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涼

姚建剛

小時候躺在竹鋪子上邊乘涼邊數星星的情形，至今記憶猶新。那時的天空沒有霧霾，晚上的銀河非常清晰，牛郎星、織女星分列銀河兩岸。滿天的星斗帶給孩子們滿腦子的遐想，做夢都想有那么一天，也去銀河兩岸看一看，撿幾顆漂亮的星星。

乘涼更是孩子們的期待。孩子們最盼望的是在乘涼時聽大人們講故事，總以為大人滿肚子都是故事。雖然大部分故事講了一遍又一遍，但孩子們百聽不厭，大人們也百講不厭。講故事時，每個孩子都伸長脖子、豎起耳朵、瞪大眼睛，生怕聽漏了一句，偶爾發現有一段與上一次講得不一致時，馬上搶著更正。大人們有時也擺擺譜，假裝生氣，不講了。大人們的態度使插嘴者馬上遭到了其他孩子的圍攻，孩子們一番批斗后，又馬上扯著大人們的衣角，又是打扇又是遞茶，“再講一段嘛，再講一段嘛”，在孩子們的央求聲中，大人們干咳兩聲，又有模有樣地開講了。

小時候，我聽得最多、印象最深刻的故事便是“薛仁貴征東”了，記得開篇就是講 ：話說大唐時期，有一日，邊關告急，滿朝文武大臣束手無策。危急時刻，皇帝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身陷重圍，危在旦夕，正在絕望之際，突然一位白袍小將殺入重圍、救出皇帝。皇帝忙問壯士姓名，答曰 ：“家住逍遙一點紅，飄飄灑灑影無蹤。三歲孩童千兩價，保主跨海去征東。”第二天早朝，皇帝要文武百官解夢，一大臣忙恭喜皇上，說 ：“邊關有救了。”皇帝問何故？大臣說 ：“‘家住逍遙一點紅，指此人身在山西且無官無業，逍遙自由之身 ；‘飄飄灑灑影無蹤，此人必姓薛（雪）；‘三歲孩童千兩價，不是人貴就是貴人；‘保主跨海去征東，平定邊關必須此人。”這就是薛仁貴出人頭地的緣由。當時半懂非懂，長大后我翻遍《全唐詩》也不見此詩，于是頓生敬佩，真是高手在民間，藝術在民間呀！

孩子們的精力總是充沛的，總希望故事能一直講下去，但大人們第二天還要出工，只好在收篇之作來一段鬼故事。孩子們興致正濃，聽到入迷處，感覺后背涼風颼颼，好像背后站著一個什么人似的，便怯生生地回過頭去，眼前黑乎乎的一片，趕緊又將凳子往人縫中擠了擠。

如今，夏夜乘涼的人越來越少了，大家都習慣躲在空調房中，要么邀幾個人搓搓麻將，要么呆望著電視，一遍又一遍地撥弄著頻道。但在老家，鄉鄰們還是喜歡出來乘涼，拿把蒲扇到鄰居家院子里坐一坐，邊乘涼邊閑扯。雖然天上的星星稀疏了許多，也不如從前明亮，大人小孩在一起也不再一遍又一遍地講述那些古老的故事，但大家從空調房中走出來，聚在院子里聊天乘涼，倒增添了幾分溫馨與暢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