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時節倍思親

秦勇

清明又快到了，恰好朋友發來一首老歌，是當年收視率較高的電視劇《渴望》的主題曲——《好人一生平安》。我記得，演唱者是李娜。

婉轉撩人的樂調響起，我正聽得沉醉，突然，愛人眼眶紅紅地走過來，要求我關掉音樂。還沒等我回答，她的情緒就控制不住了，眼淚從眼角流了出來，說什么也不讓我聽了。愛人哭泣的原因我大抵也知道，安慰她的同時我也陷入了回憶，就是一九九○年岳母去世前的那段往事。

岳母一共有七個兒女，其中五個姑娘，兩個兒子，我愛人在兄弟姊妹中排行老四，上邊有兩個姐姐一個哥哥，下邊有兩個妹妹一個弟弟。岳父去世后的那段時間，岳母一直和老兒子一起生活，由塔哈鄉周三村搬到同鄉的十五里村。

剛入冬，農村活不忙了，我和愛人到十五里村把岳母接到縣城來。岳母先在老姑娘家住了幾天，我和愛人就把岳母接到我們家。我在縣委辦工作，還分到了兩間公房，是六十年代蓋的一趟連脊的磚瓦房，一共住五家，我家在中間。

搬到新房，岳母是頭一次來，知道岳母愿意看電視，我又新買了一臺彩電。那段時間，中央臺正播放電視連續劇《渴望》。岳母天天看，一集也不落，有時看得很晚，怕影響我休息，岳母就把臥室的門關上，自己在方廳里看，第二天還給我們講。

一晃半個月過去了，有一天，四姑娘乘坐火車從大哈柏村趕到縣城，非要接母親到她家住些日子不可。我和愛人都不同意，還想讓岳母多住些天。愛人和妹妹說：“等母親看完《渴望》電視連續劇后，再到你家去住吧。”姐妹倆僵持不下，最后岳母和愛人說：“我還是去你四妹妹家吧！在你四妹妹家住些日，再到龍安橋鎮你二姐家住幾天，我就回家了。”臨走時，愛人給母親拿了一些棉衣服，怕母親冷了，把母親和妹妹送到火車站。

沒想到的是，十天后傳來噩耗，岳母病故了。我和愛人很吃驚，當夜急急忙忙趕到大哈柏村。妹妹見到姐姐，邊哭邊說：“晚上母親披著棉被看電視劇《渴望》，我忙完活，到屋里看到母親坐在被窩里不動了，馬上找大夫，一檢查已經停止呼吸了。大夫和我說，有可能是心臟病突發猝死。”

愛人見到母親的遺體泣不成聲，悲痛欲絕。但死人是哭不活的，只能面對現實了。于是，大家連夜請當地的木匠做了一口棺材，第二天親屬們都到齊了，把岳母拉到老家周三村與岳父合葬了。

這就是愛人為什么一聽到這首歌就傷心的原因了。這部電視劇和這首歌就好像是情感宣泄的導火索，牽扯著愛人的心。

今年清明，愛人就動了上墳的念頭，這想法與兄弟姐妹幾個不謀而合。

每年清明節，我們都是在家找一個十字路口，給岳父和岳母燒紙。今年的清明節，兄弟姊妹幾個就商量著一起到墳上去燒紙。姐妹四個都在縣城住，大舅哥去年把家搬到了齊齊哈爾，小舅子還在塔哈鄉十五里村居住，只有大姨子家的二兒子王寶林還在老家周三村，大家便約定在寶林家聚齊。

我們只開兩臺轎車，由于車坐不下，小一輩的就不讓去了，唯獨二姐家的二姑娘小穎提出要求，非去不可。她和我們說，前幾天姥姥給她托個夢，她見到姥姥住的房子可破了，不遮風不擋雨，房頂還漏了，想看電視還沒有。我要買一個紙糊的房子和一臺紙糊的彩電親自到墳上燒了，以報答姥姥和姥爺對我的養育之恩。小穎兩歲時就在姥姥家，是姥姥把她撫養大的。到十三歲上初中了，才回到父母身邊，對姥姥有特殊的感情，也難怪姥姥給她托夢。姑且不管是真的托夢還是小穎太想念姥姥而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這丫頭是一定要去的。

一切都準備好，早上七點鐘我們出發了。清明節的天氣晴朗又暖和，這也讓我想起杜牧寫的兩句詩：“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這膾炙人口的詩句，寫出了清明節這天細雨紛紛，路上遠行的人好像斷魂一樣迷亂凄涼。雖然天沒有下雨，但人們祭祀親人悲痛的心情卻很沉重。

我們的車慢慢地行駛著，總能見到公路上來來往往上墳的車輛，也能見到路兩側的墳地有人在上墳。這其中，也不知曾有多少家庭都經歷過那撕心裂肺的時刻，有多少人失去了父母兄弟。

不到一個小時，我們就到了寶林家。上墳的人都到了，寶林開著自家的四輪車，我們坐著轎車直奔墳地駛去。墳地在村子東邊，離村子有五里多路，是一個不太高的小土崗。當年埋墳時是一片荒草地，現在已經變成耕地了。

當我們到達墳地時，大家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墳上竟然有兩個大碗口粗的洞，墳頂上一個，墳旁邊一個，我們都懷疑是狐貍洞。小穎說：“難怪姥姥給我托夢，房子真的漏了，幸虧我們來了，可以修一修，不然我姥和我姥爺可咋住啊！”我們從路旁拉了一四輪車土，把墳上的洞堵上了，又把墳培高了。二姐夫不讓把旁邊的洞堵上，他說：“如果小動物在里邊，它咋出來呀？也得給它留一條生路啊！”大舅哥把帶來的水果、糕點和一只雞等祭品一樣一樣地擺到了墳的南側，姐妹幾個把紙錢、紙房子和紙彩電也擺到墳前。愛人用打火機點著了，大家都在叨咕著求老人為自家保平安的話。二姐夫又從車里把準備好的一瓶酒拿出來灑在墳上，嘴里還不停地說著：“岳父愛喝酒，這瓶酒你就過節喝吧！”

其實大家都知道，這錢兩位老人是得不到的，酒也是喝不著的。但作為兒女，那是對已故的老人的一種懷念之情啊！

不一會兒，紙錢化成了灰燼，一股黑煙帶著兒女們的哀思飛向天空。但愿岳父岳母能收到，希望他們在天堂過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