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本刊記者 王虹
記者見到趙文虎的前一天,正好是他在南京腫瘤醫院接受第四次化療的日子,那天他連續打了9瓶“抗癌藥水”,直至晚上11點才辦完手續回到宿遷家中。他臉色顯得暗黃而黑,語氣稍顯虛弱,精神狀態卻不算太差,肩上插過藥物引流導管的疤痕淤血還沒完全散開,藥物后遺癥導致他不斷流鼻涕,必須隨時拿紙巾擦拭。
“我現在就像被判了死刑的人,唯有好好表現,積極配合治療,或許上天能夠從寬處理。”他說著嘴角擠出笑,隨后是一聲長長的嘆息。
2017年11月底的一天,遠在南疆阿克蘇出差的宿遷纖檢所棉花檢驗科科長趙文虎像往常一樣早起,清晨7點多的阿克蘇城還沒有從睡夢中蘇醒,因而異常冷清安靜。趙文虎形單影只,準備著前往市郊外監管庫的行頭,他必須盡量穿得保暖,因為11月底的南疆早晚溫差已經很大,這段時間又是棉花加工檢驗高峰期,他要做好在空曠的監管庫門口沒暖氣的小屋子里待一整天的準備。
由于他兩個月前腳踝扭傷,行動不太方便,領導特意安排他做監磅的工作。監磅是棉花公證檢驗的第一個環節,也是關系棉花重量的重要檢驗數據,不需要在檢驗現場來回走動太多,卻要求檢驗人員比別人更早到現場,也要求更高的責任心。過去兩個月,趙文虎每天都比同事早半小時到監管庫,在監管庫門口的小房子等待一輛輛滿載棉包的大車駛過大型磅秤,準確核對并記錄檢驗數據。
如果不是因為當天突然發現大便有大量暗紅色的血,他會一直以為自己是腸胃不適,每天吃著從宿遷帶過去的腸胃藥而堅守在檢驗一線。
“你趕緊去醫院檢查一下,查一下胃,再查一下腸道。”所長王永華在電話中催促,趙文虎這才決定當天去醫院檢查一下。
當醫生拿到檢查結果要求他立刻住院時,趙文虎的第一反應是:“能不能等剩下兩個月的公檢任務結束后回家再住院。”醫生略帶急切地反問一句:“你不要命了?”并隨手將檢驗報告遞給他。
報告上懷疑結腸部位癌變的清晰標注當場給了趙文虎重重一擊,讓他頓時大腦空白,不知所措。
“雖然還沒完全確診,但我知道結果不會有太大出入。我家兄弟三人,我排行老大,才剛過去不到一年,也就是去年12月份,二弟因車禍不幸離世,臨火化前才讓家中兩位80多歲的老父親老母親看了一眼,二老是白發人送黑發人。還沒從悲痛中走出來,三弟是名船員,一出海就是半年十個月,女兒雖然已經上班工作,但我家中還有才念小學的小兒子,我要是真出事了可怎么辦?”拿到檢驗報告的趙文虎想,他腦中浮現出前幾年還同在公檢一線并肩作戰,卻突然因癌癥病變去世的幾位老相識。
一向自視為家中頂梁柱的趙文虎此時孤獨無助,唯一能傾訴的對象就是所長王永華,王永華幾次詢問檢查結果后,趙文虎忍不住告訴她:“身體里長了壞東西。”王永華立刻幫他買了從阿克蘇趕回來的機票,趙文虎當天從阿克蘇飛到鄭州,唯一知道他病情的王永華親自接他回家。
大多數人化療期間用于引流藥物的導管是一次性從胸腔插入心臟,直到化療周期結束后再取出。由于趙文虎體質特殊,引流導管長時間在體內會造成周邊血塊凝結,這同樣會帶來生命危險。因此,每一次化療,他都必須比別人多忍受一次導管從胸腔到心臟插入并抽出的疼痛。向記者形容治療場景的時候,趙文虎不自覺地露出面部因疼痛而抽搐的表情。
然而,身體的疼痛只是一方面,還有更多來自心理方面的折磨和壓力。
采訪當天的新聞頭條是我國對進口抗癌藥物實施零關稅。“這真的是一件大好事,進口特效抗癌藥非常昂貴,腫瘤病人不僅要負擔藥費,還要多付進口關稅。看到醫院那么多的腫瘤患者,有老人,還有小孩和30多歲的年輕人,他們充滿求生欲望,卻因為醫藥費太貴而苦苦掙扎的時候,你就知道這條新聞有多重要了。我算是同病房病情最輕的了,從開始治療到現在已經在醫保報銷外多花了6萬多塊錢的醫藥費,治療初期必須每天吃3顆特效藥,那藥一顆就80塊錢。”趙文虎深有感觸地告訴記者。
如今,趙文虎的妻子和女兒都已知道了他的病情,家中兄妹也經常勸慰,這讓他心情輕松不少。由于病情發現較早,他經過4次化療后身體正在逐漸好轉。“本來我已經下定決心,回家后誰也不告訴,一個人悄悄跑去南京治療,可所長王永華堅決不同意,怎么也要讓我告訴愛人。好在這個病化療不會掉頭發,至今還瞞著家中的老父老母。”他說。
“您覺得這次生病跟精神壓力大有關系嗎?”記者詢問。趙文虎默默地點點頭。已經50歲有余的他如今不僅是家中唯一的頂梁柱,更是多年來宿遷纖檢所業務發展的中流砥柱。
“近兩年新疆監管棉檢驗以及內地儲備棉出庫檢驗,老趙從未離開過公檢現場,每次一去新疆出差就是4個多月,中途從沒回來過,很多人都做不到像他一樣。”王永華告訴記者。
為什么如此執著呢?趙文虎話語間透出的誠摯讓人動容:“說句真心話,我們每天做檢驗都感覺如履薄冰啊。我們的檢驗能力好不容易才得到上級領導的認可,中纖局信任我們才給了我們檢驗任務。公證檢驗數據對國家和產業都非常重要,檢驗數據更代表著中纖局對外的口碑,不能因為我們而受影響。再者,中纖局領導幾次在開會中肯定我們的工作質量,我們更要爭氣做好,不能辜負領導的信任。我們那個年代過來的人跟現在不一樣,從小耳濡目染‘以公為先’的思想教育,凡事都要求自己做到‘舍小家,顧大家’,做得不好就覺得愧對領導,心里真的過意不去。”
2016年,宿遷市纖維檢驗所完成儲備棉出庫公證檢驗3.8萬噸,新疆監管棉公證檢驗與浙江局、寧波所共同完成16.7萬噸。2017年,宿遷市纖檢所再接再厲,當年2月—9月分別在江蘇徐州、河北冀州等地與其他機構配合完成約9萬噸檢驗量,當年10月起與徐州、淮安等機構共同完成19萬噸的監管棉入庫檢驗。累累戰果背后的每一次沖鋒陷陣,每一次不辱使命,都離不開趙文虎單薄而有力量的身影。
宿遷市纖維檢驗所位于宿遷市經濟開發區,2015年入駐的新辦公地點,這是一個占地10畝、建筑面積5661平方米的8層綜合實驗樓。其中恒溫恒濕實驗室5個,面積400平方米;進口標準光源室面積近60平方米,擁有美國進口的棉花快速測定儀HVI及國內較先進的紡織纖維及服裝專用檢測儀器100余臺套。
走進宿遷纖檢所位于大樓七層辦公地,現代化落地窗式的裝修風格讓辦公區顯得窗明幾凈,實驗室更是簡約明亮。這與宿遷纖檢所1996年剛成立時辦公的小平房比,簡直是天壤之別,跟前幾年的辦公地點——園區邊上的3層小樓相比,也不可同日而語。
趙文虎看著這些變化,內心有比別人更多的欣慰和感觸。
宿遷纖檢所自1996年成立以來,一直與計量、特檢合署辦公,直至2006才實現獨立核算。分家前夕的2003年,正是宿遷纖檢所迎接省級質監局計量和實驗室認證的關鍵一年,就在當時,宿遷市質量技術監督局局長找趙文虎談話,希望他調到纖檢所開展棉花公證檢驗相關業務。
趙文虎1986年畢業于棉花相關專業,畢業后就被分配到泗陽縣棉麻公司做文職,同班好幾個同學都在江蘇省內的纖檢所工作,同學間經常互相寫信交流。2001年,中纖局組織第一批國家棉檢師考試,棉麻公司并不要求該考試,考試費還得自己掏。趙文虎看到同學們都在考,也決定報名考一考。
“第一批考試真的難,雖然我是棉花專業出身,但當時很多法律法規都要重新學,我每天下班就在單身公寓不停地背,考試需要的檢驗設備也沒有,我就專門跑到連云港老同學的單位去學去練。結果一次性通過了考試,這件事在當地影響力還不小。”趙文虎笑著說。
在當時,市質監局一把手親自把一個人從縣里的企業調到市里的事業單位工作,在很多人看來肯定有人情或貓膩。市局領導在談話中對趙文虎講:“我跟你沒有任何關系,頂著巨大的壓力把你調過來,純粹是把你當做一個人才引入,你一定要好好干,將纖檢所的檢驗業務做起來。”
于是,背負著領導的信任和巨大壓力,張文虎開始了在宿遷纖檢所艱苦奮斗的日子。2006年獨立核算的時候,宿遷纖檢所負債200多萬,職工發工資都很困難,為了能夠承接中纖局下達的公檢任務,趙文虎一邊努力鉆研相關業務,一邊手把手教所里其他人學習棉花檢驗業務,盡快通過棉檢師考試。
“后來慢慢地,我們的檢驗任務不斷增多。2010年,宿遷纖檢所的賬面上終于有了結余,職工工資也有了保障。從最初到現在,看著單位一步步成長,走到今天真的不容易。唯有工作中上交一份滿意的答卷,才能對得起老領導當初的重用。”身體虛弱的趙文虎說這段話時字字真切,句句鏗鏘有力。
趙文虎是在所長王永華的再三要求下接受此次采訪的。為人實在的他在采訪中不斷強調:“所有一切都是我應該做的,或許在其他行業不多見,但在公檢一線有很多像我一樣年齡大、一樣艱苦奮斗的老同志,沒什么特別的。”
采訪結束后,趙文虎在記者要求下坐在寬大明亮的辦公桌前拍了張照片。他的肢體和表情因病痛折磨而略顯僵硬,走起路來緩慢而輕微顫抖,他幾次試圖對著鏡頭露出笑容,卻終于失敗。那一刻,千言萬語都顯得蒼白無力,唯有盡快結束工作讓他好好休息,唯有心中祈禱他早日康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