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丹
北大,北影,早年留法,主編,瑜伽館創始人……尹巖身上,有著太多的光環,也實踐著眾多的跨界。如今,她是一個咬定“瑜伽”不放松的創業者,踐行著自己對于生活方式的一貫探索。
尹巖出生于20世紀60年代,在國家計委大院里(編者注:國家計劃委員會,國家發改委的前身)度過了自己的幼年和青春期。在尹巖的腦海中,那“一條條筆直規整的街道”框出的“環環相接的裙樓”,收藏著自己“長大成人的所有記憶”。
記憶里,蘇式綠門紅瓦的三層小樓、雨后散落一地的芙蓉花、大劇院似的紅塔禮堂、有著高高的優美曲線圍墻的中古友誼小學,和那個遠去的年代一起,構成了尹巖生命的基調。在此后,尹巖人生中幾乎每一次重要的轉折,都帶有著那個歷史時期特有的印記。
計委大院里獨立生長的孩子
在尹巖的記憶中,童年時期的計委大院,像極了“一個空空的孩子王國”。在大人們都被下放了的大院里,沒有了大人在身旁給予諸多限制的學齡孩童,就如同姜文導演的電影《陽光燦爛的日子》中一般,純真的、獨立的在大院里生長著。尹巖相信,這便是老天“更好的安排”,“他把父母從我們身邊拿走,但是在那個大環境里,實際上每個孩子也被他保佑著。”
尹巖跟所有計委大院里的干部子弟一樣,在懵然不懂事的年紀,隱約感受著父母身上正在發生著另他們痛心、無奈只能接受的事情,“那時候的世界現在想來真是奇怪,可是我們竟然也就這樣長大了。”
沒有父母在身邊的童年經歷,讓尹巖跟其他同齡人一樣,練就出了強大的責任感、抗壓能力和冒險精神。如今,隨著時間的推移,在那個怪異的世界里度過童年的人,在往后的日子里陸續成長為了國家的棟梁。每每想到這里,尹巖總是忍不住感慨:生命真是充滿奇跡。
不斷跨界的操盤手
尹巖在北京大學獲取法語專業本科教育,在北京電影學院讀取研究生,在法國讀取電影學博士和MBA。曾任CCTV2《經濟之聲》節目總顧問、法國駐華大使館商務處官員、法國國際廣播電臺駐華特約記者、《ELLE-世界時裝之苑》主編、法國嘎納電影節亞洲電影代表團新聞官。尹巖有著各種跨界的嘗試。
這一點,在姜文為尹巖的新書《女人是一場修煉》所做的推薦語中,呈現淋漓:“讀了她的書,學法語的能知道如何拍電影,拍電影的能知道如何當主編,當主編的能知道如何練瑜伽,練瑜伽的能知道如何生孩子,生孩子的能知道如何學法 語!”
尹巖的跨界,肇始于其在北大的經歷。在尹巖新浪博客的個人簡介中,她用了一系列關鍵詞來概述自己的北大生涯:振興中國、民主墻、法語、舞會、話劇團、友誼、文學、電 影。
“北大的生活很沸騰,北大人之間,不比學問,比跨界。比如,學中文的要用英文寫小說,學英文的要出中文詩集。”尹巖如是說。
在外界看來,這些經歷叫作跨界,但在尹巖看來,她其實一直在做她自己。“在這所有的跨界中,其實是有一條主線的,就是我一直在做跟文化有關系的東西,或者說,在從事生活方式方面的行業。”尹巖非常清楚自己在什么樣的領域才可以發揮最大才能。她習慣將自己定位成一個操盤手,“我所有的資源,其實都是可以相互使用的,在悠季瑜伽,我之前所積累的所有編輯能力、圖片處理能力、市場運營能力、團隊管理能力,全都派上了用場。”
在北大 完成對自己狀態的認知和肯定
尹巖稱自己為一個“不見屬于我的目標不發力的人”,而且目標一旦出現,她向目標逼近的強度就會變得非常強大。這一點,在尹巖的求學路上無數次得到印證。尹巖在成長期,經歷了無數次考試,然而神奇的是,只要是她認定的、并且與她的生命軌跡有關的考試,她從未失手。
尹巖的本科是在北京大學讀的。當時恰逢高考恢復后不久,對于尹巖來說,考大學并非一個“是否能考上的懸念”,而是一個“如何拿到最高分的工作”。
1981年,尹巖進入北大,開學適逢中國男排闖入世界杯總決賽,那天發生的事情,給尹巖帶來了極大的沖擊。“校園里一個男生把一個點著的掃把從窗口里伸出來,接著其他窗口也伸出了無數點著的掃把,歡呼聲連成一片,歡呼的人群開始下樓,從北大南門開始向人大方向走,隊伍里響起震耳欲聾的口號‘振興中華!”尹巖的眼前,出現了一個新的世界。
在北大,對“精英”的概念,尹巖第一次開始有了親身的體會。“北大人那種敢為天下先,敢對任何事情投入熱情、發出心聲、做出態度的精神,對我影響很大,直到現在,我的行事風格依然如此。”尹巖如是說。
北大給予尹巖更為深遠的影響,便是塑造了一個向往自由、滿懷激情、充滿理想與抱負的尹巖。“它讓你結識那么多激情澎湃的人,讓你知道世界很大,什么是想象力,什么叫作規則和體系。”在尹巖看來,北大正是其人生的雛形,北大所給予自己的特點,在日后的生命中被不斷放大,不斷正向地影響著她。
留學法國 應對挑戰和不被認可
尹巖留學法國的時間,是在1989年的年底。盡管已經過去了20余年,談起當年的選擇,尹巖堅持認為,留學法國,是她人生中最重要的經歷之一。
“法國對我來講,是一個拿文憑、學求生、重新洗牌、再向前走的過程。在巴黎,尹巖經歷了所有挑戰與不認可,在尹巖看來,她真正獨立的人生,正是從法國開始的,“巴黎是我人生真正入世的前奏,經歷挑戰與不認可之后,再去反省、去重新獲得認可,這是巴黎給我的成長方式。”
20世紀80年代末,中國國門打開不久,國外的信息,在國內依然比較封閉,尹巖正是屬于第一批自費留學生。“我們那個年代的留學,跟現在年輕人的留學相比,完全是另一道風景。”漫長的敘事,在尹巖的這句話中,拉開了序幕。
尹巖出國留學的決定,帶有清晰的個人成長烙印。在北大讀完本科、北京電影學院讀完碩士之后,尹巖想在碩士高度之上再上一個臺階,而當時國內開設博士學位的學校較少,想要繼續深造,擺在尹巖面簽的,就只剩下了出國留學一條路。
在尹巖的自傳《女人是一場修煉》一書中,對自己留學法國的經歷進行了細致入微的描述,而這段經歷的一個小標,被尹巖擬定為了—面包香中的哭泣。
在采訪過程中,記者曾問過尹巖:“去到巴黎,剛下飛機的那一瞬間,您當時的心情是怎樣的”?除了似曾相識的熟悉感,讓當時的尹巖印象最為深刻的,便是來自面包店櫥窗里的面包的誘惑。“標價12法郎,相當于9元錢人民幣的一塊面包,對當時的我來說,就是一個天文數字。”就這樣,連續走過5家面包房,尹巖來到學校的教室時,已經是“滿腹悲愴”了。
于是,面對教授“你到我們法國來學習中國電影,你也太不嚴肅了”的質疑,尹巖帶著強烈民族感的情緒爆發了:“你憑什么說我不嚴肅?我跑這么遠來到法國學習,我為什么不能研究中國電影?我就是要用你法國電影的方法來研究我們中國電影。”因為情緒的關系,尹巖特意強調了“我們”兩個字,強烈而悲憤。呆住的教授,很是聰明地說了“對不起”。
“辛”苦卻并不“心”苦的巴黎生活
尹巖的遭遇,是那個年代所有選擇出國生活的中國人都會面臨的相同境遇。那個年代的國外,對于中國人,還并沒有普遍的認知,選擇自費留學法國的尹巖,除了要解決自己的生活問題之外,還需要處理各種價值觀的挑戰。物質加上精神壓力,鍛煉出了尹巖強大的心理抗壓能力。
“我現在進到巴黎的地鐵,一聞到地鐵的味道,仿佛立刻就又回到了當初在地鐵里頭打盹的時候,整個人都特別累,地鐵一到站,立馬又跑到下一個地點。”初到巴黎,尹巖在餐廳吧臺做過調酒和甜點師,送過房東的孩子上下學,靠著自己的勤工儉學,解決了生存問題。
盡管如此,然而在尹巖看來,在巴黎的生活,雖然“辛苦”,但從不“心”苦。“在巴黎的生活,也是豐富多彩的,我仍然會有時間去看電影,有時間去交很多的朋友,也仍然有時間去逛商城,哪怕是窮逛。”在巴黎的大街上,沒有人知道北大,也沒有人知道北京電影學院,尹巖身上的所有光環,在巴黎統統消逝,一切歸零,一切又是一個新的開始。
“所有眼前的困難,和暫時的卑微,對我來說,都是走向理想之門的一個過渡階段。我不會被它打到,但是我會盡快把它解決掉,重新恢復到那個在自我正常價值體系中的那個尹巖。”在法國,尹巖開始帶著一種開放和積極的心態去擁抱社會,北大賦予了尹巖極大的抱負,這種特質,在北京電影學院被浪漫浸潤了一下,在巴黎,落實為了堅強的意志,一個百折不撓的尹巖,自此成型。正如尹巖所言,“我性格中最堅忍不拔的方面,面對困難獨立思考的能力,都是在巴黎形成的。
“搶”來的《ELLE》主編
20世紀90年代的中國市場,對于國外公司來講,還是一個封閉的存在。而在之后的時間里,隨著中國市場的開放,外企開始需要一批真正懂中國的人,海歸精通本國文化而又可以實現跨文化無障礙溝通的特質,正好相符,因此,大批海歸被外企聘用為了其在中國的管理者。
尹巖跨文化背景,為自己的實際經驗加分不少,也為其這樣一個外行人空降主編崗位,提供了難以比擬的競爭力。入主《ELLE》,被尹巖稱之為“搶來的機會”。
“當時,總部在全球尋找能夠掌管《ELLE》中國版的人,而我根本不在考慮范圍之內。”籌劃著將死局變活,尹巖決定用中國的讀者需求敲開一條縫。在一個月的時間里,尹巖默默準備著《ELLE》中國版的策劃,先是將《ELLE》與競爭女刊《VOGUE》進行比較,瀝出《ELLE》的準確定位,隨后進行市場分析和調查,最后以“如果我做《ELLE》主編”為文檔名,將整本雜志的欄目策劃進行了詳細描述。2000年底,經總部任命,尹巖成為《ELLE》主編。
北大為尹巖締造了非常有抱負、有擔當、唯我獨尊的行事風格,正是這樣的“北大精神”,讓尹巖無論做什么,都追求“一定要做出一番事業來”。在《ELLE》主編的崗位上,經歷了連軸轉的高強度工作,在2002年,尹巖迎來了《ELLE》的第100期,當時的她,已經“身心疲憊”,“那個時候,我已經名利雙收,事業和財富都得到了外界的認可,但是我不快樂。自己的狀態,不可自制的懈怠愚鈍,無法處于一種創作的狀態。心情也很糟糕,無精打采,整體恍恍惚惚。”幾經思忖,尹巖決定離開。上午遞交辭職書,下午前往印度上海領事館,遞交了簽證申請。在2003年的這次印度之行中,瑜伽,嵌進了尹巖的生命。
2003,印度,瑜伽,另一種生活方式
“時光荏苒,身邊好像發生了很大變化,做了很多事偶爾也錯過一些,見過很多人大部分都擦肩而過,但某個凌晨或深夜,面對那個抖落塵埃的自己,恍惚間有生命輪回,不增不減的幻覺。”
能寫下這樣的文字的尹巖,無疑是充滿著感性的。尹巖說,常常會懷念這輩子第一次去印度的時光。那也是尹巖清晰看見內心的自己,第一次被“自在的、喜悅的自己”撞擊到的時刻。
經歷了之前高強度的工作壓力和生活中的迷茫,帶著滿腹疏解不通的心結,尹巖上路了,只身前往印度“尋找自我”,并在圣城瑞詩凱詩,終與命中注定的瑜伽相遇。
在瑞詩凱詩,遠離紛擾,把注意力完全拉回到自己身上,尹巖說,自己的心“開”了。
“去印度之前,我自身處在一個很封閉的狀態,有很多無法疏解的情緒擠壓在心里,很郁悶,很脆弱,一碰好像就要流瀉出來。幾天練習之后,身體柔軟多了,身體的變化神奇得影響到心靈,心開始復蘇和柔軟,這種柔軟感在經歷了鋼筋水泥的幾天后,讓我很滿足,很驚喜。”真實的感受讓尹巖明白,其實一切都沒有變,改變的只是她自己,而所謂的幸福,也不是由外界,而是由我們的眼睛和心決定的。這個突然的“發現”,讓尹巖欣喜若狂。
2003年的印度之行,對于尹巖來講,是一場實實在在的饋贈。幸福和快樂的狀態,在未來作為事業的瑜伽,在今后的人生中作為伴侶的默瀚,都在那次旅行之后,來到尹巖的身邊。“印度使你面對自己”,大學時期所追捧的大衛·恩里的電影《印度之行》中的這句臺詞,真實地發生在了尹 巖 身 上。
之后發生的一切,看起來都是那么的順理成章。瑜伽之于尹巖,只是一個機緣巧合,而不是一個處心積慮的事業計劃。從坐落在日壇公園鐘樓中的第一間教室,到獲得400萬元天使資金、引入美國瑜伽聯盟200小時資格認證體系,再到發展為擁有北京5家會館、成立上海及重慶等眾多分部,尹巖和她的悠季瑜伽,走過了15年的發展歷程。瑜伽對于尹巖,是一個頗為艱難的事業,也是一個最具有作為和意義的事業,尹巖說,自己愿意“為其奮斗終身”。
“因為你每天同瑜珈在一起,處在一個比較清醒、比較本我、比較接近事物本質的狀態下,無論發生什么事情,不偏離本我,都會更注重事物的客觀規律,而不是讓一些情緒性的東西來干擾。”在尹巖看來,瑜伽正是一種方式,幫助人們把自己的身體還原成某種狀態,讓自己有資格、有能力與那些更具自然力的事物發生連接。
而如今,將自身切膚的喜悅經驗傳播出去,提供一個思路和平臺,讓每一個進取的當代人都能像自己一樣,重拾生命的快樂,在尹巖看來,正是她今生的福分。
然而經營悠季瑜伽的道路,并不是一帆風順的。尹巖說,自己一生中最大的挫敗感,而且是一連串的挫敗,都是在悠季瑜伽發生的。在習慣了擁有很驕傲的職稱和強大平臺之后,在悠季毫無選擇地直面現實,面對只有中專學歷的團隊、不會寫文案和備課的核心團隊老師、抱怨服務不到位的會員、質疑把瑜伽商業化的聲音,讓尹巖備受考驗。
而尹巖也正是在不斷面對、自省、成長,再面對、再自省、再成長的過程中,循序漸進地接近著生命的自由和本真。“我成功,并不是我沒有苦難,而是我不接受苦難。”躍過苦難,穿越失敗,最終達成目的,正是尹巖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