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強
國人自古有安土重遷的情懷,將搬家看得極為隆重,輕易不挪窩兒。迫不得已時,念舊的人就要帶上幾件寄情之物,留個念想。
但念想留多了,便不得了。比如,前不久單位搬家。照理說有一個新的環境,應該快慰才是。孟母三遷、千金買鄰,不都是圖個“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的好環境嘛。但我怎么絲毫體會不到搬家的愜意呢?單說林林總總擺放在面前的五六個大紙箱子的個人物品,便叫人不由得不泄氣,實在弄不明白一個工作場所為何讓我搞成了“小康之家”。
記得曾經看過記錄職場生活的電視劇,里面的各種角色或升職、或調崗。他們在收拾自己物品的時候很是瀟灑,僅僅幾分鐘,就將個人物品收入一個小箱,飛快地轉移陣地,其輕松的程度甚至可以捎帶上桌邊的一盆綠蘿,完全不見我這樣的疲于奔命。
雖說電視劇中的情節不一定都真實,但類似的“極簡生活”不得不令人贊嘆,其宗旨就是將精力、時間等資源集中到自己認為最重要的事情上去,隨時注意舍棄無用之物。因此他們做事毫無羈絆,連搬家都清清爽爽。這種生活方式,是給自己生活和心靈減負,我其實是羨慕的。
可是,心向往之,而行不能至,看看幾個箱子里的東西,哪個都舍不得扔。過期的充電器還有價值,所以總是放在抽屜里,卻始終沒用上;換下來的鍵盤可能還有用,所以一直在柜子頂吃灰;很多書需要再看幾遍,所以將它們封存在箱子里,一放就是幾年。“品味舊物”的習慣,使得我在收拾東西時就開始情感泛濫,最后總在心里上演一場“回憶錄”。
但,只靠回憶能解決什么問題呢?長期的戀舊情結,在使自己成為囤積狂的同時,更耗費精力做一些無意義的事情,喪失了明確的前行目標。
看來,要達到“極簡生活”的目標,必須拿捏好“品味舊物”的分寸。每個人的生活習慣不同、性情喜好不同,但心里總得有把尺,時不時量一量,自己的生活空間是不是被無意義的外物堵塞得不能放開拳腳。
于是,將已打捆好的箱子拆開,孰去孰留,重新選擇。那些長時間沒有用到的東西,以后也不會用到,索性將其送給他人;那些已經廢棄之物,只要沒有特殊意義,索性扔到“歷史的故紙堆”;那些已經讀過而且以后也不會再讀的小說,索性賣給回收站,以期發揮其更大價值。一番折騰下來,竟有了意外發現———在箱子的下半部,居然有不少未曾讀的好書浮現出來———搬家就是蛻變,不把表層的陳腐東西扔掉,美好的東西就難以浮到表面。
這樣做,并不是意味著丟棄的東西都是無用之物,或沒有收藏的價值。當代藝術家宋冬和他母親趙湘源“合作”的裝置藝術品《物盡其用》就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滿足了很多人懷念過往的需求。只是大部分人都沒有必要成為一個收藏家,否則就像柳宗元筆下的那只叫做“蝜蝂”的小蟲子一樣,不停地在背上添加東西,卻忽視了適當地減去無用之物,最終被太多負擔壓垮。一個人想要占有的東西越少,他心理上就越自由。當你企圖占有某物的時候,你同時也就被此物控制,這永遠是個相互的過程。
人生之樂,莫如自適其適。搬家是給心靈搬家,給心靈做一個大掃除,否則太多雜物充斥其中,會讓心靈不堪重負、迷失方向。如今社會空前繁榮,如果不及時將浮躁、偏執、貪婪這些無用之物打掃出去,也會成為艱難前行的“蝜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