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德國工人運動活動家、理論家弗蘭茨·梅林的《馬克思傳》和英國馬克思主義學者戴維·麥克萊倫的《馬克思傳》是在我國流傳最廣,且影響最深遠的版本。二者基于不同的時代背景、寫作材料、學術背景、立場原則,對馬克思思想發展史進行了各有特色的描述,梅林主要將馬克思的思想發展與共產主義運動實踐相結合,麥克萊倫則傾向于從馬克思思想本身出發,找尋其連續性,二者的著作都對研究馬克思的思想發展脈絡提供了有益參考。
關鍵詞:梅林;麥克萊倫;馬克思;思想發展
研究馬克思主義,必不可少地要研究馬克思,而馬克思的人物傳記又是研究馬克思生平及思想的重要讀物。1919年,梅林版本的《馬克思傳》一經問世,便很快獲得了巨大成功,并被翻譯成多種文字在世界范圍內廣泛流傳,被認為“是20世紀上半葉馬克思傳的標準版本”[1]。1973年,麥克萊倫的《馬克思傳》出版問世,“可以說是英語世界中最權威的關于馬克思生平、思想的研究文獻”[2]。通過對比兩部《馬克思傳》,不難看出梅林筆下的馬克思更是革命的馬克思,思想是作為革命的工具,而麥克萊倫筆下的馬克思則更是思想的馬克思,革命是思想的實踐,這就導致了二者在處理馬克思思想發展上存在著不同的側重點。
一、青年時期的馬克思
一般認為,1845年《關于費爾巴哈的提綱》是青年馬克思和成熟馬克思的分水嶺,正是這一部著作完整地清理了馬克思的哲學思想,使馬克思沖破黑格爾和費爾巴哈的影響,真正成為馬克思主義的馬克思。
青年時期的馬克思在經過了多次的自我否定,終于走進了哲學的大門,而在哲學的世界里,最不乏的就是無情的批判,這種批判既是對別人的,也是對自己的。
大學時代,馬克思轉向了青年黑格爾派,并加入 “博士俱樂部”。梅林花了較大篇幅介紹“博士俱樂部”的重要成員,包括科本,布魯諾·鮑威爾以及古希臘的自我意識哲學,并稱馬克思是“黑格爾的學生”,并“熟練地運用著辯證法”[3](42)。在論述馬克思思想發展時,梅林習慣于從馬克思所處群體和頻繁交往的人上找原因,麥克萊倫則主張從馬克思自身思想發展的脈絡上找原因。梅林認為馬克思是因為接觸了青年黑格爾派才有了進一步的思想轉變,而相反,麥克萊倫則認為馬克思先有了思想上的轉變,才導致他在活動上參加青年黑格爾派,即前者認為行動影響思想,后者認為思想影響行動。當然,兩種方式都不否定思想和行動是雙向作用的關系,但二者確是從這種雙向作用的不同方向出發的,或者至少,從這種處理方式上,可以看出梅林認為的青年黑格爾派對馬克思的影響大于麥克萊倫所認為的。
《黑格爾法哲學批判導言》和《論猶太人問題》這兩部著作在青年馬克思的思想發展上有著里程碑式的意義。梅林和麥克萊倫對待這兩部著作的態度基本是一致的,即認為此時的馬克思已經通過費爾巴哈改造了黑格爾,產生了歷史唯物主義的萌芽,并用這種方法來解釋政治問題和社會問題,從而看到了無產階級的力量,考察了革命的可能性,正式開始轉向社會主義。梅林在評價這兩篇文章時說,“第一篇從哲學上概述了無產階級的階級斗爭,第二篇則從哲學上概述了社會主義社會”[3](86)。麥克萊倫在肯定這兩篇文章的同時,更從思想發展的角度上解讀了《黑格爾法哲學批判導言》,認為“導言用一種反映馬克思不同發展階段的方式順序排列了主題:宗教的,哲學的,政治的,革命的。”[4](90)
《關于費爾巴哈的提綱》在馬克思生前并沒有出版,第一次問世則是1888年,恩格斯在《路德維希·費爾巴哈和德國古典哲學的終結》的序言中稱這個文件為“關于費爾巴哈的提綱”,并作為該書的附錄首次發表。梅林在他的《馬克思傳》里并沒有提及《關于費爾巴哈的提綱》,進而不能從思想發展的角度以此為節點劃分青年馬克思與成熟的馬克思,也不能看到這部著作在馬克思成為馬克思主義的馬克思的進程上的重大意義。
麥克萊倫將《關于費爾巴哈的提綱》定位為《德意志意識形態》的一個思想綱要,只對這部著作做了極為簡要的論述,把大量的筆墨留到了對《德意志意識形態》的評論中。梅林和麥克萊倫因為客觀上和主觀上的原因都沒有對《關于費爾巴哈的提綱》作出一個高度評價。當然,學界對馬克思的歷史分期問題仍然存在著一些不同的見解,梅林和麥克萊倫并不是以歷史分期為重點,而是以一個完整的馬克思為研究對象,并以此為基礎處理了他們各自的《馬克思傳》。
二、中年時期的馬克思
中年時期馬克思的思想發展是交織于革命實踐與理論研究中的,并以經濟學和哲學為兩大武器,最后通向科學社會主義。
正如梅林自己所要求的,他更看重實踐的馬克思,所以進而忽略了馬克思思想發展的整體脈絡。從梅林《馬克思傳》的目錄中,不難看出,對馬克思革命實踐的敘述的篇幅遠大于其思想著作的篇幅,理論研究往往被處理為從屬于革命實踐的一種輔助性工具。當然,作為無產階級革命家的馬克思一生為革命事業勞累奔波,但他作為革命思想導師所做的理論研究本身也是對革命事業的無比貢獻。
中年時期的馬克思,通過對經濟學和哲學的研究,發現了唯物史觀和剩余價值理論,并用這兩種理論引領共產主義運動在實踐中發展。哲學方面,《德意志意識形態》由馬克思恩格斯創作于1845至1846年,但在出版時幾遇波折,直到1932年才在蘇聯用德文出版。因此,梅林并沒能看到這部著作的全文,而只是看到了一些片段殘稿,“這部著作甚至是比《神圣家族》中最枯燥的部分都更加冗贅繁瑣的‘超論爭’。此外,雖然這里也有時出現沙漠中的綠洲,但比起《神圣家族》來要少得多。而當辯證法的鋒芒在個別地方顯現的時候,它也很快被瑣碎的挑剔和咬文嚼字的爭論所代替了。”[3](144)梅林如此評價這部著作,他從能獲得的內容出發,主要從行文方式指出了該書的不足之處。相反,在論述《哲學的貧困》時,梅林不吝溢美之詞,認為“這部書不但是馬克思生活上的一個里程碑,而且也是科學史上的一個里程碑。在這部著作中,歷史唯物主義世界觀的最重要之點第一次得到了科學的闡發。”[3](159)由此可以推測,雖然梅林有時低估了馬克思某些著作的重要性,但他并不會背離馬克思所走的這條道路。對馬克思創立唯物史觀的功績,梅林是毫不否認的,只是鑒于他著傳的處理方式和所能獲得的材料使他低估了一些重要作品的意義,這是遺憾的,更是不可避免的。
經濟學方面,梅林所能接觸到、并有論述的中年馬克思關于經濟學的著作只有《政治經濟學批判》和《資本論》三卷,但梅林對經濟學的理解和運用稍遜一籌。作為經濟學家的孟氧一一指出了梅林在馬克思主義經濟學上所犯的錯誤,并指責“這些概括,錯誤幾乎就和數字一樣多,梅林用迂回轉彎的方式,把他的老師拉薩爾的理論,冒充馬克思的新發現,混雜在《馬克思傳》中。”[5]梅林的《馬克思傳》關于《資本論》一章是由他和他的戰友羅莎·盧森堡合著的,其中《資本論》第二卷和第三卷的評述由羅莎·盧森堡執筆。梅林和盧森堡的理解一定程度上有悖于馬克思的原意,并時常有拉薩爾的影子。馬克思從關于林木盜竊法的評論起源,開始關注現實經濟問題,經過幾部經濟學手稿,整理各家經濟思想,最后于《資本論》集大成,遺憾的是這一著作在馬克思生前并沒有全部完成。馬克思的偉大之處正在于不斷學習,勤勞積累,勇敢創新,梅林正因為沒有和馬克思一樣的經濟學功底,才導致他對馬克思經濟學思想存在一些錯誤理解,加之因一些馬克思經濟學手稿在當時未能面世,使得梅林并不能從整體上把握馬克思的經濟學思想,自身學術背景缺失和材料缺失雙重原因導致了梅林在解讀馬克思經濟學思想時難免會犯一些錯誤。
有了哲學和經濟學的理論基礎,馬克思終于走上了科學社會主義的道路,這三者之間又形成一個良性互動,相互促進、發展。馬克思恩格斯在1848年《共產黨宣言》中闡釋了科學社會主義,“《共產黨宣言》的根本真理是不可動搖的,甚至它的錯誤也是富有教益的,它是一部具有世界歷史意義的文獻。”[3](195)梅林肯定了共產黨宣言所揭示的真理,但認為其也存在一些錯誤,即經濟學沒有完全擺脫資產階級的“貧困化理論”,這與梅林在經濟學上所犯的錯誤是一以貫之的。雖然梅林不像一些馬克思主義捍衛者一樣滿篇頌揚,但也絲毫不會使讀者感受到他對革命事業的熱情和忠誠有所折扣。
麥克萊倫對馬克思中年時期的思想發展及著作的描述更為詳細。首先,隨著歷史的發展,麥克萊倫所處的時代已經出現了更多馬克思原著的出版和大量學者對馬克思及馬克思主義的研究,大大豐富了寫作《馬克思傳》的基本材料。其次,麥克萊倫自身的學術背景使他能更好的理解一個完整的馬克思。在經濟學思想上,麥克萊倫主張把《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1857-1858年經濟學手稿》、《政治經濟學批判》、《資本論》看成一個完整的路徑來研究馬克思經濟學思想的演進。其中,麥克萊倫高度贊揚《1857-1858年經濟學手稿》,同時認為“把1844年手稿作為馬克思的核心著作(正如許多闡釋者所講的那樣),是夸大了它們的重要性”[4](298),《政治經濟學批判》“幾乎沒有什么實質性的重要內容”[4](309)。在解釋這些著作、也即解釋馬克思經濟學思想發展時,麥克萊倫認為這種思想演進是借助黑格爾來完成的。一方面,麥克萊倫肯定了《德意志意識形態》和《哲學的貧困》中馬克思發現唯物史觀的重大意義,但另一方面,麥克萊倫在經濟學上認為馬克思的思想是連續的,但正是這種黑格爾式的連續表明他低估了馬克思哲學思想上的創新。馬克思通過對黑格爾、費爾巴哈的學習與批判,創造性地建立了唯物史觀,并用唯物史觀為哲學基礎進一步指導經濟學和科學社會主義的研究,這三者之間是相輔相成、相互促進的。麥克萊倫忽視了馬克思哲學思想對經濟學思想的作用,一味地用黑格爾來解釋馬克思的經濟學,體現出了麥克萊倫雖然主張把馬克思看成一個完整、連續的馬克思,但他的工作并不徹底。
三、最后十年的馬克思
梅林和麥克萊倫均以“最后十年”為章標題記錄了馬克思老年的狀態,并且二者更多從個人生活方面出發。誠然,最后十年的馬克思因為身體健康狀況惡化和家人相繼去世的打擊,并不能像青年和中年時期一樣全身心地進行理論研究和革命活動,但不重視馬克思晚年的思想發展也是不客觀和不公平的。這一時期,馬克思著述較少,1875年所寫的《哥達綱領批判》直到1891年才得以出版,因此馬克思晚年時期的思想容易被忽視。晚年的馬克思仍然堅持著閱讀和筆記,其中有重要的“人類學筆記”等。雖然第一國際的破產使無產階級革命事業的進程嚴重放緩,但馬克思并沒有放棄對這一事業的關注和研究,并且進一步把目光投向更遠的世界,即東方社會。東方社會和西方資本主義社會由于經濟發展水平和歷史傳統的差別,導致存在區別于《共產黨宣言》里所揭示的另一種通向社會主義的道路的可能性,馬克思通過對人類學的研究和對俄國歷史及現實的考察,得出“卡夫丁大峽谷”并非不可逾越的結論,這是晚年馬克思的重要思想發展和理論貢獻。遺憾的是,不論梅林,還是麥克萊倫的《馬克思傳》,“最后十年”這一章章節的感情基調總是平緩、沉悶的。在字里行間,讀者往往只能感受到一個偉大英雄在遲暮時的悲涼和惋惜。這種偏重于記錄生活狀態的方式并沒有展現出晚年的馬克思依然閃耀著思想的光輝,而正是這些光輝照亮了未來歷史發展的道路。
由于主客觀因素上的差異,梅林與馬克萊倫的《馬克思傳》在描述馬克思思想發展脈絡上存在不同側重和特點,總體上都是成功的,為還原一個真實的馬克思提供了有益參考。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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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王東,賈向云.從麥克萊倫的《馬克思傳》談馬克思傳記理論[J].馬克思主義與現實,2011,(4):50.
[3] [德]弗·梅林.馬克思傳[M].樊集譯.北京:人民出版社,1965.
[4] [英]戴維·麥克萊倫.馬克思傳[M].王珍譯.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0.
[5] 孟氧.評梅林的《馬克思傳》[J].馬克思主義研究叢刊,1984,(3):307-309.
作者簡介
王磊,男,武漢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社會主義思想史。
(作者單位:武漢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