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陽
“這羽毛可以再概括一點兒,因為是從下面看,太細就連成一片了”,吳書瑞在他的工作室,正在指導一個學生,“我學徒的時候師傅也是在細節上一點點地給你講、幫你摳,把所有的細節連在一起就是一套完整的工藝了”。
吳書瑞是北京安海之弋園林古建工程有限公司彩畫工作室主任。他出生在工匠世家,從事古建彩畫工作已40個春秋,參與了國內外諸多文物保護和仿古建筑營造工程。故宮博物院的乾隆花園、天壇的長廊和雙環亭、中南海瀛臺、天安門城樓……都留下了他的堅韌付出。
近年來,吳書瑞探索讓傳統建筑彩畫藝術原汁原味地從皇家園林走入千家萬戶,他使用天然礦物質顏料創作的“金韻葫蘆”巧奪天工,在2016年北京國際文創產業博覽會上獲得“最佳展示獎”;他領銜的古建彩畫技師團隊被評為“大興區吳書瑞首席技師工作室”。
古建彩畫光彩奪目,但這個行當卻飽含艱辛,這是一個學起來難、干起來苦的行當。“我們很多同事學著學著就改行了”,吳書瑞感慨道。
那年3月在無錫《水滸》影視城工地,乍暖還寒的季節又遇上倒春寒。吳書瑞說:“當地有俗語:冰人不冰木。雖然春天臨近樹木發芽,但大部分人都給凍壞了。”在廣州中山堂紀念工程中,時值盛夏,氣溫連續三十七八度,“我們在室內頂部隔著玻璃不透風,每天四十多度”。在天安門城樓彩畫修繕工程中,吳書瑞負責修繕的彩畫位于第二檐,相當于12層樓高。夏季酷熱,烈日炙烤;吳書瑞和同事穿著厚重的工作服出色地完成了任務。吳書瑞說:“上得了腳手架,坐得了冷板凳,是做古建彩畫的基本功。”
更苦的,其實還是“學”。吳書瑞的祖父專事象牙雕刻,那蟈蟈似乎顫動的胡須和白菜上清晰可見的葉脈,給少年吳書瑞留下深刻印象。耳濡目染的他慶幸自己中學畢業就被分配到了古建公司,和老師傅學習古建彩畫;但真正畫畫兒卻是10年以后。頭3年干最苦最累最單調的基礎活兒;出徒后學3年“規矩活”;最后學3年繪畫的活兒。“真是十年磨一劍!10年過來,才真正感受到繪畫的魅力。”
吳書瑞對彩畫歷史充滿敬畏之心,他說中國的歷史有多長,彩畫的歷史就有多長,每一個朝代都有用彩畫紀錄的歷史。“不能堅守就學不到真經”,這一堅守,就是一世情緣。
幾十年堅守,吳書瑞也經歷了不少“風光”。最讓他驕傲的,還是“牌樓外交”。當年在美國華盛頓唐人街,有一個“華府牌樓”工程,那是中國建筑的象征,“我們作為大國工匠參與修建獲得贊譽特別自豪。”
“規制”,是吳書瑞使用頻率很高的一個專有詞匯。“文物修復就得按照原來的規制走,”吳書瑞說,“宋代有宋代的,清代有清代的;不同等級的建筑用什么樣的比例、圖案,都規定好了。”
在吳書瑞工作室的四壁,掛滿了各式彩畫小樣,這些小樣都是按照原規制、原比例縮制的,一放大就是施工圖。“和璽彩畫是清代等級最高的彩畫,規制高,做工精致,工藝繁瑣;什么龍啊鳳啊,能畫好需要很多年的錘煉。”
在吳書瑞的技術要求中,按照傳統規制傳統工序走是必須的,不能有半點偷工減料。故宮里大量運用的和璽彩畫,單單一個小樣制作就需要一個月。從現場勘查、揣摩圖樣,到制作圖譜、瀝粉貼金,沒有深厚的文化積累、非凡的手工技藝、超出常人的體力和毅力,很難有所造詣。單說“瀝粉貼金”。要把膠和一些輔料調成糊狀,然后再“拍譜子”,在那“譜子”上面把龍啊鳳啊那些紋飾都要“瀝出來”,這就是“瀝粉”;然后刷色,最后再貼上金箔,龍鳳的圖案才能顯現出來。
“不破壞文物的歷史信息,把人為干擾降到最低”,吳書瑞說,這是古建修復必須要遵從的原則。已經拜師學藝十余年的劉錦剛坦言,正是吳老師這樣不變的追求和初心,才讓更多古建筑穿越歷史的塵封,重新煥發出奪目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