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人D3

王虹卜

大雪封山逾月了。

我走到禪房，對正閉目養神的方丈說：“方丈，我該走了。”

方丈睜開眼：“施主自稱旅人，卻未曾覽過這黃山。”

“雪太大了……”也算我倒霉，一個多月前剛到這里，就遭遇大雪封山，積雪數尺，寸步難行。

方丈嘆了口氣：“你要走也罷，只是，若能下去，寺中眾僧也就不必困在這山上了。”

我退回了客房。

我是旅人，時空旅人。22世紀的單調景色催生了我這樣的旅人，我穿梭于不同的時空中，用一臺袖珍相機記錄一切。這臺相機最神奇的地方在于，它能在我的遙控下飛去任何地方。所以這次黃山之旅，我雖沒出過寺，但我相信相機已拍下了所有美景。

突然，一陣提示音響起：“時空旅人6號，位于公元1616年，預計10小時后返程。”

正當我為如何打發這10小時而發愁時，房間外傳來一陣嘈雜的腳步聲。我打開房門一看，方丈和幾位僧人正急匆匆地向大殿奔去，我也趕緊跟著他們來到大殿上。只見大殿上立著一個男人，他的衣服和頭發都濕了，臉也凍得發紫，手上的鐵杖隨著他的身體一起顫抖著。一個僧人急忙把他攙到火盆旁，男人這才止住了顫抖。

方丈上前詢問道：“施主貴姓？”

“免貴姓徐，名弘祖。”

徐弘祖，字振之，號霞客。他就是徐霞客？

“敢問施主可是從下面上來的？”

“那當然，我可是個旅人。”徐霞客頗為自豪地說。

方丈看向我：“這位施主也自稱旅人。”

徐霞客一臉驚訝地望著我：“怎么？你也是剛從下面上來的？”

“不是，雪太大，我被困在這里一個多月了。”

“這點小雪就把你嚇著了？”徐霞客面露不屑。

小雪？小雪還能把你弄得如此狼狽？我在心里吐槽道。

方丈又問徐霞客：“父母在，不遠游，施主不在家侍奉父母，四處游蕩作甚？”

“游蕩？男兒有志，非囿于廟堂，亦不拘于林野。世人熙熙，幾人不沽名釣譽？四處游歷，才不屈我心志，怎么是游蕩？況且……”徐霞客的聲音低了下去，“家父在我十幾歲時就過世了，好在家母健在，也愿讓我‘游蕩。”

“真是個不孝子！”我插話道。

“你懂什么？”徐霞客怒視著我，“一個連小雪都怕的書生，還敢自稱旅人。你是去過斷崖還是去過暗穴？怕是光聽別人說起就嚇破膽了吧。”

我的確沒去過這些地方，但我的相機去過啊，而且還拍了不少照片呢！只可惜我不能讓你看到那些照片，否則你定會對我佩服得五體投地。我在心中暗想。

“一生癡絕處，無夢到徽州。既然來了，就與我同游一趟這黃山吧。”方丈向徐霞客發出了邀請。徐霞客自是欣然應允。

“外面大雪封山，你們……”不等我把話說完，方丈和徐霞客已轉身走出了大殿。我只得悻悻地回到客房里。

天色漸暗，我一看時間，10小時快到了。我突然想起這次時空旅行中相機所拍的照片我一張都還沒有看過，于是便拿出相機欣賞起來。那一張張照片，不管是紅日噴薄而出，還是云霧繞翠山，或是雨中漁翁劃槳而歸，都格外美。可這些地方我都沒有去過呀，難道真如徐霞客所說，我算不上一個旅人？

我正想著，提示音響了起來：“時空旅人6號，返程時間已到。”

周圍一片亮光閃過之后，提示音又響起：“抱歉，系統故障，時空出現錯亂，預計10分鐘后重啟。”

我睜開眼，發現有人正好走到我的面前：“請問這位兄臺也是來游這茶陵麻葉洞的？”我定睛一瞧，這人不是徐霞客嗎？

“聽說這洞中有精怪，不知兄臺可否同我一同前往？”看來時空真的錯亂了，徐霞客不僅沒認出我，還邀我與他一同去什么山洞。

我連忙擺手：“我只是一個連小雪都怕的書生，不敢，不敢。”

徐霞客愣了一下，背著手走了，邊走邊笑：“州有九，涉其八；岳有五，登其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