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元任的“好玩兒”語言

李志遠

《民國風度》一書記載，國際知名語言學大師、中國現代語言學奠基者之一、北大名譽教授趙元任（1892-1982），被稱為“中國語言學之父”，會說33種漢語方言，精通多國語言，并以“好玩兒”的語言著稱。

研究者稱，趙先生掌握語言的能力非常驚人，他能迅速地穿透一種語言的聲韻調系統，總結出一種方言乃至一種外語的規律。他還被稱為罕見的通才、一個“文藝復興式的智者”。作為與梁啟超、王國維、陳寅恪并稱于世的清華國學研究院“四大導師”，他兼授物理、邏輯等課程，還愛好音樂，創作過一百多件音樂作品，但語言學是他著力最深的領域。

趙元任一生中最大的快樂，是到世界任何地方，當地人都認他做“老鄉”。二戰后，他到法國參加會議。在巴黎車站，他對行李員講巴黎土語，對方聽了，以為他是土生土長的巴黎人，于是感嘆：“你回來了啊，現在可不如從前了，巴黎窮了。”后來，他到德國柏林，用帶柏林口音的德語和當地人聊天。鄰居一位老人對他說：“上帝保佑，你躲過了這場災難，平平安安地回來了。”1920年，英國哲學家羅素來華巡回講演，趙元任當翻譯。每到一個地方，他都用當地的方言來翻譯。他在途中向湖南人學長沙話，等到了長沙，已經能用當地話翻譯了。講演結束后，竟有人跑來和他攀老鄉。

趙元任曾表演過口技“全國旅行”：從北京沿京漢路南下，經河北到山西、陜西，出潼關，由河南入兩湖、四川、云貴，再從兩廣繞江西、福建到江蘇、浙江、安徽，由山東過渤海灣入東三省，最后入山海關返京。這趟“旅行”，他一口氣說了近一個小時，“走”遍大半個中國，每“到”一地，便用當地方言土語，介紹名勝古跡和土貨特產。其語言才能，著實了得。

他還曾編了個“好玩兒”的單音故事，以說明語音和文字的相對獨立性。故事名為《施氏食獅史》，通篇只有“shi”一個音，人人都可看懂，但如果只用口說，那就少有人聽懂了：“石室詩士施氏，嗜獅，誓食十獅。氏時時適市視獅。十時，適十獅適市。是時，適施氏適市。氏視是十獅，恃矢勢，使是十獅逝世。氏拾是十獅尸，適石室。石室濕，氏使侍拭石室。石室拭，氏始試食十獅尸。食時，始識十獅尸，實十石獅尸。試釋是事。”看似文字游戲，但用心良苦，盡顯功夫，頗值得玩味。

語言學家陳原在一篇回憶文章中寫道：“趙元任，趙元任，在我青少年時代，到處都是趙元任的影子。”因為，趙元任翻譯過《阿麗思漫游奇境記》，后來成為一部兒童文學經典譯作。他還編著了《國語留聲片課本》；為商務印書館灌制留聲片，以推廣國語（即普通話），影響深遠。

趙元任曾告訴女兒，自己研究語言是為了“好玩兒”。淡淡的一句“好玩兒”，背后卻蘊藏著豐富的內涵。世界上很多大學者，在研究某種現象或理論時，他們自己常常是為了“好玩兒”。其實，“好玩兒”者，不是為個人功利，也不是沽名釣譽，更不是嘩眾取寵，而是出于癡心的興趣愛好，或曰執著的敬業精神。這樣的“好玩兒”，無疑會使學術研究“用心一也”，加深造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