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曦筱[遼寧大學文學院, 沈陽 110136]
二十四節氣是我國特有的節氣制度,它以約15天為一個節氣。在二十四節氣開創之前,我們國土上有齊國的三十節氣的制定方法。它以12天為一個節氣段,文本可追溯到《管子·幼官》。但是這種氣候基本適用于山東半島三面環海的地理條件,而且有一定的缺點,并不適用于普遍的勞動生產中。二十四節氣的形成經歷了漫長的過程,并且是最具有科學性的。按照現代地理學理論,這種制定是根據太陽在黃經上從春分開始,每次移動15度,便算是度過了一個節氣。《尚書·堯典》中已經提及測定“日中、日永、宵中、日短”(即現在的兩分兩至)的辦法,《左傳》寫一場事件曾曰:“春王正月辛亥朔,日南至。”事件發生在魯僖公五年,他曾經在日南至(冬至日)之時登臺觀云。文中提及的“分、至、啟、閉”實際指代“兩分兩至四立”這八個節氣。《管子·輕重》中也基本指出已經存在“八節”,只是未明確命名。從《呂氏春秋》開始,節氣的制定上有了很大的進步。其中《仲春紀》《季春紀》等篇章,共十二篇,完整描述春夏秋冬四季的變化。如《仲春紀》中所言:“雷乃發聲,始電。蟄蟲咸動,開戶始出”就是現在“驚蟄”的前身;《仲冬記》中“冰方盛,水澤腹”,即水澤之處冰已經凍到水底了,后來便演變為“大寒”。
今日之節氣的形成經歷了漫長的發展,真正具有里程碑式意義的是在《淮南子·天文訓》中齊全了二十四節氣的名稱。并且在東漢時期,張衡創制的渾象儀已經將這二十四節氣刻制在其上。如下表所示:

《淮南子·天文訓》春夏秋冬立春 立夏 立秋 立冬雨水 小滿 處暑 大雪驚蟄 芒種 白露 大雪春分 夏至 秋分 冬至清明 小暑 寒露 小寒谷雨 大暑 霜降 大寒
《詩經》是我國最早的一部詩歌總集,其間囊括了廣闊的社會風貌,尤以反映民間生活的十五國風成就頗高。由于其廣泛的容納性,男女情愛、時令農忙、離愁別緒在《詩經》中都有涉及。關于節氣的詩歌,更成為后人研究西周到春秋時期的社會生活的最生動的案例。《秦風·蒹葭》中記載了“白露”: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蒹葭萋萋,白露未。所謂伊人,在水之湄。溯洄從之,道阻且躋。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坻。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謂伊人,在水之。溯洄從之,道阻且右。溯游從之,宛在水中。
重章疊句,首句起興,以“白露為霜”點明故事發生的時間。《月令七十二候集解》對“白露”的詮釋為“水土濕氣凝而為露,秋屬金,金色白,白者露之色,而氣始寒也”。而《孝緯經》中這樣說道:“處暑后十五日為白露。”氣溫漸低,露凝成白色。這是關于節氣較早的記載,在這一詩中,“白露”間接地成了追尋美好伊人的美麗背景,伊人又點綴了深秋里如霜的白露,二者交相呼應。
《豳風·七月》按時記事,按照季節的先后,描寫原始先民的勞動和生活:“七月流火,九月授衣……五月斯螽動股,六月莎雞振羽。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戶,十月蟋蟀入我床下……六月食郁及,七月亨葵及菽。八月剝棗,十月獲稻。為此春酒,以介眉壽。七月食瓜,八月斷壺,九月叔苴,采荼薪樗……九月筑場圃,十月納禾稼。黍稷重,禾麻菽麥。嗟我農夫,我稼既同,上入執宮功。晝爾于茅,宵爾索,亟其乘屋,其始播百谷。”
“七月流火”的真實意義在今天仍容易讓人混淆,它是指七月大火星向下降行,天氣漸漸轉向寒冷,因而有了后面的裁制冬衣以備嚴寒。詩歌對每一個月份所要做的事一一記載。就時令節氣方面來說,這首詩具有極高的研究價值,它真實展現了當時人民的農業生活。古代中國,農業作為社會的核心產業,與人們的生存溫飽息息相關。豐收意味著有衣有食,而農業收成不好,則意味著食不果腹。時令季節對于農業的影響極其巨大,節氣便應運而生,它指導著農業社會里人們的生產活動。《七月》這首詩表明,在《詩經》所產生的時代里,人們對于時令節氣已經有了自覺意識,這是在漫長時間中積累和摸索出的一套經驗,在詩中留下了一幅真實的勞動場景的畫卷。
《詩經》中關于節氣的記載還有許多,以這兩首最具典型性。從《詩經》里的詩歌可以看出,盡管還未形成完備的二十四節氣的體系,但先民們已經有了時令節氣的自覺,根據季節氣候的不同來調整農業的行動,甚至將自己的心意情感與季節相關聯。這顯示了在春秋時期廣闊的社會生活中,人們對于季節的關注。這種初步的關注最終引向二十四節氣體系的完備。
自然風物是文學作品所表現的一個重要領域,山水、田園無不包含著自然的美與趣味。而自然四時的變化為詩歌構建了不同的風光場景以供描述——這便是節氣的一個重大意義。同時它也是時間和空間的有機結合,在這種結合中,人類思想與情感隨之變化,呈現出人世情感的真實。節氣對于文學作品的意義,可以歸納為以下幾點。
杜牧有詩《清明》云:“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借問酒家何處有?牧童遙指杏花村。”這便是直接說明詩歌創作的緣起與背景。自節氣完備并創制歷法后,后人一直沿用。幾乎每一個節氣都有相應的詩歌,杜甫有“好雨知時節,當春乃發生”的句子描寫雨水這個節氣,陸游有“時雨及芒種,四野皆插秧”的詩來寫芒種。節氣不是浮于書本的空泛字句,它是真實的帶有溫度的某個時間段。以節氣為背景,不僅落實了作品的時間,更展現了當時的季節和環境。
對于普通農人來說,節氣是對農業種植的重要指導,而對于文學作品而言,它是詩人們“遵四時以嘆逝”的重要標尺。闡釋和交代作品的背景和時間,這是節氣對于文學作品的第一個影響。
《詩經》有“賦、比、興”的原則,其中“興”就是托物起興,先言他物,然后以此物引出詩人所要表達的事物、思想、感情。《蒹葭》一詩中,先言蒹葭茂盛,露水凝成白霜,在這樣的季節里,詩歌中主人公不斷追尋伊人。環境首先為詩歌帶來清朗的氛圍,為主人公的行動做好了鋪墊。由此可見,節氣的描寫對于一首詩或者一個文學作品而言,可以起到烘托氣氛的作用。
不僅在《詩經》中,在其他諸多文學作品里,節氣都是自然環境的重要因素。而“一切景語皆情語”,環境所營造的氛圍也是情感的隱秘抒發。春季萬物生長,其中節氣大多給人喜悅之感;而嚴冬肅殺,各節氣則是用以表達蕭條的光景。不同的節氣抒發作者不同的感受。
正如提到“秋”便讓人聯想到蕭瑟的場景,不同的節氣時段也通向某種特定的情感意象,在長期的沉淀下,人們的思想情感與節氣物象間建立起穩定的橋梁。這是一種歷史積淀的心理范式。譬如“清明”時節,常常與多雨和蕭瑟幽怨的情感相關聯;提到“秋分”,便想到收獲;而“霜降”“冬至”等,則是蕭條肅殺的氣氛的代言。
中國的節氣因其固有的特點而常常與某種情感意象相關聯,這是在長期的歷史中形成的民族化的心理定式。從邏輯的理解上看,這種關聯帶有極大的先入之見;而從情感的角度,必須承認二十四節氣所代表的文化內涵在人們心靈上的投射。這關乎整個民族的文化心理。
綜上所述,中華傳統的節氣文化深深影響了諸如《詩經》這樣優秀的文學作品,凝聚著先民智慧的結晶;同時,這些作品的誕生也更有利于研究節氣的諸多問題,為我們提供了豐富的資料,發現了更多的文化遺產。因此,研究二十四節氣與文學作品的內在關聯便具有了極為重大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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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中科院自然科學史研究所地學史組.中國古代地理學史[M].北京:科學出版社,1984.
[2]王秀梅譯注.詩經[M].北京:中華書局,2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