，你知道的，那一天科比在多倫多拿到了駭人聽聞的單場81分；2007年3月16日。在NCAA總決賽分出勝負的第二天，佛羅里達大學沒有高興多久，就迎來了科比在對開拓者的比賽中狂取65分的消息，其中的33分是在第四節和加時賽中得到的；2007年3月22日。這是NCAA歷史上的另一偉大時刻。俄亥俄州大在殺進甜蜜16強后，擊敗了田納西大學。而科比同一天也擊敗了另一支田納西球隊——灰熊，他全場拿到了60分；2015年1 1月29日。新英格蘭愛國者隊在加時賽中輸給了丹佛野馬隊，在連勝十場后首嘗敗績。同一天，科比宣布賽季結束后退役。

這無疑是最完美的謝幕，即使你是最資深的好萊塢編劇，也無法寫出比這更好的劇本了。各種高難度的投籃，落后15分實現反超，投中一記準決殺，科比20年職業生涯的所有精華，都被濃縮到這一場比賽里，一個正處盛年的科比，仿佛被偷換到現在這個科比的身軀內。最終，科比離開賽場的姿態，是一個勝利者，一個贏家，一個完全榨干自己、也充分得到回報的人。

沒人知道科比為了這場告別戰作了多少準備，當他前五投全不中時，瓦妮莎的眼中盛滿了擔憂。但湖人主教練斯科特并不擔憂，他想起了賽前的那一幕——大概是下午5點15分左右，科比穿過球館走廊向湖人更衣室走去。他穿著黑色外套、黑色襯衫，打著黑色領帶。跟隨他的，有12臺攝像機。但科比突然告訴那些記者，最好站在走廊的路障后面，今晚他要充分享受比賽。那一刻，斯科特看到科比眼中充滿了殺氣。“這并不令人感到吃驚。”斯科特賽后滿意地說，“60分？我知道他有這個得分能力。”

球迷們沒什么遺憾的了。一整天的時間，人們都在向科比致敬。無數球迷塞滿了斯臺普斯中心周邊的鬧市街道，下午時，他們一遍又一遍地呼喊著科比的名字。有幸到現場觀戰的球迷，抓住每一個機會為科比起立歡呼。賽前，“魔術師”約翰遜主持了一個簡短的致敬儀式，他把科比稱為“我們所見過的20年來這座城市最偉大的名人”和“身穿紫金球衣最偉大的球員。”在整個職業生涯中，科比都是以英雄和惡棍的雙重角色出現的。他在洛杉磯度過的歲月是令人頭暈目眩的，從2003年身陷科羅拉多性侵事件，到與隊友奧尼爾的反目——后者就在這場告別戰的場邊觀戰。但此刻，當科比統治斯臺普斯中心時，所有這一切不愉快的過往都應該被人遺忘。

當比賽結束時，所有的光影都凝聚到科比一個人身上，汗水和五彩紙屑已經沾滿了他的金色球衣。科比舉起雙臂擁抱著他的教練和隊友，一個接著一個。“伙計們！”科比用這樣親昵的稱呼開啟了他的開場白。“你知道，我現在都不敢相信這20年這么快就過去了，這真是太瘋狂了。從我參加選秀會，并被交易到洛杉磯，已經度過了20年，我想你已經寫不出比這更好的劇本了。我能做的就是感謝你們。這太美妙了，我他依舊不敢相信這一切都結束了。沒有任何詞匯能描繪出我此刻的真實感受，我從內心感謝你們。”

場上的所有人都被科比打服了，像奧尼爾一樣，所有人的臉上都流露出“天哪，他在干什么？”的神情。就像賽后記者提出的那個問題：“你拿到了60分……你確定你真的要退役嗎？”

當然要退役，即使本賽季湖人度過了一個失敗的賽季，但科比的告別戰好像他又拿到了一次總冠軍。賽后在更衣室里，湖人隊員向他身上噴射香檳酒，盡管他并不喜歡這一點：“那玩意只有在奪冠后才能使用。”這就是科比告別的方式，用一種最極端的方式把世界打停，然后留下無盡的懷念。

科比·布萊恩特，這是你的人生，也是你的告別。

傳承

在科比這個終極告別夜，羅德尼·胡德只得到了4分，這和他17天前在猶他能量解決中心得到的 30分，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他終于見證到了一個真正無解的科比。不過，此刻胡德應該感到滿足，一幕場景始終在他腦海中縈繞——胡德拿著一雙球鞋，耐心地等待著科比。在科比完成了無數寒暄、無數合影和無數簽名后，他拿出了一雙麥克筆，在胡德的球鞋上簽名，并夸贊了他，這足夠令胡德受寵若驚。

這一幕并不鮮見，19歲的太陽新星德文·布克也在菲尼克斯順利拿到了一個科比的親筆簽名。無論胡德還是布克，他們當時在賽場上的表現都是優于科比的，但這并沒有減損他們對科比的崇敬之情。實際上本賽季出現了一個有趣的悖論：年輕的對手吊打科比，然后又追逐他的簽名。

科比對聯盟那些年輕球員的影響力不可低估，因為他們一致認為前者是近乎神話般的存在，并且公開討論這一話題。當掘金新秀控衛被問及面對科比感覺如何時，他的回答是：“我都快哭了。”凱爾特人全明星后衛伊塞亞·托馬斯則向世界分享了一段故事——201 1年12月26日，他在參加面對湖人的NBA處子戰時，是如何努力防守科比的。“我記得當時的主教練是保羅·威斯特法爾，他喜歡滲透這樣一個理念：‘沒人能夠打敗你。在和湖人比賽前的訓練中，有一次他叫住我，和我說，‘想想你面前站著的是科比，記著，沒人能夠打敗你。我說，‘教練，你是在開玩笑呢吧，那可是科比啊！威斯特法爾總是給我灌輸這樣積極的東西，但是在比賽中，科比連續三次在我面前得分。我只能笑著安慰自己，好吧，這是我有關科比最美好的回憶。”

科比也已經注意到這一點，尤其是那些穿著他的球衣、在視頻里模仿他動作成長的那些人。“這就像我在傳授在這項運動里學到的一切。”科比說。“這些孩子開始看我打球時，大概也就像我女兒吉安娜這么大吧（10歲）。在聊天時，他們總會問一些觀察我職業生涯產生的疑問，顯然要從我這里得到一些更深層次的見解。對我來說，這很有趣，也非常令我享受。他們想得到我的智慧，這真的很特別。”

于是，當科比在去年1 1月2 9日宣布本賽季結束即將退役，從而開啟其長達四個半月的告別之旅后，他就變身為一個愿意饋贈球鞋的球場指導者。無論客場還是主場，這已經成為了一種習慣——只要比賽終場哨聲響，對手們就會從職業球員變身為瘋狂索要科比簽名的普通球迷。科比已經至少送出了近40雙簽名球鞋。而在客場比賽時，科比平均會帶五雙球鞋，最多的一次帶了七雙。于是，有科比的比賽，賽后儀式就開始變得冗長起來。科比需要不停地和對方的球員握手、簽名、交流或者合影，感覺十分鐘的時間不過移動了十來米，有時甚至得有三名安保人員擔當引路人。但科比對這些要求從未感到厭煩，他甚至不介意把賽后與媒體的見面會推遲一些時間。

那些年輕球員想要什么？科比當然明白，所以他經常會在球鞋上寫下一段寄語。凱爾特人GM丹尼·安吉曾公開宣稱他不喜歡科比的告別之旅，也許他覺得這種方式過于招搖，他更容易接受老派球員的做法，在職業生涯結束后默默離開，或者是在推特上用幾個簡單的單詞宣布退役的決定，很低調，但也沒給后輩們留下什么有價值的東西。科比不是這樣，他希望給湖人的年輕球員傳授一些寶貴的課程，而后，他又把眼光放到了整個聯盟，真正做到了有教無類。

2016年 第8期作者/張麗娜對于絕大多數現在仍然買雜志的球迷來說，科比就是他們心中的神。科比的退役，讓無數人為之落淚，甚至包括一些所謂的“科黑”，這就是體育運動的魅力所在吧、

事實上，科比在某種程度上已經成為NBA文化傳承的紐帶。比如說在我們之前所描述的畫面中，和羅德尼·胡德一起等待的還有前爵士中鋒馬克·伊頓。伊頓是在39歲時退役的，那時科比的職業生涯才剛剛開啟。伊頓不需要留影，他只是想與科比安靜地聊上一兩分鐘。

科比的退役不只是籃球世界里的大事件。耐克把4月14日定為“黑曼巴日”，高爾夫球星羅瑞·麥克羅伊也成為第一個在正式比賽中向科比退役致敬的體育運動員。這并不奇怪，科比在本賽季的大部分時候是作為一個全球體育信使出現的。當湖人作客菲尼克斯時，亞利桑那紅雀隊的外接手拉里·菲茲杰拉德沖進了湖人訓練室，拿到了他夢寐以求的簽名，而當時科比正在做物理治療呢。

你剛剛離開，我們就已開始回憶——在科比告別NBA時，我們不必多愁善感，因為他已經給NBA和全球留下了最寶貴的精神財富：傳承。就像他對《亞利桑那體育報》記者凱文·齊默爾曼所說的那樣：“我認為在我職業生涯中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把籃球火炬傳承下去，讓下一代的球員學習到同樣的技術、心態和精神力。”

現在，聯盟內的所有年輕球員都應該慶幸他們不是爵士的一員，同時又希望那一幕在自己身上發生——當你被一個火力全開的科比打垮時，這難道不是一份最好的懷念嗎？

巨變

我是個水手

我失去了雙腿

我要揚帆遠行

哪怕是失去了雙腿

…………

4月14日后的某一天，科比習慣性地在清晨四點醒來，他換上球衣，蹬上球鞋，打開房門。此刻加州紐波特比奇剛剛浮現出一抹晨曦，露水打濕了他的鞋面。科比突然笑了起來，“哦，我已經退役了……”接著，他情不自禁地哼起這首Dropkick Murphys樂隊的著名單曲《我坐船去波士頓》。時光穿梭回2010年常規賽。科比在斯臺普斯中心面對凱爾特人投中絕殺球后，大搖大擺地走進更衣室，嘲弄似的哼起了《我坐船去波士頓》。

除了打出瘋狂的告別戰，我們得承認，在大多數時候，最后一季的科比已經不是我們熟悉的科比了。本賽季，湖人整整輸掉了65場比賽，連續第三年打破了隊史輸球記錄——前兩個賽季，湖人分別輸掉55場和61場。也就是說，湖人在過去三個賽季中總共輸掉了181場比賽，只有76人輸球的場次比他們多（199場）。根據伊萊亞斯體育中心的數據統計，上次有NBA球隊連續三個賽季不斷刷新輸球記錄，還要追溯到1957-1960年間的活塞。“魔術師”約翰遜把本賽季的湖人痛斥為“隊史最爛”，但令人驚奇的是，科比說他并不會因此感到狼狽。“常人恐怕很難理解這點。同樣是輸球，不管你是創造了隊史最差輸球記錄，還是打進季后賽，卻在西部決賽中被淘汰出局，對我來說，這都是同樣糟糕的事情。你要么奪冠，要么就和我們同處在一條船上。”

科比的變化是最真實的。在湖人這個糟糕的賽季里，17勝65負并不令人感到驚奇，真正令人驚奇的是，科比在他所參加的66場比賽里居然沒有領到一次技術犯規！這個家伙是誰？還是那個曾經痛斥斯馬什·帕克，貶低安德魯·拜納姆，肆意踐踏保羅·加索爾，邊緣化德懷特·霍華德、對前湖人主教練麥克·布朗送去“死亡之瞪”的家伙嗎？科比不是那種和善的人，至少曾經不是，但時間改變了一切，包括科比這個籃球場上最為強大的肉食動物。過去三個賽季，年齡變大、動作逐漸遲緩以及注定失敗的命運，這些球場上關鍵性的因素不斷困擾著他。無敵的光環正在遠離，科比能感受到這一點，也明白他正生活在危如累卵的狀態中。這個本賽季的很多時候，科比謹慎的投籃選擇，掩飾了他對歲月的最后抵抗。這很悲劇，也很滑稽，也許有時兩者兼有。科比已經能接受他衰退的江湖地位，還有他已經年老的事實。總之，他毫無征兆地推倒了自己的心墻。

在科比完成完美的告別戰后，幾十名前隊友已經在他身邊聚集。科比已經屬于那個逐漸老去的年代，這讓人想起在斯臺普斯中心對面的康加屋夜店，美國運通公司舉行的一次為時90分鐘的“與科比·布萊恩特合作”的節目，科比與自己的前隊友羅伯特·霍里、里克·福克斯一起登上了舞臺。實際上，這一幕假如搬到若干年后的籃球名人堂頒獎典禮上也同樣適用，好像是一幫NBA老前輩在回憶往昔。實際上，他們并沒有過多地分享十多年以前湖人“三連冠”時期的美好回憶，相反，福克斯感謝科比在全明星賽期間給他女兒送去的祝福，霍里也談起了他是如何在球隊專機上教會科比打黑桃紙牌的。此刻的科比，身穿一件灰色西裝，黑色襯衫，但沒有打領帶，這讓他的言談增添了幾分隨意。

科比現在老了，他經常拿自己那段頑固、不成熟的青春歲月開玩笑。在被問到如果時光重來，他會給17歲的自己提供什么忠告時，科比表示：“無論我說什么，那時候的我都是不會聽的。”幾十分鐘后，活動結束，科比走出了夜店大門，看到此前還在為他鼓掌的人們，正在急不可耐地搜索湖人更衣室不合的爆料新聞時，他喃喃自語道：“我太老了，不適合干這個了……”

看到科比最后一季落寞的影像，肯定會令人感到痛苦。全明星賽后，科比的投籃命中率和三分球命中率分別只有37.6%（362投136中）和29.5%（146投43中），均排在NBA后面；在ESPN評出的真實勝負值數據中，科比以-2.46分排名聯盟第356位。就像ESPN的專欄作家湯姆·哈伯斯托所指出的那樣，科比從34歲開始，他的各項數據都在急速下降，尤其是在腳踝受到重創之后。事實上，在過去三個賽季里，科比的防守貢獻值一直是負數，本賽季更是達到職業生涯最糟糕的-3.1。

但科比并不在意這些，他不但對自己連續的投籃打鐵開心地笑了起來，甚至還聘請了專屬攝制組——他們每場比賽都忙著為科比拍攝，這會成為那部即將面世的科比紀錄片《英雄/惡棍》重要的一部分。攝制組的鏡頭會記錄下科比在場上場下的每一個細節，既有他被球迷瘋狂擁戴的感人畫面，也有他在斯臺普斯中心面對熱火和快船尷尬的19投3中。他在NBA每一處球館幾乎都有回憶，只是它們被封鎖在科比的每次交叉步過人、絕殺球和冷笑聲中。而當科比說再見時，他并沒有努力匹配昔日的巨大成功。對手們也深知這一點。沒有人愿意看到英雄落入凡間，在賽場上擊敗那個個性溫和、球技蛻化了的科比毫無意義，因為每個人都知道，那從來就不是真正的科比，于是這場告別盛會就只剩下溫情脈脈了。昔日仇視他的費城、波士頓球迷都毫不吝惜地給他送去掌聲，而不是惡意奉上科比丑陋的投籃打鐵集錦。

這些曾令科比感到迷惑，他想起自己和湖人資深訓練師加里·維蒂在費城夜晚的那次對話。

“我深信費城人還是恨我的。”科比在費城度過了傷感的夜晚后堅定地說。

維蒂也同意這種看法，而且做了準確的總結。“他們給予你的是尊敬，而不是愛。”

堅強

在娜塔莉亞和吉安娜的記憶中，2016年4月1 4日這一天如此特別。看著幾萬名球迷同聲呼喊著他父親的名字，科比結束比賽后走過來說：“看看老爸，今晚別給你們丟臉吧”——那種家族的驕傲感會伴隨她們一生；看著科比從摧毀性的傷病中走出來，讓身體和意志再次回歸，這對他們來說都是極其重要的一課。又或者，另一幅畫面在若干年后也會侵入她們的腦海中。

在和爵士的告別戰之前，科比要連續打三個客場。臨行前，科比抓住最后的空閑在家中和兩個女兒玩耍。但是，她們并不想他離開。“為什么你不待在家里？”她們問科比。“這是最后一次了。”科比若有所思地回答說。

在這個特殊的告別賽季里，“最后一次”這個關鍵詞被多次提起，于是，更有啟發性的一段對話被留在了湖人專機上。斯科特教練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科比在他旁邊。氛圍非常怪異，斯科特和科比對視了一下，然后他說：“伙計，這是你最后一次到客場打球了。”幾分鐘后，斯科特半開玩笑地說，他可能讓科比在告別戰中打滿48分鐘。科比的回答是：“天呢，我已經在這個聯盟打了20年球了，你們已經看了我足夠多的比賽——還要我做什么呢？伙計，別說這個了，（打滿48分鐘）那不可能。”

的確不可能，科比在告別戰中“只”打了42分鐘，這已經是他能做到的極限，幾乎耗盡了所有能量。尤其是在最后幾分鐘內，科比臉頰上的汗水涔涔滴下，表明他已接近虛脫，但驚人的意志力讓他堅持了下來。實際上，到今年2月22日做客密爾沃基為止，科比就已經結束了對其他29座城市的告別演出，但對邁阿密、奧蘭多這樣的城市來說稍顯不公，科比因傷沒有比賽——只是在場邊招手致意，并接受球迷們的歡呼，這并不能滿足他們的胃口。

時間流逝得太快，它總是成為贏家，而傷病的磨損也決定了老兵們的命運。在科比這個年紀，每場比賽都會從他的身體內偷走很多能量，這也是為什么在湖人苦斗火箭的那個晚上，全場拿到35分的科比搖搖欲墜，幾乎接近崩潰的邊緣。這位湖人的標志性人物站在他的更衣柜前，面對蜂擁而至的媒體記者，慢吞吞地拖動著身軀和腳步，在接近七分半鐘的媒體見面會上，他一直重復著這樣的動作。科比沒有過多地展現出痛苦的神情，但他看上去確實不太舒服。而通常，科比在媒體面前都會保持一副穩重的姿態。“我勉強能站在這里。”科比說，他的聲音很低，“后背和腿都很疼，這幾乎要殺死我。”

也許你會質疑37歲的科比為何身體磨損得這么快？要解釋清楚這一點，不妨請你看看下面的事實：本賽季科比的場均出場時間超過了28分鐘，到他完成告別戰的最后一次奔跑后，其職業生涯總出場時間已經達到了57278分鐘，這在NBA史上是高居第三位的，僅次于賈巴爾（66297）和卡爾·馬龍（62759）。這個時間的計算包括了季后賽，但不包括季前賽和國際大賽——2007年的世錦賽和2008年、2012年的奧運會，也不包括——天曉得，他在休賽期進行了多少次訓練，還有每天至少1000次跳投的超高訓練強度。如果你記憶不錯的話，應該記得斯科特教練說過這樣的話：“按照我的推算，科比大概打了近三十年的NBA。”如果你認同NBA球員的平均運動壽命只有4.8個賽季這種說法，就會非常欣賞科比是如何同傷病作斗爭的。

“我甚至都沒勁兒都到球隊的大巴車里了。”科比在媒體見面會結束前這樣說，“真的。”

幸好，科比在他籃球職業生涯最后十天六賽的征程中身體沒有出現太多的問題，讓世界得以目睹他經典的告別演出，這要歸功于湖人醫療組的努力，他們想出了很多種方法保證科比能站在球場上。某種意義上，這本身就是一種勝利。

這支醫療團隊包括了專業的理療師、按摩師和訓練師，他們每天用高級或者簡單的辦法來調理科比的身體機能。事實上，在科比的告別戰時，加里·維蒂的眼睛始終死死地盯住科比，生怕他在最后時刻有什么閃失——他同樣選擇今年退休，恐怕也有對科比的傷病治療不力的自責因素——科比左腳跟腱的舊傷，改變了他在場上的步法和用力角度，額外增添了他另一只腳的負擔。科比的右肩傷痛也是一樣，他本賽季的很多跳投更多是運用雙腿的力量來完成。當出手的那一刻，他只能祈禱能命中。“我有時候躺在床上，還是會感到疼痛。”科比說，有時他會用枕頭墊起肩膀，但這并不總是管用。“像這樣的夜晚總是很難熬。”

完成了告別戰后，科比的貼身理療師邁克爾·奧維耶多如釋重負：“每次他打比賽時，我總是祈禱他能健康歸來。以后，我不必再為這個擔憂了。”

賭注

科比告別戰的最后一刻，時鐘在滴滴答答地歸零，場上的每個人都在緊張地看著計時器。所有的湖人球員都盼望比賽在某一時刻凝固，科比自然也是這么想的。謝天謝地……請隨意使用任何其他適用的副詞，隨著科比完成了告別之旅，湖人也終于跌跌撞撞地走完了這個噩夢般賽季的最后一程。

“我覺得整個晚上最有趣的事情是，在我20年的職業生涯中，每個人都說你要多傳球，但是現在，他們的表情好像是在說：‘不要傳球！”就像拉塞爾說的那樣——“把球傳給科比，無論他在哪里，把球傳給他就好。”這可能是他在新秀賽季中學到的最重要的一課。克拉克森也說，自己在登上大巴前往比賽場地時曾跟科比說讓他砍下50分，結果他超額完成任務，砍下了60分。

你可能已經注意到了這些。球迷們就是想看科比打球，這會使得對方的防守變得更容易。但你又能怎么做呢？對這些湖人年輕球員來說，這好像有些不公平。場邊的球迷不斷地吼叫著，他們希望科比包辦湖人每一個進攻回合的投籃，每當有湖人其他球員投籃時，哪怕那是個最恰當的進攻選擇，球迷都會發出噓聲，這當然有些過分了。對此，科比也覺得他應該表達一點歉意。斯科特教練也注意到了這點，他覺得這是一個不尋常的挑戰，有時他會在暫停時刻意提醒那些球員們，不必所有的事情都聽科比的，如果他們處在一個空位而不投籃，那最好退出這個聯盟吧，不管怎樣，即使是科比的告別戰，這首先是一場比賽。

湖人為什么能容忍這個？不管怎樣，這并不是讓隊中最偉大的球員結束職業生涯的惟一方式。但是，你必須承認，有科比在，湖人就有關注度，門票就能高價售賣，這也是時代華納有限電視公司能和湖人簽訂20年30億美元的原因所在。從商業層面來考慮，科比糟糕的表演是被湖人高層默許了的。不間斷的投籃，不間斷的投失，這對科比本人而言固然是一種折磨，但湖人需要他這種“自私”的表演——多輸一場球，才能最大限度地幫助到湖人。

所以，直到科比打完最后一分鐘，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答案：科比一邊在完成經典告別的同時，也出色地完成了他的歷史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