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來一只麻雀

寧遠

朋友鷺是名攝影師。她和先生、父母住在鄉下的院子里。除了種自家的地，他們還承包了村里的一塊菜地。15個城里的家庭分租了這些土地。父親在地里種上各種當季的蔬菜，分租的家庭可以隨時來到地里采摘。鷺還在院子的一角做了個沙坑，孩子們在這里可以玩上一整天。

是不是聽起來很美？但鷺告訴我，事情并沒有我想象中那么容易。那些當初和我們一樣滿心熱情的家庭來得并不多，有人讓朋友幫忙把菜帶回去，有人把摘菜的事情交給司機。

這件事情讓我想到，很多時候，想象一種生活跟真的去過這種生活是兩回事。

你每天在職場折騰時，“有朝一日要在鄉下有個菜園”的想法可以暫時撫慰你疲憊的心，你會想象那里新鮮的蔬菜、雨后的彩虹、夏天25℃的氣溫（但你不會想到鄉下的蚊子，沒想過給菜地澆水這件事會占據整整一天的時間）。你這么想的時候，可能手上正在寫一份報告，或者在飯局上應酬和交際。真實的情況說出來有點殘酷：你不在此時，也不在鄉下，你像一個沒有家的孤魂，游蕩在虛無中。

某天，我和5歲的女兒在家，突然從窗外飛進來一只麻雀。我的第一反應是找手機—— 我要拍照，接下來要做的事是選擇最好看的一張發朋友圈，接受朋友們的點贊和驚嘆。但女兒的反應讓我停止了這一切，并且感到羞愧：她只是睜大眼睛望著麻雀，小心翼翼地想要靠近，又怕驚擾了小東西。她回過頭看看我，伸伸舌頭—— 她享受著此刻。

我于羞愧中想到：“窗外飛來一只麻雀”這樣一個事實，我何曾真的擁有。

活在真實的生活里，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好好走路，好好說話，這看似簡單的事情，我們能做到的時候其實并不多。身心合一是一場修煉。

（摘自《有本事文藝一輩子》北京時代華文書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