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忘迷信的奶奶

馮志普

18歲那年，我出了一次車禍，盡管傷勢并不嚴重，但每到晚上要入睡時，我總感覺頭部有一大片陰影壓過來，這時，我喘不過氣，也喊不出聲，更動彈不了，直到那片陰影散去，我才慢慢恢復正常。醫生說，這是因驚嚇過度的原因，無藥可治，只能靠時間讓恐懼感慢慢減弱，才能逐漸恢復。

車禍后第5天上午，沉睡中的我被奶奶喊醒：“妞兒，快起來吃藥，吃了藥你的病就好了！”我睜開眼睛，看見滿身泥巴的奶奶手里舉著一個黃色小紙包，便不解地問奶奶那是什么藥，奶奶很神秘地對我說：“我天不亮就去給你‘看香火了，看香火的婆婆說，你的病是因車禍后身體太虛弱，中邪遇上鬼了，吃了這服藥就會把鬼趕走，你的病就好了！”聽了奶奶的話，我哭笑不得。奶奶說的“看香火”的村莊離我們村來回有5公里的路程，昨夜下了一夜的雨，路很滑，年近70歲的奶奶肯定不止一次滑倒，才會弄得滿身的泥巴。

我是不迷信的，可看著奶奶一臉的興奮，我不忍心拒絕，于是接過小紙包一層層打開，心想不論能不能治病，也不能辜負奶奶的愛。令我納悶的是紙包里面居然空空如也，我不解地對奶奶說：“里面什么都沒有呀！”奶奶趕緊用手捂住我的嘴，說：“不許胡說，看香火的婆婆說了，里面就是治好你病的藥，趕緊吃了！吃完病就好了。”看奶奶一臉緊張和虔誠的樣子，我只好順從地張開嘴，任由奶奶把黃色小紙包送到我嘴邊，而后做出倒藥的樣子。我覺得奶奶的樣子很滑稽，于是忍不住笑了起來。奶奶訓斥我說，信則靈，不信便不靈了。

服“藥”后，那可怕的一幕還是每晚必至，奶奶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為了早日讓我好起來，奶奶又開始四處打聽偏方，看怎樣才能為我驅走邪氣。

一天，奶奶興奮地告訴我，她又給我求得一個偏方，準能治好我的病。我好奇地問奶奶是什么偏方，奶奶卻笑而不語，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從那天起，每到晚上，我都見奶奶扛著一個掃把出去，并帶上我的一件衣服。我問奶奶去做什么，奶奶不說，只說是給我驅邪去。后來妹妹跟我說，有人告訴奶奶，說我出車禍時把魂兒丟那兒了，只要把我的魂兒叫回家病就好了。奶奶信了那人的話，便按照人家說的方法，每天天一黑就扛著掃把去我出車禍的地方，先為我祈禱一番，然后把我的衣服搭在掃把上，一路拉著回家，一邊走嘴里還一邊喊著：“妞兒，跟奶奶回家；妞兒，跟奶奶回家……”

我聽得淚流滿面。那時村里還是土路，坑坑洼洼的，又沒路燈，很難想象奶奶是怎樣一步步摸著黑艱難地走回家的！于是，我腦海里一直閃現著奶奶拉著掃把喊我回家的畫面，與之交替的，是電影《媽媽再愛我一次》里的黃秋霞為了生病的兒子一步一磕頭的場景……那是多么雷同的畫面啊！直到此時，我才明白，奶奶的迷信里流淌著多么深沉的愛啊！

我勸奶奶不要迷信了，更不要聽信那所謂的偏方，我說那些東西都是糊弄人的。可奶奶卻不肯聽，奶奶說既然醫生都沒辦法了，她只能把希望寄托在這些民間的偏方上，說不定真能治好我的病呢！

也許是奶奶的愛感動了上天，我居然真的慢慢好了起來。一個月后，我終于恢復了正常。從小失去母親的我在奶奶的疼愛與庇護下長大，沒想到長大的我卻依然讓暮年的奶奶為我擔心，為我操勞。奶奶一直用自己獨特的方式和全部的愛，為我撐起一把保護傘，為我遮風擋雨，為我披荊斬棘。

我以為奶奶的愛會一直伴著我，卻忘了奶奶在一天天地變老，老了的奶奶也會生病，生了病的奶奶再也沒能好起來。在我21歲那年，71歲的奶奶去了天堂，從此給我留下了“子欲孝而親不待”的切膚之痛！

如今，奶奶已去世多年，但她總不忘時常慈愛地走進我的夢中，在夢中，我依然可以盡情享受奶奶的疼愛，那種幸福的感覺真真切切，仿佛奶奶并未離開，仿佛奶奶一直守在我的身邊。

有人說，每個人一出生，老天就會派一個天使下來守護他（她）。我認為，奶奶就是那個守護我的天使，即便陰陽相隔，卻依然不離不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