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離過三次婚

孔泳枝

媽媽曾是世人熟知的暢銷書作家。可是當我們再見的時候，她已經成了一個窮光蛋。

媽媽偶爾也像丟了車票似的，悶悶不樂地回答道：“我第一次我跟你爸爸離婚的時候，沒有錢。第二次離婚的時候，那個人說要拍電影，就把我賺的錢都拿走了。可是現在呢，錢都去哪兒了……”說著抽著鼻子，轉過頭看著窗外。

可是緊接著，媽媽像從窗外聽到了什么開心事一樣，又以一副明朗的表情看著我說：“即便這樣媽媽還是心存感激。要是我有錢的話，可能就不會像現在這樣認真努力地寫作了。巴爾扎克跟陀思妥耶夫斯基不都是因為欠債才好好寫小說的嗎？盡管媽媽不欠債……難道，是因為不欠債，我就成不了跟巴爾扎克和陀思妥耶夫斯基一樣偉大的作家嗎？”

媽媽自顧自地說完，又在那兒呵呵地笑。這就是媽媽，越是別人聽起來難為情的事情，她笑得越大聲。

媽媽離過三次婚。聽說媽媽第二次離婚的時候，爸爸還沒認識繼母呢。我們家只有奶奶、爸爸還有我，我們三口人。有一次吃飯的時候，奶奶猶豫了很久，對爸爸說：“我聽說偉寧媽媽又離婚了，是真的嗎？”

爸爸并沒有回答。“媽媽”這個詞卻讓我再也忍不住悲傷，為了忍住眼淚，我埋頭吃飯。

“現在再復婚也不錯啊……你媽媽人很不錯的，性格好，對我也好，她是這三個兒媳中對我最好的了。”奶奶自言自語著。

我在腦海里迅速地搜尋著我們一家四口一起生活的場景，可是一點印象都沒有。我終于明白從未存在過的事情，是想象不出來的。第一次深切地覺得，我真的是個沒媽媽的孩子啊。

突然，我聽見了爸爸嚴肅的聲音，他說：“媽，求你在孩子面前就別提她了。”

我第一次看見一直靜默的爸爸對奶奶發火，他也是第一次在家里大喊大叫。

我到現在都不知道，爸爸媽媽為什么會分開。雖然也可以問，可是我沒有問。因為即便問了，爸爸肯定也不會告訴我。可是好像還有個更重要的理由，我也說不清這個理由到底是什么，像我要是知道了爸爸媽媽為什么分開，我就會永遠失去他們中間一個似的。我害怕這樣。

（摘自《快樂我家》南海出版公司 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