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娜
【摘要】音樂考古學是音樂學的一個分支,同時也屬于考古學的研究范疇。最早的對音樂文物的考古研究,是作為考古學的一個分支而與美術考古、絲綢考古、陶瓷考古、青銅器考古等學科并立的,國際上稱為音樂考古學。就音樂考古學的研究對象和性質而言,既與考古學有關,也離不開音樂學。
【關鍵詞】音樂考古;史學;意義
【中圖分類號】J607 【文獻標識碼】A
“考古學是根據古代人類通過各種活動遺留下來的實物以研究人類古代社會歷史的一門學科。”[1]這一定義中對考古學的研究對象、時間范圍以及學科目的進行了歸納。就研究對象來說最根本的內容是“實物”。
對于音樂考古學的研究對象,許多學者在對音樂考古學的定義中有所提及。著名學者Ellen Hickman認為“音樂考古學是從分析不斷獲取的考古發現著手,在與具有久遠年代的有關民族的社會文化聯系中,追述音樂與音樂生活,并試圖在同一地理區域的當代社會音樂生活中揭示出依然存在的古代音樂文化的風格和痕跡。”[2]在Ellen Hickman的定義中,沒有直接概括出音樂考古學的研究對象,但告訴我們是以“考古資料中追述音樂與音樂生活”為主要內容。在《中國大百科全書音樂舞蹈卷》中黃翔鵬先生對音樂考古學的研究對象是這樣解釋的“音樂文化遺存的實物史料(發掘而得的或傳世遺物、遺址、遺跡,如樂器、樂譜、描繪有音樂生活圖景的古代造型藝術作品等)”。結合考古學的研究對象,我認為音樂考古學的研究對象可以被理解是古代人類通過各種活動遺留下來的音樂實物。方建軍教授關于音樂考古學的定義曾提出“音樂考古學是根據古代人類遺留的音樂文化物質資料,研究人類音樂文化發展歷程及其規律科學”。[4]其中就研究對象—“古代人類遺留的音樂文化物質資料”來說,我認為是較全面和合理的。以下我對此概念稍加解釋:
首先,音樂考古學的研究對象有一定的時間限定。它應該屬于一定時期以前的古代。所以近代和現代的音樂實物不屬于音樂考古的范圍。就我國的情況而言,通常認為音樂考古學的時間范圍是舊石器時期至明朝末年。當然,隨著時代的推移和發展,“古代”的時間下限會隨之改變。但就目前來說,清代或鴉片戰爭之后的音樂實物還不能算為音樂考古的一部分。
其次作為音樂考古研究對象的實物,即物質的遺存,應該是古代人類音樂活動遺留下來的,也就是說應該是與古代人類的音樂活動有關的物質遺存。換句話說,如果不是經過人類加工的自然物或者不是被用于音樂活動的法器或冥器,對音樂考古來說只能是參考,而不能成為真正的研究對象。
就目前我國出土的音樂考古資料來說,主要包括各類樂器、樂俑,與音樂活動有關的器物銘文,各種器皿繪畫、洞窟壁畫、藝術品以及涉及音樂內容的圖書和樂譜等。李純一先生根據目前主要的音樂文化遺存,分為樂器類、樂譜類、形象類和文字類。
其中,樂器類是指在歷史遺跡中發掘出土的樂器,以及樂器的殘骸、附屬配件,也包括一些古人在音樂活動時使用的樂舞道具。關于樂器的定義,在中西方的認識中存在明顯的差異。我國通常認為的樂器是指人類為音樂藝術活動制作的專用于發生的器具,例如琴、瑟、簫、笛等。而西方則把一切可以發出聲音的器物都看作樂器,例如狗鈴、車馬鈴等等。對我國樂器類考古遺跡的研究應該注意,在我國古代,樂器除了作為一種音樂活動中的聲響器物,有時它的運用是主人身份的像征,例如編鐘。編鐘在我國古代是一種身份的象征,只有皇室用樂方可使用。在周代,根據身份,在編鐘的使用上分為天子八佾、諸侯六、大夫四、士二的等級制度。曾侯乙墓編鐘的出土,不但讓我們了解了周代樂器制造工藝的高超、樂器的形制,同時向我們證實了周代禮樂制度的存在和使用。
樂譜類,是指用來記錄音樂符號的書本。雖然從本質上說,音樂是一種時間的藝術,轉眼即逝。但是通過樂譜的形式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再現音樂的一些特征,通過對古代記錄音樂符號的研究,可以讓我們感受到音樂的某些特征。敦煌藏經洞出土的樂譜是我們今天所能見到的最早的樂譜。
所謂的形象類和文字類,是指直接或間接反映了人類音樂藝術活動的圖像類作品和文字。其中音樂圖像類是音樂考古中重要的一部分。無論是畫像磚還是墓葬壁畫、洞藏壁畫或細致或簡略的展示了古代人類音樂活動的場面。樂器中的銘文,以及其他遺跡中有關音樂的記載也是我們了解古代音樂的珍貴信息。
作為一門歷史科學,音樂考古學不僅要對古代與音樂有關的遺物和遺跡進行描述和系統化的分類,還要鑒定它們的年代和確定它們的用途。同時要結合與之同時出土的其他資料來試圖闡明音樂發展過程的規律。
因此,音樂考古學的發展往往帶動中國音樂史學研究的進步,為史學研究提供更為客觀、準確的實物資料。音樂考古學所依據的實物史料,比起古代的文字記載,更為直接和可靠,對于認知缺乏文字資料的遠古社會的音樂藝術面貌,音樂考古有著不可替代的作用。
音樂考古學在中國的歷史是悠久的,其源頭可以追述到先秦諸子《孟子·盡心》,孟子和他的學生子高的對話,其內容是探討先秦樂器的形狀,并與周初樂器作比較的考古研究。[5]這是關于中國音樂考古學最早的記載。從中我們可以看出,已經涉及到樂器的形制、使用材料,以及與其它樂器比較的相關研究。中國音樂考古學迅速發展是宋代的“金石學”。由于唐末五代以來,貴族政治的破產,學術思想上突破了現代的章句注疏之學,音樂考古學也開始注重圖形、款式以及各項數據的著述與研究。當然宋代的科學水平對當時音樂考古學的作用也是至關重要的。到了近代,在五四運動的影響下音樂考古學進入以實地考察研究、測音的新發展時期。對樂器的研究已不再局限于它們的外觀、重量、年代及銘文的訓詁,而是轉向音樂性能的研究,換句話說,研究目標轉向了音樂藝術本身。這應是中國音樂考古學脫胎于舊學、并逐步成型的起端和界碑。
對中國音樂史的研究,在以楊蔭瀏為代表的老一輩學者的努力下,有著體系化的研究,同時產生了一大批優秀的研究著作。其中《中國古代音樂史稿》以大量的文獻分析為依據,梳理了中國古代音樂史發展的脈絡和闡明了一些音樂史上的重要問題。為我國音樂史的研究以及音樂文獻學的發展提供了重要和詳實的資料。同時由于資料的限制,仍然存在懸而未解的問題。首先,相對于我國八千年的音樂歷史而言,就目前的與音樂有關的文獻資料對音樂的記載是零星和不全面的。其次,古代文獻中的記載受到作者文化修養、階級地位和政治利益的限制,不可避免的存在片面性。再次,在早期的文化傳承中,書籍的傳承主要是依靠手抄,因此在記錄、傳抄的過程中也難免出現訛誤現象。以上三點都體現了僅通過文獻來研究音樂史的局限。隨著音樂史研究方法的拓展,以及音樂古學成果的積累和自身學科的發展,近些年來,音樂史學家如李純一等開始借助音樂考古學的成果,對音樂史學上對很多問題有了新的解釋。音樂的考古發現對音樂史學的進步起到一定的推動作用。音樂考古學對音樂史學的作用,筆者認為有以下幾個方面:
首先,通過音樂考古出土的資料可以補充我國文獻中的空白。例如1978年在湖北隨縣發現的戰國時期的曾侯乙墓的編鐘,從它的形制、律制、銘文等多方面對音樂史的研究提供了廣闊的途徑。
曾侯乙編鐘,由鐘架一副,鐘六十五件掛鐘構件六十五副,演奏工具八件組成,其規模龐大實屬罕見。通過對曾侯乙墓大批音樂文物的檢測和研究,可以獲得豐富的科研資料;特別是對編鐘的形制、鑄造技術、音響檢測、懸鐘方式、演奏工具與技巧的系列研究,一方面用客觀豐富的資料證實了周代禮樂的豐富和禮樂制度的真實存在;另一方面,使得編鐘的復制獲得成功,讓千古絕響復鳴,讓我們真實感受到三千年前音樂的氣勢和魅力。在編鐘上鑄有錯金的樂律學銘文,涉及春秋戰國時期六國的律名,這些內容均未見于文獻記載。這是我們有可能從鐘銘及音響的結合研究中,對我國春秋戰國之際的音律面貌做出可靠的判斷,進而對二千四百多年以前人類在樂律方面的水平做出新的估量。
1999年在山東章丘洛莊出土的漢墓中,發現了一個單獨用于存放樂器的墓室。這在漢代的考古中是罕見的。其中出土的編磬分組懸掛在架子上,排列有序,且大多數編磬上均有編號,對重新研究漢代樂器的發展和社會的禮儀制度具有重要價值。其中,編鐘在商代、周代貴族中間使用較為普遍,后人認為,漢代以后先秦時的雙音鐘技術就已失傳了,洛莊漢墓發掘的事實表明,這種鐘至少在西漢早期的宮廷里仍在使用。
其次,音樂考古的發現可以糾正文獻記載中的訛誤,使音樂的歷史更接近真實。例如我們對樂府機構的認識。在較早的音樂史著作中認為樂府機構產生在漢代,它的依據是文獻《漢書·藝文志》和《漢書·禮樂志》中的相關記載。但1976年在秦始皇陵區發掘的錯金銀鈕鐘一枚,鈕上刻有“樂府”二字,這樣對樂府產生的時間我們可以明確在秦代已有。鐘的出現無可厚非證實了樂府存在的時間。
再次,在沒有文字的地方或時期,音樂考古發現能反映當時音樂文化或社會生活的情況。早在商代甲骨文產生之前,我國先民早有音樂生活的存在,但由于沒有文字的記載,當時的文化生活、音樂活動,我們是無從考證的。借助于考古中的音樂實物,我們可以對其有所了解。1987年在河南舞陽縣賈湖新石器時代遺址的墓葬中發現一種用禽骨制作的笛,共18支。這些骨笛形制統一,制作規范,已經是較為成熟的樂器。根據碳14的測定和樹輪校正,這批墓葬距今7920年。它的出土將我國音樂史的上限推進到八千年以前。
過去音樂史的研究主要依據文獻記載,而音樂藝術的特點是通過音響來表現生活,大量出土的音樂文物,不僅能生動地展現古代音樂活動的實際場景,而且某些樂器上能發生演奏,樂譜的出土更是讓我們有可能欣賞、感受到古代音樂面貌。音樂考古資料從不同側面保存了大量古代音樂藝術活動的信息,據以闡明古人音樂實踐的原貌,進而探討音樂藝術的發展規律。因此,音樂考古學是音樂史學研究有力的論據。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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