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童年和家鄉

石強

童年和家鄉，雖時隔遙遠，卻清晰依然。兒童時代是我此生最快樂的時候，好多好多值得回憶的東西，一到閑時就會冒出來，也許是年齡大了，特別是不快樂的時候冒出來，那種喜悅會沖淡憂愁，溢滿心底，自然趕走許多的不快。

純凈的泥土，純凈的衣服，純凈的心情，純凈的天真與無邪，是純凈的童年。天是傘，地是鞋，太陽是火把，月亮是燈籠，鳥鳴蟲叫是音樂，樹木石頭皆玩具，是童話的童年。在稀泥中玩耍，在溪水中游泳，在草堆里打滾，在田邊地腳藏貓貓，是快樂的童年。吃無油的菜，吃難咽的紅苕，盼過年，盼穿新衣服，盼吃案板肉，盼背新書包，盼住城里面，是渴望的童年。

一

我出生在通川區盤石農村一個叫石家灣的地方，因為祖輩的定居而名。據說爺爺選擇這個地方費了很多腦筋。那里四季分明，山高葉青，一條溪河在左屋側500米處蜿蜒曲折地流淌，一層層梯田，一道道山坡，一簇簇竹林，一根根樹木，還有那知名的不知名的各種動物和昆蟲，以及那千奇百怪美麗無比的花花草草，那都是我和小伙伴們的樂園。

屋前除了一個人工堰塘，就是一層一層的梯田漸漸向下向遠，把空曠的視野留給我。遠遠望去，有幾層漸高而又遙遠的山脈，父親說是“暗山”，說居住于此有可能前途遠大。屋的右側是一條公路，彎彎曲曲通過屋前方很遠，伸向我讀小學的學校。左側像一條長臂伸向山底。屋后一座小小的山包，高過屋頂十余米，成為我家背部的堅強靠山。

從遠處看，我家所住之處像一把椅子，房屋端坐其中，說是很吉利，說是今后能夠出一些光宗耀祖之人。農村信這個。小時候我常想，我是不是那個光宗耀祖之人呢？我經常給自己肯定的答案。

二

童年是天然的。純凈的山是我的樂園，只要不上學的時間，我一般都在山上放牛割草，或者玩耍。我家左側1000米的地方有一座高聳入云的山，名叫“冒火山”，我不知道為什么叫這個名字，問過父輩祖輩也沒有解釋清楚，我在想，是不是爬上山頂需要很多時間流很多汗水而“冒火”，或者這個地方在以前的晚上經常有鬼火，人們稱之為“冒火山”，或者是山的形狀像熊熊燃燒的火焰，故名“冒火山”。反正我不知道，至今還是不知道。但是這座山給了我童年許多的歡樂，這里的山高路遠鍛煉了我的體力和毅力，以至于連續步行10個小時一點都不累，這是多次隨父母步行到城里賣菜得到的檢驗。這座山有很多奇奇怪怪的野生植物的水果，每一樣水果我都要去嘗一嘗，挨了不少罵，曾經中過毒，吐得一塌糊涂，毒昏過，但還是膽大包天，每每吃到鮮美的野果，那滋味簡直不擺了！這座山是我的植物園，讓我認識了許許多多的植物，哪些豬牛可以吃，哪些豬牛喜歡吃，哪些有毒不能混割，以免使豬牛吃了中毒。還有些植物可以擦擦就能治療蚊蟲咬的紅疙瘩，哪些植物可以治療肚子疼等等。這座山是我的運動場，高大的樹是我的爬桿，陡峭的山坡是我的攀爬墻，平坦的草坪是我的塑膠操場，小伙伴們在山上練習武功，打架斗毆，甚至頭破血流，但從來沒有一個給家長告狀。曾經無數次摔倒，無數次受傷，無數次從山坡上滾落到山下，但幼小的我們無畏無懼。我的幾個堂弟就是在這山上練出一身武功，在廣州幾個工廠成為保衛科長。山里有許許多多的小動物小昆蟲，我們和小動物小昆蟲一起玩耍，許多的時候捉弄小動物小昆蟲玩，許多的時候被它們咬傷，我們依然樂此不彼，興趣盎然。

三

純凈的水是我的樂園。高高的冒火山腳下有一條不知有多長的彎彎曲曲的小溪，我們叫河，終年溪水不停地流淌，不知疲倦地流淌，我一直想，它到底從哪里來，又流到了哪個地方，至今沒有答案。這條河到了夏季，就是我們的玩耍地。只要誰喊一聲“到河里耍去了”，小伙伴們便蜂擁而至。頓時河里便熱鬧起來，打水仗的水花四濺，洗澡的雙腳打得水啪啪直響，時不時有手指被螃蟹夾疼了的尖叫聲，被水淹了的哭聲，好一片熱鬧的景象，好一幅快樂的圖景。特別是伙伴們聯合鳧水捉魚更是熱鬧非凡。需要先將溪水從另一邊引開，然后將選定的一段河水鳧干，一般要三五個一起鳧，耗時一般要三小時以上，很靠協作和團結，還要考慮漏不漏水，就這樣用盆子不停地鳧，很費勁，直到把水鳧干，讓魚兒現在河床里，有時還沒有，有時有幾條小小的雜草魚，然后每人分魚兒回去，高興得很！

四

童年的我是無稽的。父親常說我小時特別調皮，桀驁不馴，后來教我小學語文的，是嘴上經常之乎者也的老先生，也多次這樣批評我。可能大概如此吧。那時我個子小，腦袋大，膽子也大，不準去的偏要去，不準干的偏要干，不準說的偏要說，身體極好，精神極好，跳累了睡，睡醒了跳。純粹一個鬼精靈（母親評語）。

母親說，那時有一戶富貴人家只有兩個女兒，想要把我抱養過去。我的父母堅決不許，說其他幾個可以，其實后來我知道父母一個也不舍得。

每次去割草，回來時背篼里不多，每次去放牛，我的牛都要去吃些莊稼之類的，反倒讓父親去賠禮道歉，施肥除草。由于父親的善良，我犯了錯父親很少打我，所以我是惡習不改。后來，父母干脆不讓我干活了。

我有一個讓父母喜歡和驕傲的東西，就是成績好，就是記性好。一般來說，老師講一遍只要我聽了就能背誦。還有就是有一年父親過生日辦宴席，中午有一位瞎子從我家過，父親把他接到家中招待，晚上瞎子也不走，父母還是熱情對待。瞎子說我家是善良之家，別的沒有本事幫助，只會算個八字，父親也比較迷信。于是對我的四個姊妹逐個算了。說我將來會有大出息，會光宗耀祖。所以父親對我一直寄予厚望，這也是父親舍不得打我的原因。現在想來，這個算命先生幫了我，成就了我，不然，可能被打莽了。

五

童年的學習是天然的。懷著憧憬和好奇，七歲后去讀小學，背上人工縫制的薄薄書包裝著兩本書幾個本子，一天三四節課，上課時間的長短由老師定，作業數量由老師定，做不做作業由自己定。每次下課后學生們就玩瘋了，老師們也經常忘了時間打鈴，上學時間反正是過得飛快。下課我們的活動很多，玩沙子的，跳房的，滾鐵環的，玩抱抱的，拍煙盒的，抓石子的，玩游戲的……可以說是熱鬧非凡。如果是兩段教學，下午我們不是來得早，就是到得晚，這要根據父母煮飯的早晚，以及在路上玩耍時間的多少而定。記得有一次和小朋友們中午上學在小溪里抓魚，玩得高興，每人抓了一些小魚到教室的時候已經到了放學的時間，一下把老師氣急了，非要叫我們把抓來的魚生吃了。另外的同學還真把魚吃了，只有我堅決不吃，后來老師整整留了兩個小時教育我，但我一句也沒有聽進去。這樣的故事經常重演，我們樂此不彼。每次到期末考試的時間，我會用心背兩天書，然后總是考第一名，我自己也覺得奇怪。這樣的事一直延續到師范的學習。感謝我超強的記憶功能。所以從一年級開始我就當班長，以至后來同學都叫我“老班長”。當班長還是有權利的，每天安排打掃清潔，我說干凈就干凈，說不干凈就要重掃。可以代老師管理學生，不聽話者自然有老師修理，安排座位也可以獨立完成，哪個和哪個想坐在一起我可以安排，很多時候幫老師改作業，對錯了題的同學可以嚴厲批評，還可以罰打掃衛生，或留在學校重做，如此等等，在同學眼里權利蠻大的。現在想來是多么的不合格。

讀小學時候就開始幫人做作業，但不是白幫忙，一般做一次作業一分錢，或者一顆水果糖作為報酬。當然這是機密。那時的老師不知是偷懶還是智慧，總是每節課讓學生當小老師，小老師上去教生字，一遍一遍地讀，小老師上去帶讀課文，一遍又一遍。有時老師甚至到教室外面休息去了，把課堂全部交給學生。那時我當小老師的時間最多，開始還很光榮，很興奮，后來也覺無趣了。但確實那個時候還是鍛煉了一些能力。那時的老師很全面，什么課都是一個人上，能唱能畫能打球，幾乎是我的偶像。在我四年級的時候，這個老師調走了，來了一個本村的老教師，姓羅，六十多歲了，他的孫子也和我同班，但我不喜歡。聽說羅老師很有文化，特別是對古文化有研究，但是我就是不喜歡，上課就是不聽講，作業就是不做，老先生拿我沒辦法，幾乎每天放學留我在校教育批評我，幾乎要到天黑時才放我回家了，但是我是問死不開腔，氣得老先生說得最多的一個詞是“桀驁不馴”，這個詞我當時不懂，隱隱地感覺可能是不聽話，很犟的意思。直到我當了教師時，老先生還在說小時候的“桀驁不馴”。所以到如今我是最受得了批評的人，心理素質很好，一般我認為說得對的，立即改，我認為說得不對的，過過耳朵罷了，從不放在心上，當然就少了許多的煩惱。特別是讀了《聊齋》里的《鵝》的故事，更是上升了一個境界。故事大意是，村里的一個好吃懶做的無賴后生偷了一位七十歲老人的鵝，這只鵝與老人相依為命，老人一直舍不得吃，舍不得賣，沒想到這只鵝丟了，傷心得哭了。這位偷鵝者回家把鵝吃了，第二天便長出了滿身的鵝毛，越來越癢，以至于奇癢無比，周身挖得血淋淋的，醫生想了很多辦法還是沒有效果，病情越來越嚴重。晚上，神仙投夢給這位后生，說只要丟鵝的老人罵你兩句，病就好了。于是后生去老人處，慫恿老人罵偷鵝人，老人是一位極其善良的人，老人認為，雖然偷鵝者可惡，但肯定有難言之隱，始終不愿意罵人。年輕人只好回家，可是越來越受不了。第二天天亮，趕緊又去找老人家，給老人家說了實情，老人出于善良罵了年輕人幾句。回家后偷鵝人病真的好了。從這故事中可以悟出一個道理，做壞事會遭報應，被人罵是為自己消災免難。所以從此之后，我能夠正確面對批評和被罵了。難怪一些高僧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就可以理解了。

六

童年就這樣在兒時一晃而過，那些年，是玩耍的快樂時光，是打打跳跳、熱熱鬧鬧的不滅記憶，是在青山綠水中摸爬滾打的深深痕跡，是參加農活勞作的汗水記憶，是不知天高地厚的童年無忌，是暗合素質教育的幸運修煉，是充滿憧憬的幸福延續，也是嘗盡生活清苦的難得磨練。于此，憶童年伴人生的慢慢變老，讓頭發在童年的記憶中慢慢變白。欣欣然，停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