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至愛梵高》探究實驗動畫發展前景

姜皖

內容提要：為了紀念梵高的125年誕辰，英國著名工作室以手繪油畫的方式創作出《至愛梵高》這部實驗動畫作品，引發對實驗動畫的發展問題思考。在當下這個商業動畫占據動畫行業的絕大部分市場份額的情況下，實驗動畫幾乎沒有立足之地，那么實驗動畫如何在快餐文化氛圍下的現代社會立足，是動畫人需要思考和探究的問題。

關鍵詞：大眾文化；梵高；實驗動畫；發展前景

動畫是一門綜合的藝術，動畫的創作也從來都離不開美術。實驗動畫在創作之初就與美術存在著千絲萬縷的關系，在藝術創作上繼承了達達主義的創作精神和波普藝術的創作手法，最大的特點就是藝術創作形式上的創新和藝術創作手法上的探尋，也是最早向藝術創作材料上發起質疑并做出了革新。實驗動畫發展至今，與商業動畫的關系密不可分。商業動畫是藝術家生存創作的源泉，同時也是藝術文化推廣的一種的手段。不過當商業氣息過濃或過度追求量和經濟效益而忽略藝術傳播本質所在，必然會導致美學文化的喪失。優秀的藝術作品應該是反映一個時代一個時期一個人群的文化產物，藝術創作者應該擔任起職業的社會價值責任，以社會道德為準則，創作具有社會教育意義、符合社會發展需求、有利于促進人的全面發展的作品。

《至愛梵高》實驗影片手繪還原了梵高的120幅精美畫作，是世界影史首部全電腦手繪油畫風格的動畫長片。這是對藝術大師梵高的致敬與懷念，同時也是對動畫市場的一種挑戰。《至愛梵高》影片內容上是為了還原梵高的生活事跡，探索梵高在創作時的心路歷程，以實驗動畫電影的形式表達梵高在作品中的思想感情以及制作者對梵高這位天才畫家的熱愛之情和緬懷之情。

一、梵高概述

19世紀的歐洲社會發生了巨大的變革，資產階級在各國發動奪取政權的革命，先后確立了自己的統治地位，生產力和生產關系之間的社會發展矛盾，造就了社會的動蕩不安，引發各種社會問題。這些社會問題在藝術領域上的表現就是新思潮和運動的興起，先后出現了一系列的藝術思潮和繪畫流派。從古典主義、新古典主義到浪漫主義美術，受卡拉瓦喬影響發展的批判現實主義美術、在巴比松畫派的影響下專注對外光研究的印象派美術、新印象派美術、后印象派美術，梵高的藝術作品就是在這種藝術思潮多樣的時代背景下順勢而生。

豐富曲折的人生閱歷和生活體驗是藝術創作的基本材料和前提條件。出生于農牧家庭的荷蘭畫家梵高，早期做過傳教士、職員、商行經紀人等職業。在1880年至1886年先后在荷蘭、比利時學習繪畫。1886年跟隨畫商提奧來到法國，從事繪畫的創作。彼時經歷過大革命的法國，反對學院派模式和反對浪漫主義空幻激情、側重描繪畫家自我現實感受的印象派美術和試圖用科學的實驗原理來指導藝術實踐的新印象派美術，都對梵高的繪畫產生巨大的影響。

藝術作品跟后天大師授教息息相關，或與自己的命運休戚相關的、具有深切感受的經歷，往往能激發欲罷不能的創作沖動，創作出感人至深的藝術作品。梵高的個人生活經歷為他的繪畫注入養料，坎坷生活和戀情在折磨他的同時也為他的藝術創作帶來靈感。備受精神疾病折磨的梵高在畫畫上從未放棄對生的渴望。在與弟弟提奧的通信中，他表達了自己內心的苦悶和在藝術上頑強追求的精神。他與提奧的通信成為歐洲近代美術史上重要的文獻，是我們能夠走近梵高，了解梵高，了解梵高的藝術作品，與梵高進行藝術交流的重要途徑。

二、《至愛梵高>與實驗動畫

《至愛梵高》的創作是藝術家以電腦為媒介，用手繪的形式再現梵高傳世名畫，繪制油畫，并沿襲了梵高的藝術表現風格運用實驗動畫類的內容以動畫電影的方式重現梵高的生平事跡，展現后印象派畫家梵高的人生經歷和藝術成就，傳達梵高用生活創作、用繪畫謳歌生命力的藝術精神和對梵高真摯的致敬之情。《至愛梵高》的實驗性也讓動畫人警醒，思考現如今的動畫行業與動畫藝術，是否缺失了最初的崇敬之情、敬畏之心？對于動畫的敬畏心就在于要尊重動畫的制作，尊重這個行業，更要尊敬動畫藝術本身。現如今國家提倡大力發展文化軟實力，處于文化產業中的動畫，面對時代的選擇和藝術的價值該如何平衡？這是現如今國內國外動畫制作人都該認真思考的。無論是動畫制作人還是文化藝術愛好者都該時刻謹記，我們是動畫創作者也是動畫消費者，是文化制作者也是文化傳輸者。動畫制作者活在人間，需要面包，需要經濟收益，但是更需要有生命力的藝術和有價值的文化。

就動畫藝術而言，最富有生命力和創造力的動畫類型應該就是20世紀風靡一時的實驗動畫，歐洲的動畫電影局、中國的上海美術電影制片廠等，都是實驗動畫的高產之地。經過幾代人的探索，加上科學技術和生產力的發展，動畫人經過潛心的探索，終于尋找到能夠迎合大眾需求、符合最大集體化的審美需求的二維動畫和三維電腦動畫。時至今日，代表著大眾文化的商業動畫電影在電影票房中能夠奪得一席之地，這是大眾和時代的共同選擇。但是商業動畫的流行不代表實驗動畫就該走向消亡。實驗動畫不能被大眾普遍接受是其本身的局限性，可是短小精悍、探索性強的實驗動畫具有的藝術探索的精神——如同梵高對藝術的純粹精神，也是現如今動畫行業應該反思和大力提倡的。以下將著重探索實驗動畫在發展過程中的特點，以及實驗動畫對于現如今動畫行業的啟示。

三、實驗動畫的起源與發展

實驗動畫起源于20世紀初期，通過不同藝術表現手法去創造新的藝術風格作品。首批實驗動畫大師是意大利的阿爾納多-金納，他于1911年拍攝的一系列抽象動畫——影片1-4號，這可能是最早的幾部抽象動畫。歷史上杰出的實驗動畫大師主要有德國的維京-艾格凌、華特·魯特曼，英國的列恩-雷，加拿大電影局的諾曼·麥克拉倫等。有實驗動畫的種類繁多，取材于中國寫意畫花鳥畫手工繪制的水墨動畫《小蝌蚪找媽媽》《山水情》，依靠剪影的線條輪廓塑造角色的剪紙動畫《豬八戒吃西瓜》，用流沙在光滑的玻璃上進行創作的沙動畫《沙堡》，用油彩在毛玻璃上作畫后經逐幀拍攝的油畫動畫《老人與海》以及通過動畫制作人員調整數以萬計的針的長短打造不同層次陰影的效果的針幕動畫。總而言之，實驗動畫大師們在動畫的創作上一直在保留自我風格的同時，不停地探索和開發新的動畫形式和制作技巧。

實驗動畫的顯現形式和制作技巧在與時俱進、不斷創新，之后又陸續出現了偶動畫、黏土動畫、真人與動畫結合等類型，然而實驗動畫的藝術特性從未改變。相對于實驗動畫對材料和制作技巧上的探索，更吸引人的是動畫制作人勇于創新、不拘泥于形式、不受潮流沾染、與大眾文化涇渭分明、對觀眾也不曲意逢迎的創作態度，始終如一地保持著藝術家的自我風格、創作精神，將藝術家對于生活的感悟、藝術的理解、審美的追求用自己的方式訴諸動畫之中。動畫才真正地發揮它身為文化符號、傳遞文化內容、傳承文化精神的本質作用。

四、實驗動畫的局限性

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時代下的經濟環境決定社會文化氛圍。經濟的快節奏發展和對于金錢的追求在動畫藝術上也有著深刻的反映。現如今動畫藝術分為商業動畫和藝術動畫兩大陣營，讓人惋惜的是商業動畫的主體地位讓實驗動畫只能在夾縫中生存，商業動畫是以爭取最大剩余價值為前提，前期的投入、創作的目的最為主要的立足點和著力點就是它的經濟效益。以金錢為目的的大眾文化的泛濫必然會引起一種新的文化危機——這種文化危機是源于藝術創作中對于藝術性的忽略、對于價值取向的偏離，是人類思想感情的無寄托和精神追求上的無信仰。無法想象，沒有了藝術的世界，人們的思想該會多么空虛縹緲。幸運的是無論對于商業動畫還是對于藝術動畫，這兩者在創作上都不存在完全分離的狀態，商業動畫沒有了藝術性，也就缺少了觀賞性和審美性，人們不會奉若經典，藝術動畫缺少了商業性，也就忽略了經濟收益，動畫制作人該如何生存。

與大眾文化相悖的實驗動畫，它具有本身的局限性。這種局限主要體現在以下幾方面。首先，實驗動畫的創作目的或是探尋新的表現形式，或是揭露社會現象，或是挖掘人性，主題上和內容上的表達都缺乏娛樂性、趣味性和觀賞性。例如《至愛梵高》中，主要的故事內容是梵高的生平，這種紀實的故事情節，趣味性小、曲折性少，觀眾的欣賞性就大大地降低了。甚至有時實驗動畫表達的內容符號性強、指代性極強，需要充分地了解影片背景，通曉創作者生活才能理解，主題晦澀難懂，只有少數的內行人才能看懂。而商業動畫的娛樂性很強，故事情節曲折離奇，充滿冒險、傳奇、童話等色彩，引人入勝，這是商業動畫的受眾群體廣泛的重要原因。其次，實驗動畫的畫面效果與商業動畫的畫面效果無法比肩。商業動畫的畫面一般都使用計算機制作，占據強大內存。采用色彩豐富的RGB呈現畫面，畫面完成度高，畫面感十足，畫面的質量高。《至愛梵高》中的畫面，是依靠畫家的手繪而成，每個畫師在極力模仿梵高的創作手法、夸張的手法和對比強烈的顏色，適合在藝術館里駐足欣賞，卻不是電影院觀看的最好選擇。不符合大眾的長時間觀看的視覺審美需求，觀眾很難長時間觀看，畫面中人物形象和動作也有限制，無法像商業動畫中的角色一般形象多變、動作繁多。實驗動畫的畫面大多數追求的是一種藝術風格，篇幅小、時間短的實驗動畫在人設和場景的制作上具有規模的限制，無法獲得商業動畫的逼真性和氣勢恢宏的畫面效果。最后，實驗動畫受眾宣傳力度小，相比較商業動畫鋪天蓋地的宣傳，群眾對于實驗動畫知之甚少，更談不上什么過多地關注。總的來說，實驗動畫在創作成本上、創作群體上就有極大的限制，它的非營利性特點很難讓人能不計成本地投入，藝術發展至今逐步淪為一種商品，制作人過多地關注經濟效益，在市場和資源上以大眾文化為代表的商業動畫不斷侵蝕以藝術價值為代表的實驗動畫，必然會導致藝術價值的偏離，致使人們藝術審美以一種新的表現面目淪喪。

五、實驗動畫的無可替代性

動畫藝術是文化的一種表現形式，它包含了攝影藝術、電影藝術、音樂藝術、建筑藝術和文學藝術等特點，受不同地域、不同時期的民族文化限制和影響，深刻地反映著人們在不同時期背景下的被普遍認可的一種能夠被傳承的意識形態和價值取向，通過一種嶄新的藝術形式生動展示了人們對于真善美的追求，揭示著人類對于美好生活、光明未來的向往。在經濟全球化的發展背景下，動畫藝術更是像春風一樣吹遍世界的每一個角落，審美意識的共通性是動畫藝術能夠走向干家萬戶、安身世界的每一塊土地的重要原因。動畫的創作從來都不是靠著嘩然取寵于大眾的商家斂財的手段，也不是靠媚俗情節去博取眼球的節目高收視率的保證。實驗動畫創作目的的純粹性、藝術性是現如今大眾文化無法獨善其身，拋卻“雜念”的。

如果把商業動畫比作人們喜愛的草莓蛋糕，那實驗動畫就是案頭的書。人們會喜歡草莓蛋糕，但是吃過了也就什么都沒了，只能消逝在歷史的長河里，案頭的書，人們偶爾會翻一翻，稍微關注和用心就會帶來視野的開闊和精神上的滿足。高資金投入的美國商業動畫和日本動畫永遠也無法取代實驗動畫的獨特性。篇幅小、低成本實驗動畫具有其他藝術形式無法比擬的先鋒性、批判性，它不是為了影片的審核，也不是為了電視的黃金時段，更不是斂財的手段和工具。它只是藝術表現形式的探索，只是對人性復雜的研究，只是一面把藝術照進現實的鏡子，掀開社會問題“遮羞布”的手。荷蘭后印象派畫家梵高，出身寒微，疾病纏身，他用點彩的方法和明亮的色彩進行創作，畫面中總是洋溢著強悍的生命力和向上的積極性，用自己的方式探索創作技巧、傳達對生命的熱愛。梵高的精神與實驗動畫的精神相通，實驗動畫就是以獨樹一幟的態度、鮮明的立場來傳達創作者對于社會和人性的思考。這種不計報酬、不拘泥于形式、不諂媚、不媚俗的實驗動畫，它的存在是代表著大眾文化的升華，這點是人民喜好的商業動畫永遠也無法取代的。

六、實驗動畫的前景

在大眾文化橫行的現代社會，商業動畫的蓬勃發展，不斷削弱實驗動畫的發展空間。現如今，只有法國的動畫行業沒有走動畫工業化的道路，在動畫的創作上保持著創新的精神，我國的實驗動畫短片幾乎沒有。在某種程度的物欲橫流的前提下，實驗動畫的藝術特性讓實驗動畫短時間內的發展是十分受限的。

世間萬物都是在適應時代的發展中，在矛盾的促進下曲折性向上發展的。商業動畫和實驗動畫是動畫藝術矛盾的兩個方面，兩者相互依存、相互促進、共同發展。促進動畫藝術的發展必須促進商業動畫和實驗動畫的和諧相處，面對商業動畫在特定時代、特定社會環境下的有利特點，實驗動畫自身的創新、努力適應時代需求也是重要手段。實驗動畫的創新勢在必行，藝術性與商業性如何恰好達到一個和諧的點，既能保留實驗動畫的藝術性，又能帶來適當的商業價值。這是現如今實驗動畫愛好者急需解決的。

市場持續走低的實驗動畫難道真的會就此走向滅亡嗎？就個人觀點而言，對這種說法持否定態度。這一點從法國動畫行業的發展中可以窺探一二。法國動畫雖然對我國動畫行業的發展影響力較小、知名度也不似很大，但是走在不斷創新之路上的法國動畫，卻站在了世界動畫藝術的領先位置。在更加遙遠的未來，人們不必再為生計煩憂，不再盲目追求經濟效益，更加注重精神素養的時候，那個時代，實驗動畫就像到了朱自清筆下的春天，蓬勃而富有生命力，可以有辛波斯卡筆下的無法抵擋的一見鐘情，充滿王小波情詩般的撩人情緒，達到《浮生六記》中沈復的蚊擬帳中鶴般意境。

七、總結

實驗動畫的藝術性價值與商業動畫的商業價值是動畫藝術的同一個領域的不同方面。實驗動畫與商業動畫相互“斗爭”又相互促進發展。注重藝術性、篇幅短小精悍的實驗動畫，處于只能占據很少的動畫市場份額的尷尬境地，但是實驗動畫的發展前途卻是可觀的。它像故宮城城磚那樣厚重，像散文詩一樣讓人回味無窮，發出像秦腔一樣鏗鏘的聲音，能傳達出長城一樣的精神，誠懇而不是尖銳，直面現實而不避諱丑陋，市井而庸常，從黑暗中看到光明，從絕地中看到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