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喜歡懷舊

雪小禪

那年我和同學逃課去看《上海灘》，她迷戀周潤發，我迷戀趙雅芝。其實我更迷戀周潤發，迷戀趙雅芝是幌子，這是我比她聰明的地方。

后來她叫了我好多日的“程程”，來滿足她是周潤發的愿望。因為逃課太多，我們要一人寫一份書面檢討，那時我們是15歲的懵懂少年，一道道暗涌一樣的歡喜在心里此起彼伏。我做的夢全是關于周潤發的，他扮演的那個叫許文強的男人帥氣得讓人想哭。我還想等我長大了就嫁給叫“潤發”的人，或者將來我有了兒子，就叫他“文強”。

許文強那條白色的長圍巾更是迷死了我。不只是我，所有看過《上海灘》的人全沒有了魂，街上全是圍著長圍巾的少男少女。圍巾長到你無法想象，可以垂到地上，可以往背后飄著，瀟灑得不行。

我幾乎是央求著媽媽給我買那樣的長圍巾，但商店里的人說“沒貨了，等等吧”。我等不了，于是自己買了毛線，讓媽媽教我一針一線地織。我夜以繼日地織，但還是嫌速度慢。

當終于圍上那條長圍巾時，我有點失望，因為我的身體還沒有發育好，整個人頭重腳輕，只有那條圍巾飄著，看不到完整的一張臉了。而那個同學更是慘，她比我矮，比我胖，但也圍著一條長長的圍巾，時刻有被圍巾絆倒的可能。

那個冬天，我們嫉妒著趙雅芝，暗戀著周潤發，還一直心痛他們怎么就不能結婚！但16歲的花季不緊不慢地來了，而來年的冬天，長圍巾過時了。

很多年以后，我有了很多圍巾，絲綢的、流蘇的、鏤花的、披肩的，顏色繽紛，款式多種多樣，但再也沒有過那么長的圍巾。

那些曾有過的圍巾俱是過眼云煙，我唯一記得的還是那條長得不可思議的白色圍巾。后來我也暗戀過很多人，但都不像暗戀周潤發那么深刻，甚至在多年以后，我看周潤發拍的百年潤發的廣告都會流淚。

但周潤發已經老了，在《臥虎藏龍》里，一襲長衫的李慕白，那種憂郁和氣質，看得人驚心動魄。當他說“人心也是江湖”時，除了流淚，我還能做什么？

忽然想起杜拉斯說的一句話：“我更愛你經過歲月摧殘的容顏。”我也是。所以看到周潤發在《臥虎藏龍》中的樣子，我依然滿心歡喜。

而我的那個同學，有一天給我打來電話，問我在做什么。我嘻嘻笑著說：“懷舊啊，看看發哥的電影什么的。”她說：“這都什么年代了，你還懷舊啊，怎么不去了解一下小鮮肉？”

沒有辦法啊，我天生喜歡懷舊，因為實在是有舊可懷。（摘自《愛情禪》哈爾濱出版社 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