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兆庚


神醫家仇待雪,挑漢透底燕門;病屬指點迷津,少女彌惠色病。術精岐黃斷病狀,妙手回春得機密;自曝師門引殺心,龍潭虎穴尋仇人。怨侶冰釋前嫌,破鏡重圓;伉儷殺敵報仇,閨家團聚!
第一回 不速之客擾祭祖高深莫測討唇點
唐州城東南的祁陽鎮,坐山面北,三水環抱。深秋的上午,漫山褐紅,一縷青煙從山腳下裊裊升起,把山間的畫景兒,幻化成如海市蜃樓。
青煙起自山坡間,一溜兒自上而下的墳頭間,一男一女兩個年輕人,跪在墳頭燒紙錢,男的臉上掛滿了淚花,女的不時用手絹為男青年擦淚。
十五年前,唐州城祁陽鎮仝府五歲小兒仝小小被綁票,他父親仝一浩請兵進山剿滅土匪,計劃被仝府管家武大財泄露,武大財聯合土匪,仝府上下數十口人,除仝小小外全部被殺。仝小小被割了腳筋,僥幸被江湖異人歐陽一陌所救,保住性命。
十五年歲月,仝小小拜師學藝,懸梁刺股無寒暑,他憑借醫術揚名立萬,人稱唐州神醫仝瘸子。他用師父傳授的岐黃之術,獨闖匪巢,剿滅明匪暗盜,了卻家仇宿恨,今日特地攜妻子柳湘簾來上墳,告慰亡靈。
仝瘸子夫婦在祖墳前祭祀未畢,一個頭戴寬大遮耳帽、留長發的中年男子,手提香表供品,從山坡一旁來到墳塋前,不聲不響地擺上供品,挨著仝瘸子和柳湘簾身邊跪下,化錢祭拜。
來人無話,仝瘸子沒作聲,柳湘簾更是不言語。
仝瘸子燒完了最后幾張紙錢,方才扭臉看身邊專心燒紙錢的陌生人,因他戴有寬大遮耳帽,僅能看到半邊長盤臉。
仝瘸子正欲問來者何人,只聽那人開口道:“賀喜神醫死而復生,唐州百姓之福也!”
仝瘸子心頭一震——自從他喝下仇人武大財的毒茶后,為避免再生事端,便放出風聲,說自己已被毒殺身亡。這個人怎么會知道自己沒死?
仝瘸子的思維快速轉動的同時,頭也不回地說:“世上已無神醫,您認錯人了。”
“您不承認自己是神醫就罷了,難道仝府的仇,您也不打算報了?”
聞此言,仝瘸子十分詫異。他回到唐州之后,已經殺了仇人,怎么說自己不打算報仇了呢?這個人是什么來路?
仝瘸子雖然好奇,但他一直謹記師父教誨,江湖險惡,凡事小心。為了不讓陌生人看出自己有心事,他頭也不回,也不應聲,這反倒更能刺激陌生人說出秘密。
果然,陌生人又說話了:“挑漢兒順水萬送神醫把子,冷子點口天萬兒沒土,扯活了。”
僅此一句,仝瘸子就猛地站著了。陌生人說的話是江湖唇點,翻譯成常人的話就是說:“我姓劉,是一個賣藥的,那個害你家的仇人武大財沒死,已經逃跑了。”
武大財的頭都被割下來了,怎么會沒死?這不是活見鬼了?
姓劉的已從墳頭前站了起來,正看著仝瘸子。
此人已經以江湖人的面目出現了,江湖人不能隨便問對方的底細,那是禁忌。仝瘸子只好按江湖規矩說話了:“瓢都青子了,還會扯活了?”
“順風子左右了嗎?”
聽此一說,仝瘸子馬上驚愣在了原地,又和那人用江湖話交談了幾句。仝瘸子從口袋中掏出一大錠銀子,又說了幾句柳湘簾聽不懂的話,遞給了那人,那人拿了,轉身就走了。
兩個人的對話,把柳湘簾聽得一頭霧水,望著驚愣的仝瘸子,問:“他是誰?你們在說什么?”
柳湘簾的話把仝瘸子從驚愣中喚醒,說:“他姓劉,是一個賣藥的,他說武大財沒死,還活著。”
“不可能,武大財是我親手殺的,人頭都驗過,還能有假?你們剛才的話我怎么一句都沒有聽懂?”
仝瘸子此時忽然想起來,他和姓劉的說的是江湖黑話。柳湘簾是拳會中人,他與姓劉的是皮門中人,雖然都是江湖人,但各個派別的唇點不同,所以柳湘簾聽不懂他們對話的內容。想到這里,仝瘸子拉著柳湘簾的手,說:“回去吧,路上我跟你慢慢地說。”
途中,仝瘸子告訴柳湘簾,剛才他們是在用皮門唇點說話。行醫賣藥這個行當,在江湖上稱為皮門,又分內皮門和外皮門。內皮門是指精通醫術的醫生、開鋪子賣藥的固定行當;外皮門就是沒什么醫術,以行走賣藥為賺錢目的之人,這些人中“腥”(假)者較多,但也不乏藏龍臥虎的真人,統稱都叫挑漢兒。
仝瘸子把剛才的話翻譯成常人的話:“那個人說,他是皮門賣藥的,姓劉,給我個信,武大財沒死,已經逃跑了。我問他,姓武的頭都被割下來拿走了,咋會沒死呢?他說,‘你看看被割下來的人頭上的耳朵缺的是左耳還是右耳,不就清楚了?我聽到這句話時驚呆了。當時你替我殺掉了武大財,我因受了傷身體不好,確實忽略了人頭上的耳朵是缺少的左耳還是右耳,姓劉的問這話時,我沒法問你當時是否確認過。”
柳湘簾插言說:“今天不提,我還真沒想過這事兒。武大財缺左耳,我殺他的時候沒有注意這個細節,這么一說,那賊子確實有可能易容之后,找了個替死鬼!”
“這事兒不怨你!”仝瘸子說,“今天,姓劉的唇點中,有武大財耳朵的詳細細節,所以我就問他,你咋能叫我相信?多少錢?賣藥的說,唐州燕門當家女瓢把子的女兒長相俊美,可惜得了神神兮兮的好色病,你得到她們那里去找線索,她們知道詳情。燕門線索,你可以去問一個叫劉江山的人。姓劉的給這唇點,可是下大套子啊,他不僅告訴我們到哪兒去找依據,還說出了燕門隱秘的家事,迫使我不得不問他,‘我怎么報答你?這姓劉的也真敢要價錢,競說,‘錢您隨意給,但請送一兩個唇點給我!”
柳湘簾問:“什么唇點不唇點的?”
仝瘸子說:“我們是江湖人,得守江湖人的規矩。一個人人身江湖拜師以后,師父首先教的江湖行話就是‘唇點,這是江湖人特殊的語言訊號,江湖中人彼此聯系的一種特殊語言,南方江湖行話叫‘春,北方叫‘典。南春和北典后來相互融合統稱為‘春典,也就是唇點。江湖藝人不論是哪一行,先得學會了唇點,然后才能夠吃生意飯。江湖藝人中歷來就有‘能給十吊錢,不把藝來傳;寧給一錠金,不給一句春之說,江湖人把各行生意的技藝,看得重如泰山,他們怎能把自己吃飯的本事輕易傳人呢?但是現在,我得知道那個被你割去的人頭,是不是武大財的人頭,盡管姓劉的要價貴了點兒,只要能完成報仇大愿,我愿意買單,于是就答應他了。”
柳湘簾說:“那我們還等什么,找燕門瓢把子問情況去!”
仝瘸子問:“你知道燕門瓢把子在哪兒?”
柳湘簾懷疑地問:“你不知道?”
仝瘸子笑道:“我真的不知道,這么多年了,師父什么都傳授,唯獨燕門的事兒,講得最少,偶爾提及也是一句話帶過,似乎有什么禁忌,你讓我去哪兒找?當務之急,我要驗證我們埋的是不是武大財的頭。”
柳湘簾說:“那東西不是我處理的,這事兒得去問師父。”
說話間,一串“噠噠噠”的馬蹄聲傳來,柳湘簾指著右前方驚喜地說:“師父來了!”
一前一后是兩匹馬,后面一個人他們都不認識。這么多年來,仝瘸子已經養成了習慣,凡是師父不愿意說的事兒,他從來不問。
柳湘簾急忙迎上前去,說:“師父,我們正急著找您,您老人家就來了。”自從柳湘簾離開拳會來到仝府后,也隨仝瘸子叫歐陽一陌師父了。
歐陽一陌下馬,說:“你們找我,是為查驗武大財的人頭吧?我已經把人頭帶來了,而且已經查看過,這個人頭缺少的是右耳,是易容的替身,不是武大財。這事兒不能怪柳姑娘,她不認識真正的武大財,完全不知道他能找到替身。當時你的病還沒有完全恢復,心里又很是激動,猛然間也不會想到一只耳朵上會有異;別說你,我當時也沒有注意到這個細節上的出人,人頭上到處都是血,誰會考慮那么細呢?”
仝瘸子聞言,“撲通”一聲跪到地上,起誓道:“仝府屈死的眾親人在上,我一定會殺了武大財,報仇雪恨!不殺奸賊武大財,我誓不為人!”
歐陽一陌聞言,問仝瘸子:“找武大財的事兒,你有線索嗎?”
經師父這么一問,仝瘸子就把剛才墳前神秘人的話復述了一遍,說:“我要去找燕門瓢把子,打聽武賊的下落。”
“你說什么?去找燕門瓢把子?”歐陽一陌吃了一驚。
仝瘸子話中的“燕門”,勾起了歐陽一陌深埋心底的一段刻骨銘心的記憶……
第二回 反清復明志不滅 入宮行刺遭軟禁
歐陽一陌是個孤兒,自小無名無姓,后來被師父歐陽慧明收留,隨了師父姓,取名一陌。他的師父是一個江湖異人,皮門醫術無所不通,與江湖各派多有接觸,師父教他練功、學藝,要求極其嚴格。在他八歲那年,師父歐陽慧明被招人宮,進了太醫院,他也跟著師父住到了宮內。
后來他才知道,他的師父是反清復明組織明會中人。明會動用全會之力,打通各級關節,通過各級主管官員的層層選拔和推薦,舉薦歐陽慧明進入太醫院,實施推翻清廷的計劃。
自滿清推翻明朝政權入主中原以來,中原漢人的反清復明組織一刻也沒有停止過推翻滿清朝廷的努力,明會就是其中一脈。他們設想的是,歐陽慧明順利成為御醫入宮,如果刺殺皇帝和慈禧太后成功,全國上下反清大旗一舉,清廷就能土崩瓦解。
被錄取的新御醫到宮內御醫房上任第一天,還要經過院長考核一關。可歐陽慧明上任的第一天,考核人不是太醫院的院長,而是兩朝帝師、當朝宰相翁同龢,而翁同龢與歐陽慧明是認識的。
同治十年,翁同穌的母親許氏病逝,翁同龢獲準回老家江蘇常熟為母治喪,明會首領得此消息,立即派人帶領歐陽慧明奔赴常熟,設計讓歐陽慧明與翁同龢接觸,拜其為師,為日后人宮做鋪墊。當時雖然拜師未成,但他終歸還是與翁同穌見了一面,聆聽過翁同龢的教誨。轉眼間將近二十年過去了,不想自己在宮內又與翁同龢見面了,而且翁同穌仍然認識他,開口第一句話就叫出了歐陽慧明的名字。
當時的歐陽慧明想,不管翁同龢認不認他這個學生,考核這一關應該沒有問題。可接下來的事,讓歐陽慧明吃驚了——翁同龢沒有對他進行任何考核和問話,就把他扔進宮內太醫院值班房的后小院了。翁同龢還留話說,沒有他的令,歐陽慧明不準離開半步,誰也不許見。也就是說,翁同龢把歐陽慧明軟禁起來了。
以歐陽慧明的能力,宮內雖然高手如云,他要是想逃出去,應該還是有希望的,但自己一旦動了逃走的心思,那么整個明會的心血就全廢了。
他決定按兵不動,等待結果。
三天后的一個下午,翁同龢終于來了,對他說:“慧明啊,來當御醫可不是你的目的,對不對?”
“請老師明示。”歐陽慧明怕自己說錯話,同時也想打探翁同龢的心思,小心地回答。
翁同龢直視著歐陽慧明的眼睛,說:“你的真實身份是明會殺手,以御醫為幌子,尋機刺殺皇帝和太后才是目的,對不對?”
翁同龢的話,使歐陽慧明極為震驚:他怎么會對自己的身份和此行的任務了如指掌?他此行人宮,只有明會舵主和為數不多的幾個核心人物知道,會是從哪兒走漏的風聲呢?難道是明會內部出了叛徒?
歐陽慧明的頭腦正在快速轉動的時候,只聽翁同穌又說:“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明會內沒有人出賣你。我多年前就知道你的身份了,不過沒拆穿!”
歐陽慧明說:“那您為什么還不殺我?”
翁同龢笑著說:“你看,這里只有我們倆,我不僅不是你的對手,也沒有殺我的跡象啊。”
“是因為您是我的老師嗎?”歐陽慧明說,“但我是反清的。”
翁同龢說:“我是輔國為民的。”
“輔佐清廷就是清廷的……”歐陽慧明把話說了半截,突然剎住不說了。
翁同龢知道歐陽慧明要說的是什么,但并沒有惱怒,平靜地說:“怎么不繼續說下去?好了,咱們不討論這個問題。你剛才不是問我為什么不殺你嗎?我現在可以告訴你,我要想殺你,等不到你進入太醫院就已經把你殺了。可是你想一想,如果我殺了你,還有下一個繼續進入太醫院的明會人,什么時候是個頭?殺你并不難,可是你想過沒有,你進太醫院,身后牽連了多少參與此事的知情人?殺了你,因你又要連累多少無辜的人?”
聽到這里,歐陽慧明實實在在地震驚了。翁同龢所說的問題,他壓根兒就沒有想過,更想不到后果會這么嚴重,一時不知說什么才好。
“殺你不能解決問題。就是把明會成員殺完,還會有第二個、第三個明會,人是永遠殺不盡的。殺人不是終結,我們的目的是要國泰民安,國家富強。你、我、明會,都應該為民著想,去異求同,攜起手來,共同解決這個問題。”翁同龢鏗鏘有力地說。
歐陽慧明問:“老師,您找到解決問題的方法了嗎?”
翁同龢道:“要解決這個問題的方法,其實并不難,只要能順應歷史的潮流,放下歷史仇恨,抹平種族觀念,正眼看待社會發展,看百姓現在的生活就行了。鳳凰尋梧桐而棲,不論誰是主子,只要他能讓黎民百姓平安富裕,我就輔佐他。時至今日,反清復明運動究竟還有多大的意義?你入宮密謀的刺殺行動會是什么結局,你想過沒有?結局只有兩個——一個是你死,并連累一大串無辜的生命,還帶著一個未成年的徒兒;第二種結局,假若你刺殺成功,接下來就是無休無止的報復和戰爭,遭殃的是誰?是天下黎民百姓啊!”
歐陽慧明聽得膽戰心驚,陷入無盡的驚懼之中。
“道理我不再多說了,我也不會殺你。從現在開始,我希望你永遠住在這個院里,不準再與外面接觸。明會里的那些頭領,我會想辦法去一一說服。你想好了,馬上告訴我。”
翁同龢說完這句話,就離開了太醫院。
歐陽慧明把自己關在小屋里足足想了三天,第四天一大早,他就讓八歲的徒兒歐陽一陌去門口告訴守門太監,說他要見宰相大人。
下午,翁同龢來到了太醫院值班房,進入小院后,就屏退了所有的隨從。
歐陽慧明把徒兒歐陽一陌支使到前院去玩,然后直截了當地問翁同穌:“我可以答應您的要求,但我的徒兒,您準備怎么處置?”
“他可以陪你一直住在這里,直到成年為止,你還是他的師父,傳授他什么都行。但是,你得向我保證,不向他提明會之事,絕不能培養他的反骨。”
歐陽慧明再問:“他成年之后呢?”
翁同龢說:“給他一筆錢,出宮自謀職業。”
為了徒兒,歐陽慧明同意了翁同龢的安排。
第三回 祁陽鎮上收遺孤 相思店內斷情絲
十二年的宮里生活,歐陽慧明恪守誓言,沒離開軟禁地半步,悉心教導徒兒。但歐陽一陌與宮里人熟了之后,經常溜出宮去玩,歐陽慧明憐他久居于此,也就放任他去了。
一次出宮,歐陽一陌遇到了一個俠女,名叫嬰仙兒,一見鐘情,二人私定終生,當夜就做了夫妻。
第二天上午,歐陽一陌從嬰仙兒家回到宮里時,歐陽慧明告訴他:“你與那位嬰姑娘的事兒,就此結束吧!”
聞言,歐陽一陌如雷轟頂。師父如何知道他在宮外的事?來不及細想,他本能地說出了“不”字。
歐陽慧明問他:“你知道嬰仙兒的背景嗎?”
歐陽一陌搖搖頭,說:“這重要嗎?”
“非常重要!”歐陽慧明著急地說,“昨天晚上,你在她家睡大覺的這段時間里,她已經來過宮里了。她接近你,或許有幾分真心,但最重要的目的,是要拿你身上的腰牌,好混進宮!”
歐陽一陌吃驚地問:“她來宮里干什么?”
歐陽慧明嘆了口氣,道:“她要刺殺慈禧太后!”
歐陽一陌忍不住“啊”了一聲,立即問:“她現在人呢?”
歐陽慧明說:“我把她送走了。”
聽了這句話,歐陽一陌長出一口氣,然后問師父:“她一個弱女子,為什么要刺殺太后呢?”
歐陽慧明看著徒兒,無奈道:“弱女子?她是明會安插在京城燕門中的人。燕門,是江湖四大門派‘風馬燕雀之一,因其行當門類繁雜,派系非常多,易于隱藏,明會才把落腳點選擇在京城燕門。嬰仙兒是明會培養的待選秀女,將來要入宮侍奉小皇帝,伺機刺殺皇室成員。就因為你的出現,導致嬰仙兒叛逆心起,昨夜私自入宮行刺,多虧被我及時攔下,并修書一封,要求她立即停止刺殺行動,解散京城明會組織,即刻離開京城,避免國家再生亂象!”
說完,歐陽慧明嚴肅地問:“你真的喜歡嬰仙兒?”
歐陽一陌亦嚴肅地答:“海枯石爛,永不變心。”
“你確定嬰仙兒也喜歡你嗎?”
歐陽一陌果斷地說:“喜歡!”
“既然這樣,將來你出宮后可以去找她。現在嬰仙兒的刺殺計劃已經引起了宮里的注意,早晚會懷疑到咱們師徒身上。為師向翁同龢保證過,今生不離值班房。你與我不一樣,留居紫禁城到二十歲的期限已經到了,可以走了,京城不能再久留。你現在還是宮中之人,走前得經宮內備案。宮內到處都是密探的眼睛,慈禧太后又是一個多疑之人,你跟隨我修研醫術和武功的事一定瞞不過他們的眼睛。為了確保萬無一失,你出宮之前,得向慈禧太后保證永不參與江湖之事。對于你,是不是太殘酷了?”
歐陽一陌說:“只要能與嬰仙兒在一起,徒兒什么都能做到。可是師父,您怎么辦?”
“我從沒出過宮,誰也不會懷疑到我的頭上。我是擔心你以什么名目才能離開內宮,也不知道慈禧太后會不會同意……”
“這個請師父放心,他們都知道我是孤兒,就說我打聽到了爹媽的一些情況,出宮去找父母,況且,我還可以讓皇上替我向太后求情。”
“皇上?”
看到師父的驚異,歐陽一陌低下頭說:“這事我一直沒敢跟師父說,我和皇上的生父是故舊……”
原來,光緒皇帝載湉,是慈禧太后的外甥、慈禧的妹妹與醇親王的兒子。光緒入宮后,因慈禧的多疑性格,怕日后光緒不認她這個“國母”,就不準光緒與生母再見面了。后來有一天,慈禧聽說醇親王府中有一棵千年老柏樹,團團如傘蓋,樹陰達幾畝地,風水先生說這是“王氣”,醇親王府還要出皇帝,說“柏”和“白”同音,柏樹蔭庇著一個醇親王,“白”下有“王”,正是“皇”字。
慈禧聞言大驚,親自到醇親王府,對醇親王奕譞說:“你宅中有一棵柏樹,是真的嗎?”
奕譞說:“確實有。”
慈禧就到柏樹下,東看看,西看看,然后對奕譞說:“宮中要蓋一座大殿,沒有好材料做大梁,我看這棵樹最合適了。”
奕譞說:“只要太后愿意,就砍下吧。”
砍樹那天,慈禧還親自到現場監工,然而出人意料的是,樹中竟有好多蛇,有一條竟落到慈禧面前了!慈禧受到驚嚇,幾天沒有上朝,奕譞怕她降罪,也憂郁成疾。
一天,歐陽一陌跟隨一個太醫去醇親王府為奕譞看病,太醫走時,歐陽一陌主動留下來為奕譞熬藥,歐陽一陌知道醇親王的病是因心病所起,就有意為他寬心治病,悄悄地告訴醇親王說:“王爺,您府里的千年老柏樹,做成了宮中大殿的大梁。”
醇親王看著歐陽一陌,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歐陽一陌說:“王爺您想想,‘白下有‘王是‘皇,大殿的大梁支撐著整座大殿,說明皇帝親政指日可待!”
說來也奇,歐陽一陌離開醇親王府后,醇親王奕譞的病真的好了許多,光緒皇帝知道后,也對歐陽一陌另眼相待了。
聽完來龍去脈,歐陽慧明說:“如果皇帝同意你離開,那你就更走不了!”
歐陽一陌不解地問:“為什么?”
歐陽慧明說:“慈禧太后多疑,眾人皆知,她怕皇帝一旦羽翼豐滿親理朝政,就會奪了她的大權。所以,凡是皇上想做成的事兒,太后就不會讓他做成。”
歐陽一陌笑著說:“這好辦,我讓皇帝下旨不準我出宮,太后以為皇帝要拉我為心腹,肯定就會讓我走了。”
歐陽慧明笑了,手指著他的頭說:“反其道而行之,試試也可!”
就這樣,歐陽一陌先求光緒假意在慈禧面前極力挽留自己,慈禧見狀,立即下旨讓他出宮,說是“不能讓皇上沾了江湖邪氣”。歐陽一陌當著慈禧的面對天起誓,即日起不再使用任何武功,不在民間行醫,慈禧太后才準許他離開皇宮自謀生路。
離開皇宮前,師父給他上了最后一課,問他:“現如今,誰有能力一統江湖?”
歐陽一陌想了一想,說:“風門排‘風馬燕雀之首,應該最有能力一統江湖。”
“錯!”歐陽慧明搖頭說,“風門排前,但人多勢小,雀門在末而吏寡權重,豈能以眾寡論強弱?武功天下第一,焉能指令朝廷?江湖最大者,能一統江湖者,朝廷一人!”
歐陽一陌醍醐灌頂,但心有不甘,又問:“這么說,江湖從來就沒有人一統過?”
“有。至目前為止,只有兩個人,一個是秦始皇,一個是朱元璋。”歐陽慧明說到這里,拿出一個金牌,交到歐陽一陌手中,說:“你看看這是什么?”
歐陽一陌看那金牌,梯形,手心大小,上下首分別是一個“武”字,左右兩邊一龍一鳳,中間一個“令”字,問:“難道這就是一統江湖的令牌?”
“是指令江湖的令牌,從明朝開國皇帝朱元璋手中傳下來,秘傳至今已近五百年。”歐陽慧明看著徒兒,嚴肅地說,“我把這個令牌給你,你出宮后秘密前往城內李紗帽胡同慧明莊園,把令牌給他們,然后帶上明會使者,馬上離開京城,再也不要回來。”
師父到底是什么身份?他心里有疑不敢問,囁嚅道:“師父,我還是不明白。”
歐陽慧明說:“慧明莊園,是我進京前在京城內準備的明會臨時總舵,那里有明會的使者,找到他們后,你就帶上使者去找嬰仙兒和她的姑媽。或者,你先去唐州東南祁陽鎮仝府,仝府大東家仝一浩,是我早年結交的一個大善人,對我有大恩,他會安排你今后的生活……”
歐陽一陌先到慧明莊園,找到使者之后,他卻發現嬰仙兒失蹤了。他遍尋不獲,只好帶著使者先去祁陽鎮,到時已是日落時分,晚上不宜求人,他們找了一家旅店住下,等第二天上午去仝府拜見。當天晚上,仝府就出事了,全家被土匪打劫,他只在慌亂中救下了遺孤仝小小。為了逃避追殺,他顧不得別的,帶上仝小小隱匿到人跡罕至的黑虎山深處,想方設法躲避仇家追殺,嬰仙兒的事兒,他也無暇去想,只想留住師父的恩人最后這一點兒血脈。
第二年的春天,使者進城購貨回來,向歐陽一陌說:“唐州燕門向江湖發出了尋人帖,尋人帖上沒有文字,只有畫像,畫像上的人是您。我暗中打聽,并潛入燕門暗訪,原來發出尋人帖的人是嬰仙兒和她的姑媽嬰鳳鳴。”
歐陽一陌十分驚訝,問:“她們來了唐州?”
“我打聽過,她們剛來唐州不久。現在,嬰仙兒已經是唐州燕門的掌門瓢把子(掌門人)了,身邊還有一個幾個月大的女兒,聽說是她自己的孩子。主人,您見她不見?”
“見!”歐陽一陌聞知嬰仙兒已有女兒,料定她負了自己,心想,“你既然負了我,為什么還要發江湖尋人帖找我?我倒要看看,你找我為了什么!”
第二天,歐陽一陌把仝小小托付給兩個使者,獨身一人出山去唐州城單刀赴會了。
在唐州城相思店二樓一個僻靜的房間里,歐陽一陌見到嬰仙兒的那一刻,不溫不熱地問:“不知嬰瓢把子找我何事?”
嬰仙兒見到他,激動道:“一陌,你一直音訊全無,日子怎么過的?”
“我有兒子陪伴,日子過得非常好!”歐陽一陌想起嬰仙兒已經有了女兒,心里猛地一酸,就想起了可憐的仝小小,何不氣氣她呢?!
嬰仙兒瞪大眼睛問:“你有兒子了?”
歐陽一陌冷笑道:“我為什么不能有兒子?”
“你,你為什么不告訴我?”嬰仙兒憤怒地吼。
“你有閨女,告訴我了嗎?我有兒子,為什么要告訴你!”
“你……”嬰仙兒憋了滿腹委屈,淚水奪眶而出,咬牙切齒地吼,“你是個大混蛋,我要讓你后悔一輩子!”
二人不歡而散。回到黑虎山深處之后,歐陽一陌怕唐州城一行暴露了蹤跡,就搬家到桐柏山深處隱居,徹底斷了對嬰仙兒的思念,立誓永遠不再想絕情的嬰仙兒和她的燕門。
第四回 懸壺游走查線索 病屬臨行指迷津
如今徒兒長大成人,回到唐州報完了家仇,可是想不到,武大財竟然沒死,而且徒兒還要去燕門找線索。嬰仙兒是唐州燕門瓢把子,自己當年與嬰仙兒之間結了那么深的隔閡,她一旦知道仝小小是他的徒弟,不但不會幫他,說不定還會害他,那該怎么辦呢?
想到這里,歐陽一陌說:“咱們先回去,到了家,我們再想辦法。”
回到家里后,歐陽一陌說:“按照挑漢兒的唇點,要找到武大財,必須先找到唐州燕門瓢把子。燕門分支繁雜,唐州燕門是哪一支,我們暫且不去管,挑漢兒唇點中說唐州燕門瓢把子是個女的,小小得去給她的女兒治病才能接觸到她。那姑娘得的病是色病,治病過程離不開柳姑娘。據我所知,唐州燕門總舵已經秘密搬離唐州城兩年有余,至今誰也不知所在,明日我就出門打聽,你二人好好在家等著,小小也趁這個時間養養身子,等我打聽到燕門總舵所在,就回來告訴你們。你二人要切記,不能讓嬰瓢把子知道你們是我的徒兒。”
“為什么?”仝瘸子和柳湘簾幾乎同時問。
“到了時間,為師自會告訴你們。”
師父走后,仝瘸子就想,整日窩在家里等也不是個辦法,何不出去轉轉,一邊懸壺治病,一邊打聽燕門嬰瓢把子的下落?正好也讓湘簾見識一下皮門為人治病的醫道。只要不離開家太遠,師父回來,很容易找到。
第二天開始,仝瘸子就攜柳湘簾到周邊巡游,這一轉悠,就是七八天,方圓二十里內的村莊幾乎跑遍了,除了偶爾給人看看病,燕門也好,武大財也好,一點兒消息都沒有。
這天,他二人決定走遠點兒,這稍微一遠,就遇到了一個寨門高筑的大村子,進城驛道穿村而過,必是繁華村落。寨門內,一普通人家的門口,一個老人正坐在門墩上唉聲嘆氣,里有小孩哭啼不止,嗓門兒都啞了。仝瘸子問:“屋里的孩子哭得這么厲害,嗓子都哭啞了,是怎么了?”
老人說:“是我的孫子,才九個月,不知為什么,晝夜哭啼,請了很多醫生,一直都沒治好,都快把我們給急壞了!”
仝瘸子一聽,說:“能把孩子抱來讓我瞧瞧嗎?”
“您是醫生?”老人驚奇地問,隨即就說,“好多醫生都看了,一直不行……”
仝瘸子知道,老人說這話,是信不過他,把他當騙子了——只有騙子才會找上門主動給人看病,于是就說:“孩子驚哭,有很多種情況,也不是所有醫生都能治的,不瞧也罷。”說完,攜起柳湘簾的胳膊,繼續朝前走。
老人見狀,連忙說:“二位請等等。”隨之就朝院內喊,“常女兒(常姓的兒媳婦),把孩子抱出來讓先生瞧瞧。”
兩人回頭時,一個年輕婦女抱著一個孩子從屋內走了出來。
仝瘸子近前瞧了一眼,見孩子上眉緊縮,啼哭不止,就對老人說:“老人家,您去打盆水端過來。”
老人想,這個人真是奇怪,給孩子看病要水做什么?但為了孫子,他還是打了一盆水端出來,問仝瘸子放哪兒?
仝瘸子說:“把水放地上吧。”
老人依言把水盆放到了地上。仝瘸子對年輕婦女說:“把孩子放到水盆前的地上,使其捧水玩耍。”
女人看看懷里哭叫的兒子,又看看地上的水盆,不知怎么好,猶豫再三,才把哭啼的孩子小心地放到水盆前。
小兒一見水盆內有水,立即捧水玩耍,停止了驚啼聲。
孩子哭聲一止,一家人都跑出來看稀奇。
仝瘸子叫上柳湘簾離開,老人立即攔著說:“恩人,俺孫子現在不哭了,離開了水盆還哭怎么辦?”
仝瘸子明白老人的意思,就說:“孩子的病已經好了,還哭什么呀?”
一家人都感到奇怪,孩子驚哭了這么長時間,那么多的醫生都沒治好的病,怎么一見水盆,病就好了呢?于是就問仝瘸子是怎么回事。
仝瘸子說:“你家孩子哭啼不止,那是得了驚悸癥,我讓孩子在水盆里玩水,其實是一種用游戲治病的方法,醫者叫‘掬水為戲以止啼,出自《醫部錄·醫術名流列傳》,就是《內經》上說的‘喜勝憂的道理。讓孩子‘掬水為戲,是讓孩子的注意力得到轉移,故而不哭了。”
“神醫,神醫呀!”一家人要請仝瘸子兩人進門。
仝瘸子說:“謝謝你們的美意,我們是路過,對了,我們在找燕門,也不知你們聽說過沒有?”
眾人搖頭。仝瘸子說:“沒關系,我們是隨便問問,告辭了。”
老人再次攔著說:“我們還沒給您醫錢呢。”
“舉手之勞,何談醫錢。”仝瘸子說著話,與柳湘簾堅持要走,孩子家人卻誠意挽留。這時,村里一個肩背包袱的人急匆匆從門前經過,正在挽留仝瘸子的男主人喊:“大柱,你急匆匆上哪兒去?”
“我們少爺得了急病,老爺讓我去城里請醫生。”大柱腳步不停地回答。
男主人說:“別去城里了,我們這兒正好來了位神醫,剛治好了俺家孩子的病呢!”
“真的假的?”大柱停下腳步問。
“不信你來看看嘛。”
大柱轉回來一看,孩子真的不哭了,正高興地在盆邊玩水。在場的只有仝瘸子和柳湘簾兩個陌生人。大柱看著眼前的兩個人,一個是瘸子,一個是女人,不相信,更怕耽誤了少爺的病,猶豫地說:“老爺讓我進城請醫生呢。”
男主人說:“現成的神醫不用,等你從城里請回醫生,恐怕孩子早就沒命了。聽我們的沒錯。”
大柱一聽也在理,就問仝瘸子:“你們真的是神醫?”
仝瘸子與柳湘簾此番外出的主要目的是尋人,而不是游醫治病,但治病救人是做醫生的職責本分,于是就說:“我們不是神醫,只是多少知道一點兒醫術,你家少爺是什么癥狀?”
大柱說:“我們家少爺剛才突然倒下了,口角流涎,手足搐動,脖頸強直,臉色赤紫,可嚇人了。”
仝瘸子聽情形,心下就想,這可能得的是急驚風,應該好治,就說:“快領我們去看看。”
大柱把仝瘸子二人領到東家大門外時,主人一見大柱這么快就回來了,身后還跟來了一男一女兩個年輕人,男的還是瘸子,就要對大柱發怒,大柱趕快說了剛才見到醫生時的情況。
大劉莊沒有醫生,給兒子看病關緊,不管中不中,好歹是醫生,主人只好把仝瘸子二人領進門。
仝瘸子一看門樓就知道這是個大戶人家,院內格局,更是氣派講究。進入室內,看到床上躺著一個四五歲的小男孩,牙關緊咬,口角流涎,頸項強直,興許是體內血氣受阻,臉上呈現出可怕的赤紫色。站在一旁的是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此時目光呆滯,一張富態的臉上,現出焦急和茫然,坐在床邊垂淚的是孩子的母親,非常年輕。
仝瘸子看了看,說:“小孩得了急驚風,治病分秒必爭,如果再晚一會兒,恐怕是神仙都救不了。”
孩子的母親一聽,“撲通”一下跪在仝瘸子面前,哀求道:“我求您了,救救我兒子的命吧!”
柳湘簾扶女子起來,仝瘸子說:“小兒稚陽純體,易受邪氣,抽搐目斜,角弓反張,此狀系生死關頭,不過——”
“不過什么?”孩子的爹問。
“孩子目眥,額上有微汗,說明體內腠理未密,太陽脈絡紊亂,造成氣血相阻,用針灸法針刺合谷、人中、百會,興許能出維谷。孩子的病情已十分嚴重,不馬上醫治就會有生命危險。孩子是你們的,我也沒有十分的把握,治不治,還是你們說了算。”
孩子的父母盡管救子心切,但對仝瘸子沒有把握的話,他們也不知道該怎么辦。少許,小孩的父親好似下了很大的決心,說:“先生,您就大膽治吧。”
聽了這句話,仝瘸子拿出了一個精致的盒子,打開盒子,里面有十幾枚長短不一的銀針,仝瘸子從盒內取出銀針,手指移動的瞬間,小孩的合谷、人中、百會穴位上,就已經扎上了枚枚銀針。接著,仝瘸子又抽出一支長約8寸的銀針,從孩子陽關之上的險穴命門插了進去。
屋內的人全都屏住呼吸,注視著孩子身上的銀針。
仝瘸子迅速轉動著銀針,孩子的父母一直盯著雙目緊閉的孩子,幾乎承受不住,即將絕望。
突然,孩子“哇”的一聲哭出來,仝瘸子趁勢在孩子的內關、風池穴位上扎了兩針,這才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孩子活過來了。
一家人千恩萬謝,仝瘸子說:“舉手之勞,何必稱謝。”
“醫藥錢總得給吧,管家,把酬金拿來。”
酬金早就準備好了的。主人話音剛落,管家雙手托著托盤中的酬金送進屋,送到了仝瘸子面前。仝瘸子目視管家,見他雙手托盤超過頭頂,長發遮臉,仝瘸子道:“你能抬起頭讓我看看嗎?”
“小人不敢。”管家像是定住了身子,站在原地說。
主人及時解圍道:“管家面部猙獰,怕嚇著了醫生。”說著對管家擺手,“下去吧。”
“是,會長。”管家把托盤放到桌上,退出了屋。
主人拱手道:“鄙人劉江山,謝過神醫救命之恩!”
劉江山?不就是那挑漢說的知道燕門內情的人?仝瘸子一驚,忙問:“先生就是劉江山?我想問問,您可聽說過唐州燕門的事兒?”
劉江山一愣,過了一會兒才說:“這沒聽說過,我們這一帶好像沒有姓燕的。您有啥事?”
“我只是隨便問問。孩子病好了,我們該走了。”仝瘸子向柳湘簾使了個眼色,兩人收拾東西準備走人。劉江山攔著說:“這禮金雖不多,是一點兒心意。”
仝瘸子說:“本人不坐堂,不收金,請員外不要壞了規矩。告辭了!”
見狀,劉江山突然問:“先生,您可是唐州神醫仝……”
仝瘸子立即擺手說:“您想多了,在下什么也不是,略知藥理一二,機緣援手而已。令公子病愈,合時合地合緣而已,與在下技藝無關。若有緣,后會自有期,在下告辭。”
仝瘸子不要禮金,劉江山也不好強送,仝瘸子兩人要走,劉江山不好阻攔,只好說:“恩人,日后有用得著我的時候,捎個口信,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仝瘸子拱手道:“舉手之勞不言謝,告辭。”
劉江山擔心仝瘸子腿腳不便,堅持送了一匹馬給二人。
兩人騎著馬,慢慢地往外走。路上,柳湘簾問仝瘸子:“剛才你看沒看出,那個管家有問題?”
“劉江山更有問題,他應該就是唐州長春會的會長。”仝瘸子說。
柳湘簾說:“他一定知道燕門總舵和嬰瓢把子在哪兒!”
仝瘸子果斷地說:“改天再來會會他們!”
兩人出村時間不長,剛走到一棵大柳樹下,就聽見后面有人喊:“兩位恩人,請留步!”
仝瘸子和柳湘簾回頭看時,追來的人是劉江山。
劉江山正往這邊跑來,氣喘吁吁地一邊招手一邊說:“我知道燕門總舵在哪兒!”
第五回 神醫眷侶訪密園 妙齡少女得色病
劉江山告訴仝瘸子和柳湘簾說,兩年前,嬰瓢把子的女兒嬰寧得了一種怪病,請了很多醫生都治不好,為了不受外界干擾,嬰瓢把子秘密把總舵遷到了黑虎山雞鳴嶺。那地方很神秘,沒有知情人的引薦,誰也別想見她。
仝瘸子問:“如果是為她女兒治病呢?”
劉江山搖頭說:“我就是來勸恩人,不要去趟渾水,沒有醫生能治好她女兒的病!”
仝瘸子驚訝道:“怎會有這種事兒?能給我說說具體情況嗎?”
“恩人您真的不知道嗎?”劉江山詭秘地看著仝瘸子說,“嬰瓢把子只有這么一個獨生女兒,叫嬰寧,剛滿十六歲。嬰寧本是一個聰明伶俐的漂亮女孩,加之她又是燕門瓢把子的獨生女兒,被嬰瓢把子視若掌上明珠,找上門說媒的人幾乎踏破了門檻。但沒想到在她十四歲那年,突然得了一種怪病,說話變得嗲聲嗲氣,渾身一股媚態,時常瘋瘋癲癲,人見皆毛骨悚然。嬰瓢把子只好把女兒關在家里,不再讓她單獨出門。嬰寧不出門,就整日在家里照鏡子,前照后照,變換各種角度自我欣賞,千種風流,萬種妖媚,顧影自憐。高興時手舞足蹈,悲傷時大哭大叫說有人要強奸她。嬰瓢把子幾乎傾其所有,找遍了名醫為女兒治病,都沒治好。嬰瓢把子已對女兒的病失去了信心,恩人最好不要無事找事。”
二人謝過劉江山,便回了家。
得到燕門總舵所在地的消息,仝瘸子和柳湘簾非常高興。師父若是知道了,也一定高興。可是自從仝瘸子出山之后,都是師父找他,他從來不知道師父的行蹤,也無法向師父報喜,但他們又沒有耐心等到師父回來后再去燕門找嬰瓢把子打聽仇人的下落。仝瘸子堅信,自己只要能治好嬰瓢把子女兒的病,嬰瓢把子一定會幫他,于是決定第二天就去黑虎山雞鳴嶺。
但柳湘簾擔心,嬰瓢把子把總舵設在那么隱秘的地方,外人豈能隨便進入?仝瘸子說:“我們是醫生,她是病屬,豈有病人把醫生拒之門外的道理?”
“可她們不知道我們是醫生呀?”
“簾妹你忘了嗎,我仝瘸子每到一地開山(也叫安窯,開場子)立柜(規矩)的漂托(亮拳、亮相,引起人注意的常用方法)規矩?”
“你是說‘銅鑼響,神醫到?你那把戲在唐州城中管用,到了黑虎山雞鳴嶺不一定管用,況且我們已經放出風聲說你已經死了,要是人家拿我們當騙子,不讓診病呢?”
仝瘸子說:“燕門是江湖門派,不會輕易聽信坊間傳聞。不管如何,我們得試一試!”
柳湘簾只好同意了。
到了第二天,旭日高照,碧空如洗,唐州城東南五十里黑虎山腹地雞鳴嶺內,除了仝瘸子柳湘簾二人,難見一個人影。
“咣”的一聲鑼聲脆響,在山谷內久久回響,鑼聲響起的地方,是一處隱秘的莊園。
莊園大門緊閉,不見有人,亦沒有應聲。仝瘸子示意,柳湘簾右手上揚,銅鑼自她手中射出,悠悠旋轉著飛向空中,仝瘸子躬身,手中彈弓彈射出的彈丸飛向旋轉的銅鑼,“咣——咣——咣——”三聲銅鑼的連續脆響在空中炸響,銅鑼開始旋轉下落。等銅鑼落到柳湘簾手中的那一刻,聲音戛然而止,莊園大門洞開,一個耆艾老婦出現在門口。
老婦問:“耆艾老眼昏花,聽鑼聲,可是神醫伉儷駕到?”
仝瘸子施禮道:“神醫不敢當,晚輩略知醫術而已。”
老婦說:“神醫過謙,不知神醫伉儷來這深山荒野,有何貴干?”
仝瘸子說:“鄙人聽說貴府千金身體有恙,不請自來,冒昧獻丑。”
“謝謝神醫美意。我們這里沒有病人,就不勞煩神醫了。”老婦說完,就要關門離去。
柳湘簾見狀,上前一步道:“原來燕門這么怕家丑外揚,瓢把子連親生女兒有病不敢張揚,這不是讓女兒等死嗎?我們走!”
“請留步!”
話音剛落,一個攝人魂魄的渾厚女中音傳過來,隨著聲音,一個國色天香的中年女子出現在門口,道:“你是威震江湖的泌陽拳會首領柳姑娘吧?”
這中年女子的美貌讓柳湘簾驚呆了,好半天才回過神來,反問道:“是又怎么樣?誰還愿意求著病人診病?反正我們要走了。”
中年女子朝仝瘸子和柳湘簾恭敬道:“看來我女兒有希望了,二位請。”
仝瘸子問:“您就是嬰瓢把子?那么,您不擔心我們的醫術嗎?”
“神醫既然能找到這里來毛遂自薦,我怎敢還不相信呢?”嬰仙兒回道,伸手示意說,“二位請!”
老婦在前邊帶路,嬰仙兒陪著仝瘸子和柳湘簾穿過莊園內層層亭臺樓榭,來到一處滿園花草的庭院,進入一幢樓閣。大廳內,擺設華麗大氣,井然有序,嬰仙兒為二人讓座,老婦斟上茶水。嬰仙兒道:“二位稍等,我去叫小女來見神醫。”
不一會兒,嬰仙兒帶著女兒嬰寧從二樓下來。
這母女倆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一樣的水蛇腰,天生麗質,所不同的是母親微胖些,滄桑些,是顆熟透的紅蜜桃;女兒偏瘦些,像顆帶點兒青澀的鮮葡萄。
嬰寧一人大廳,仝瘸子就發現她的步子與眾不同,腳尖對著腳后跟兒走路,臀部一左一右擺動,整個人姿態媚極了!她那雙眼睛使勁地盯著仝瘸子,盯得仝瘸子一悚一悚的。
柳湘簾有點兒吃醋了。
嬰仙兒看了看柳湘簾,最后把目光停留在仝瘸子臉上。
仝瘸子默默無聲地走近嬰寧身邊,嬰寧警覺地注視著仝瘸子。
仝瘸子伸手抓住嬰寧的手腕,嬰寧掙脫不掉,便嗲嗲地罵了一聲:“好色的和尚!”
仝瘸子看了一下嬰寧的手掌,接著把脈,把完脈,坐回座位,呷了一口茶水,對嬰仙兒說:“嬰瓢把子,我先說說病人癥狀,說得不對,我立馬走人;說對了,醫不醫由你。”
嬰仙兒點頭。
仝瘸子道:“病者有三大病狀:一,長期宿便難暢;二,經血不調,一般女子一年12次,病者一年來經次數不少于15次;三,心律不齊,有早搏、心悸、心慌的現象。當然這是明癥。還有一個暗癥,大腿內側有紅痧。”
嬰仙兒看似平靜地說:“癥狀準確了。不過,你說的暗癥,我確實不知道。”
仝瘸子道:“那你現在把病者叫到房間里去檢查。”
嬰仙兒聽罷,面露慍怒。柳湘簾也憤怒地看著仝瘸子。
仝瘸子嚴肅地說:“驗證有無紅痧,是驗證病者有無必要治療的關鍵。”
“檢查那個地方……”嬰仙兒有點兒猶豫。
“一定要檢查嗎?”柳湘簾亦是酸溜溜地問。
仝瘸子并不直接給兩人做解釋,不聲不響地站了起來,把大半杯溫熱的茶水潑向嬰寧的下半身,嬰寧的褲襠全被茶水淋濕了,嚇得她跺腳直罵:“色和尚,色和尚!”
仝瘸子惡狠狠地對嬰寧說:“你這尼姑,再不回房間換褲子,和尚就和你同床。”
嬰寧嚇得拉起母親,逃上了二樓。
仝瘸子示意柳湘簾跟上樓去。
不一會兒,柳湘簾率先從樓上下來,對仝瘸子耳語道:“嬰寧的大腿內側是有幾條紅痧。”
柳湘簾話音剛落,嬰仙兒領著女兒下樓,對仝瘸子深深一禮,道:“先生真是神醫,快救我女兒吧!”
仝瘸子看了柳湘簾一眼,轉向嬰仙兒道:“古人云:男女授受不親,雖有吾妻監場,但病者……”
“病很重嗎?”嬰仙兒焦急地問。
“瓢把子多慮了。在下的治療方式,是利用經絡治病。經絡治病必須要選擇好時辰,古人把一天分為十二個時辰,而人體上的十二條經絡又恰巧對應十二個時辰。也就是說,氣血迎時而至為盛,氣血過時而去為衰,逢時為開,過時為闔,就如潮汐一樣。人體內的十二條經絡按時間的順序,流動到氣血最旺盛的那個時辰,在此時辰扎針、按穴,下藥調理該臟器,就能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病者的病癥出在三焦經、膽經、肝經上,所以必須選擇亥、子、丑三個時辰點上,因這三個時辰點是在晚間至深夜。故此,我要請您全程監督,湘簾妹子全程陪伴協助。”
嬰仙兒激動地道:“如今神醫已指出了我女兒的明癥、暗癥,您就放心大膽地治療吧。”
當天晚間,仝瘸子在嬰仙兒和柳湘簾的陪同下來到客廳,一直跟在身后的嬰仙兒忙問情況。
仝瘸子說:“瓢把子您都看到了,病者已在針灸中睡著,有治愈的希望。”
“能徹底治好嗎?”嬰仙兒不放心地問。
仝瘸子說:“眼下還不敢保證。”
第三天針灸結束,仝瘸子為嬰寧開出藥方,讓嬰仙兒按方劑抓藥,并詳細地交代了藥的用法。嬰仙兒問:“這樣的治療還得多長時間?”
仝瘸子說:“只需用藥三個療程,即可病愈。”
嬰仙兒聽到此,躬身就要往地上跪,被仝瘸子和柳湘簾及時拉住,說:“瓢把子不可。”
嬰仙兒道:“神醫治好了我女兒的病,就是我燕門大恩人,我……”
仝瘸子攔著說:“治病救人,乃行醫之人職責所在,哪能妄稱恩人。”
嬰仙兒見仝瘸子拒辭,就說:“也好,大丈夫有恩必報,不拘小節,從今之后,我燕門就是神醫眷侶的家,上下人等,隨時聽遣。”
仝瘸子忙道:“謝謝嬰瓢把子美意,在下不敢。”
嬰仙兒忙道:“有什么不敢的,恩人有什么要求,盡管說。”
仝瘸子試探地問:“那……嬰瓢把子可聽說過武大財?”
嬰仙兒詫異道:“江湖傳言,他已經被柳姑娘殺了啊!”
仝瘸子說:“江湖不是傳言我也被他‘毒死了嗎?可我現在活得好好的呀。”
嬰仙兒聽到這里,好像又想起了什么,平靜地說:“看來坊間傳言不可信呀。對了,神醫您醫術出神入化,不知師從哪位高人?”
“家傳!不過家父早已去世了!”仝瘸子想到師父的告誡,立即回避了師門之事。
嬰仙兒聞言,又問:“二位找到我這里,可是為了打聽武大財的下落?”
仝瘸子點頭,接著又搖頭。
柳湘簾說:“我們主要是為嬰寧治病。”
嬰仙兒問:“丫頭,實話告訴我,是不是劉江山讓你們到這里來找我的?”
柳湘簾聞言,一時不知該怎么回答才好。
仝瘸子見嬰仙兒已經把話挑明,也不再支吾,說:“劉江山會長也是一番好意,指引我們來這里是為令千金治病;我們打探武大財的下落,是為報仇,嬰瓢把子若能相告武大財下落,我感激涕零。”
嬰仙兒說:“神醫為什么不去問劉江山?”
仝瘸子問:“瓢把子是說,劉會長知道武大財的下落?”
嬰仙兒不置可否地說:“我可沒說。”
仝瘸子拱手道:“謝謝嬰瓢把子,我們明天就去大劉莊拜訪劉江山。”
第六回 二進劉府遇急病 妙手回春得機緣
第二天,兩人到了大劉莊,老遠就看到劉府門口有好多人在忙碌,到了樓門口,仝瘸子就問:“府內是不是有啥事兒?”
老人見到是仝瘸子,也不顧得回話,立即就喊:“神醫到了,老爺有救了!”
聽老人這么一喊,仝瘸子和柳湘簾驚呆了,那日是孩子有病,今日怎么老爺又有病?
聽到喊聲,那天出門請醫生的大柱快步跑了過來,不停作揖說:“神醫,您快救救我們老爺呀!”
仝瘸子和柳湘簾跟著大柱步入內院,先前見過的那個年輕女人正指揮著人們把昏迷的劉江山往馬車上抬。仝瘸子擺手制止說:“別來回抬,放在地上吧。”
年輕女人一見是先前為兒子治病的先生,立即跪到仝瘸子面前,說:“神醫,快救我家老爺啊!”
仝瘸子說:“別哭,我這就看是怎么了。”
仝瘸子站在擔架前,扒開劉江山的眼皮,只見他雙瞳擴散,顯然是中風了。劉江山的印堂已然泛起黑氣,仝瘸子一把脈,發現劉江山心律紊亂,這是將死之兆了。
劉江山是他正要見的人,對他非常重要,不能死。仝瘸子仔細觀察,只見病人臉色青紫,眼睛、鼻子、嘴里流出黑紫色的血,此時一旦被抬上車,車子一顛,就會加速劉江山的死亡……
仝瘸子不敢再往下想下去,問:“病人昨晚是不是吃鷹龜和鹿鞭了?”
女人回答:“是!”
“病人是不是幾個晚上沒睡好覺?”
女人驚訝得瞪大了眼睛,盯著仝瘸子回答:“是!”
“病人脾氣火暴易發火,這病是不是發火時突然出現的?”
眾人皆驚。這個人是神還是仙?他怎么會知道得這么細?女人心驚肉跳地回答:“是!”
仝瘸子命令道:“放在地上吧,否則來不及了!”
“快把老爺放到地上。”仝瘸子問出的這三個問題,使所有的人都把仝瘸子驚為神人,奉為神仙,立即照他的話做。
病人被放到地上后,仝瘸子從懷內取出排列著長短不一的銀針的盒子,從中取出一枚長約4寸的針,用指頭彈了一下,銀針發出一降悅耳的顫聲。
仝瘸子凝神貫注,將針刺向劉江山臍上4寸的中脘穴,銀針一人,仝瘸子眉頭微皺,沒想到情況比他預想的還要壞得多,但嘴上沒敢說。他捻轉銀針柄時,發現劉江山根本沒有任何感覺,這是陽脈行陰氣,肝與脾失序,肝藏血,脾統血,肝與脾運輸相互失制。從下針后病者的反應的情況來看,病者的內出血沒止住。遇上這種情況,必須先止血。
仝瘸子不敢怠慢,把針刺進止血穴位,確認血止住后,再取針刺入印堂、風池、百會……
眾人看著仝瘸子,不敢說話。仝瘸子此時已是滿頭大汗,神情專注地對病人進行治療。枚枚銀針,提插深度、捻轉幅度越來越大,并配以刮針、震顫手法,進行強而持久的刺激。直到病人臉上紫氣漸消,咳出一口血痰來,他才停止了刺激強度轉為弱刺激。漸漸地,病人臉色轉好。過了一段時間,病人又猛地吐出了一口痰,臉色恢復了紅潤,慢慢地睜開了眼睛。
垂死之人,被救活了。
仝瘸子緩緩吐出一口憋在心里的悶氣,站起來說:“把病人慢慢抬回屋里了,不能顛簸。”
女人試探地問:“老爺這病?”
仝瘸子說:“回屋再說吧。”
回到屋里,安頓劉江山睡下后,仝瘸子才說:“你們不該讓他同時吃鷹龜和鹿鞭這兩樣東西。鷹龜是極陰極寒之物,鹿鞭是極熱極燥之物,兩物一起食用,一寒一熱碰在一起,就像燒紅的烙鐵掉進了冰水里,沖擊力太大。他應該是還喝了酒,酒這東西就成了鷹龜和鹿鞭的引藥,把這兩種相畏、相惡、相殺的補品藥力引到發病的地步,能不出事嗎?”
“這兩種補品老爺也是偶然吃在一起的。”女人告訴仝瘸子說,“中午老爺吃的是肉桂燉鷹龜,這些天我見老爺累,晚上就把客人專程給我們老爺送來的西伯利亞鹿鞭燉成湯送給老爺喝了,這是一個高人傳授給我的方子。而且家里上下都知道,我們老爺晚上有喝酒的習慣。”
“晚上喝酒后,是不是還為什么事兒發過火?”仝瘸子又問。
女人想了想,說:“今天早上,老爺的一個朋友又來找過他一次,那人走后,老爺就犯病了。”
“這個人是他的什么朋友?是非常要緊的事嗎?”
女人吞吞吐吐地說:“這個,我不知道,人我也不認識。”
仝瘸子見女人不愿說,也就不再往下問。
女人問:“我家老爺早不病晚不病,到底是咋回事啊?”
仝瘸子說:“雄鹿是性欲十分強的生物,鹿鞭更是男人補身體的佳品。而西伯利亞的鹿種是嚴格的一夫一妻制,所以此鹿鞭是特別珍貴的陽性補品。而肉桂燉鷹龜是極陰的,極寒極熱兩種物流匯合成一體,一陰一陽兩氣相撞,在體內亂竄,使體內神經開始紊亂。熱汗有惡冷鎮住出不來,惡寒有熱氣裹住驅不走,于是病邪向體內縱深發展。加之他平常睡眠極端不足,引起血虛、氣虛和心臟衰弱。碰巧今天早晨又來了一位客人,也許客人跟他說了點兒什么事兒,就如三伏天突然下了一場大雪,他心理負荷猛然間超過了自身的承受程度,急火攻心,導致腦血管破裂,造成九死一生的血顛。若不是用銀針及時止血,即使不死,也會因大腦淤血,成為廢人一個。”
仝瘸子說到這里,從懷里掏出一粒藥丸,讓人給病人服下。
服了藥丸后,不到半個時辰,劉江山就起身大解,解出來的全是污水血物,腥臭不堪。大解后,他就覺得神清氣爽,耳聰目明,猶如無病一般,跟仝瘸子說的第一句話就是:“恩人,您不是在向我打聽武大財嗎?我的確知道他的一點兒消息。數月之前,他曾經來過我府上。年輕時,我做商人,與他和他的土匪哥哥有過來往。自從那天恩人您來給小兒治病之后,我就再也沒有見過他了。”
劉江山說到這里,突然又問:“恩人不是去燕門總舵了嗎?嬰瓢把子沒給你們說點兒什么?”
仝瘸子說:“嬰瓢把子讓我們來找您。”
劉江山說:“恩人呀,你們知道我的病是誰使的詐嗎?這一切,都是嬰仙兒使的奸計啊。”
原來,劉江山中午吃的肉桂燉鷹龜,晚上喝的西伯利亞鹿鞭湯,都是嬰仙兒早就算計好了的,是她給劉江山的夫人暗中傳授的補身秘方,西伯利亞鹿鞭,也是她臨時派人送來的……
二人聽了劉江山的敘述,柳湘簾悄悄地對仝瘸子說:“咱是不是得趕緊回雞鳴嶺去了,以免引起嬰仙兒的懷疑?”
仝瘸子點頭,交代劉江山養病期間的注意事項后,即刻告別劉江山一家,回雞鳴嶺去了……
途中,柳湘簾問仝瘸子:“在燕門總舵,你隨意抓了一下嬰寧的手,就診斷出她的病有三大病狀,是不是又是騙術?”
仝瘸子認真地說:“簾妹,你誤解我了。病者,必形于外。嬰寧的手指、手掌上都能見到數條青筋,豆蔻年華的少女,青筋畢現,肯定排便不暢,這是其一。其二,她的‘大魚際外側有青筋,代表心律不齊,心臟跳得快慢不一。第三,她手掌的顏色明顯偏紅,氣血暖宮,女人那個器官需要氣血浸潤方能風調雨順,經期有序,可她偏偏陰虛火旺,內熱外寒、抑郁等病變導致月經失調。”
“那你咋會知道嬰寧私密處的暗癥紅痧呢?”柳湘簾打破砂鍋問到底。
仝瘸子說:“那是嬰寧每晚自己捏的。”
柳湘簾雖為女人,但仍然大惑不解:“這就更奇了,一個十六歲的大姑娘,每晚捏自己的私處你都知道,你是人還是鬼?”
仝瘸子一聽笑了,說:“簾妹你是少見多怪,江湖醫生,三分治病,七分、誑人。”
“此話怎講?”
“隔行如隔山,簾妹你是女子,怎么就不知女孩子的個中五味。這捏紅痧,是我給嬰瓢把子的一個面子,說白了,就是嬰寧手淫造成的。”
“騙子,你壞。”柳湘簾怒道,“那你是如何知道的?”
仝瘸子笑顏說:“古代記載,說一個為老不尊的人因為‘日淫數女被抓,判以斬刑。有一個獄卒可憐他是老人,對他很照顧,兩人久而成友。一日,獄卒苦惱地說:‘我雖然有老婆,可妻子不喜周公之道,有朝一日,我怕禁不住也去淫女。出于感激,這個老人在臨刑前告訴獄卒,每到夜晚戌亥相交之時,你去捏你妻子氣沖處穴位,先輕后重,捏紅了,捏出痧,她就想要你了。你別小瞧穴位蠅頭之地,它能通天徹地,盡藏玄機。嬰寧正值青春年華,氣血兩旺。氣和血化為人體的能量,在體內周而復始運行,如果生氣的時候強壓下怒火,或者情欲初發時受到壓抑,使它不能及時宣發,那么這時它就變成一匹脫韁的野馬在人體內橫沖直撞,體內無法疏導的氣血轉化為邪氣、淫氣,如果這兩股子氣沖進大腦,大腦就失控成為毫無羞恥之心、神經錯亂的瘋子。”
柳湘簾聽得面紅耳赤,但她似乎看出了其中的玄機,小聲說:“這么說來,你詢問嬰寧大腿內側有無紅痧,是驗證嬰寧有無羞恥之心了?”
“完全正確。簾妹你的悟性終于提高了。”仝瘸子笑著說,“我不是神醫,如果確實是癔癥,我沒辦法醫好。嬰寧體內無法排散的邪氣在戌亥相交時,正好在氣沖相撞成高潮。大腿內側出現了紅條花痧條,這實際上是中醫的刮痧療法。痧條出來了,那股血脈賁張的氣血就消逝了。天長日久,捏痧上癮,一到那個時辰,不捏痧就無法入睡。從嬰寧偷偷摸摸的‘自慰來看,她還有羞恥心,不敢讓她母親知道,只是失神,沒有失智。”
仝瘸子終于結束了這段十分拗口、充滿學問、不知如何對柳湘簾說的話。
二人邊說邊走,不知不覺間早已進入了黑虎山地界,柳湘簾問:“哎,對了,嬰瓢把子若問我們這一天到哪兒去了,我們怎么說?”
仝瘸子笑道:“實話實說嘛。”
第七回 自曝身份引殺心 詭異病因藏玄機
仝瘸子和柳湘簾回到雞鳴嶺見到嬰仙兒時,她吃驚地問:“你們怎么回來了?找到武大財了嗎?”
仝瘸子說:“劉江山生病了,武大財也失蹤了。”
嬰仙兒又說:“那你們趕緊為他治病呀,回來這么急干什么?”
柳湘簾說:“嬰寧的病不是還沒有痊愈嗎?我們不能坐視不管。”
嬰仙兒忙說:“寧兒的病已經穩定,治劉會長的病更要緊,況且你們還得指望他找武大財啊。”
仝瘸子接過話茬,說:“劉會長的病已經好了,但身體虛弱,還需調養一陣子才能痊愈,我們也不忍心再打擾劉會長,更何況他也不知道武大財會藏到哪兒,我們就只好回來請嬰瓢把子幫忙。”
嬰仙兒想了想,說:“那兩位恩人就安心在這里住下吧,等我打聽到武大財的下落,就立即告訴你們。”
仝瘸子夫婦互望一眼,沒有說話。
吃飯的時候,嬰仙兒看似不在意地說:“劉會長身體那么好,怎么說病就病了呢?也多虧神醫你及時趕到,要不然,他可就慘了。”
“吉人自有天相啊。”柳湘簾看了嬰仙兒一眼,說,“如果他知道是嬰瓢把子讓我們去找他要人,一定對嬰瓢把子感激涕零。”
嬰仙兒說:“感激什么呀,柳姑娘不是說了嗎,那是劉江山的造化。對了,神醫的醫術是從哪兒學來的?真讓人羨慕。”
還沒等到仝瘸子答話,就聽柳湘簾說:“我們不是告訴過瓢把子,那是家傳嗎?”
柳湘簾的話提醒了仝瘸子,他暗想:“嬰瓢把子可能已經知道我的師父是誰了,以她多疑的性格,即使我們治好她女兒的病,她是否會告訴我們武大財的下落?也罷,我不妨露出一點兒師門關系,看她有什么反應。”
思畢,他就接過柳湘簾的話說:“師父愛我勝過親子,說是家傳,不足為過。”
柳湘簾猛聽得仝瘸子說這話,心里猛地一驚,試圖阻攔,說:“相公……”
仝瘸子擺手阻止了柳湘簾要說的話,繼續說:“嬰瓢把子想知道家師是誰,告知也無妨——我的師父是已經金盆洗手了的名醫歐陽一陌。只是在下學藝不精,只學到了師父技藝的九牛一毛。”
嬰仙兒聞言,愣了半晌,過后才說:“這就對了。”
仝瘸子奇怪地問:“嬰瓢把子,您認識我師父?”
嬰仙兒點點頭,問:“你師父一家現在可好?”
柳湘簾笑著說:“嬰瓢把子您看,我們好嗎?”
嬰仙兒盯著柳湘簾,驚訝地問:“你是說你們?”
柳湘簾答道:“是呀。相公、我、還有師父。”
嬰仙兒看看柳湘簾,再看仝瘸子,問:“你究竟是他什么人?是他兒子?還是徒弟?”
“干兒子。”柳湘簾接過話說,“剛才相公不是說了嗎,師父愛他勝過親兒子。”
聽柳湘簾這么說,嬰仙兒直視著仝瘸子,問:“你師父家人現在哪兒?”
“除了我和湘簾,師父沒有家人。”
“他兒子和夫人呢?”
仝瘸子說:“十五年前,師父收留我,為了我,他一直沒有結婚,哪兒來的夫人和兒子?”
嬰仙兒大驚失色,問:“你是說,他把你當兒子,就沒有再婚娶?”
仝瘸子點點頭,說:“我也把師父當父親敬仰!”
嬰仙兒聞言,暗自氣得渾身發抖。她這才知道內情—_原來當年拆散她與歐陽一陌的,竟然就是眼前的這個孽種!歐陽一陌為了撫養他,退隱這么多年,對自己不聞不問。這口氣,她無論如何也咽不下去!
但眼下,嬰仙兒還是耐著性子,不把自己的心思表現出來。她要在女兒的病痊愈后,讓孽種去死,因為他,讓自己母女孤苦伶仃十五年,她要讓歐陽一陌后悔一輩子!
她想,孽種和小賤人說過,嬰寧的病,只要按他們開出的藥方用藥,三個療程即可病愈。藥劑處方有了,煎熬服用時辰用法都掌握了,何不問問療程期間有無變化和其他注意事項,三個療程之后是否還要用藥?是否痊愈?如果痊愈不需其他用藥,那她不就不用如此等待煎熬了,立刻殺了他們!
心想至此,嬰仙兒故作感恩地說:“嬰寧的病,多虧遇上神醫,也不知嬰寧這病什么時候能痊愈,我們母女如何感謝恩人呢?”
仝瘸子客氣地說:“行醫治病,是我的本分,不用說什么感謝。嬰寧小姐的病,其實已經好了,最后這兩個療程,只是恢復,沒什么可擔心的。”
嬰仙兒聞言,興奮地說:“恩人您是說,寧兒的病已經好了?就按現的在方子和方法用藥,三個療程用完,病就徹底好了?”
仝瘸子說:“大體應該是的。”
“大體?什么意思?”嬰仙兒吃驚地問。
仝瘸子說:“我是說,病能治好,只是……”
“只是什么?”嬰仙兒焦急地問。
仝瘸子說:“要是能夠找到嬰寧姑娘發病的病根最好。把病根除掉,病就永遠不會再犯。病根不除,會有復發的可能,幾率雖小,但不得不防。這也正是我們這些天沒有急著離開的原因。”
“那你們趕快找啊。”嬰仙兒急了。
柳湘簾說:“嬰瓢把子,您還沒看出來,我們也很著急呀。”
仝瘸子道:“要是師父在就好了。”
“那還不……”嬰仙兒一句話還沒說完,心思一轉,心生一計,就說,“快把你們師父請來,或者告訴我,你們師父在哪兒,我立即派人去請。”
仝瘸子說:“一直都是師父找我們,我們不知道師父在哪兒。”
嬰仙兒聞言,故意說:“原來是這樣啊。要是你們的師父在多好,你們就可以騰出身子來去找武大財報仇了。”
“嬰瓢把子,您打聽到武大財的下落了?”柳湘簾聽嬰仙兒這么說,試探地問。
嬰仙兒聞言笑了笑,故意不說話了。
柳湘簾見嬰仙兒長時間不說話,就問:“嬰瓢把子,我說得對嗎?”
“對。”嬰仙兒果斷地說,“武大財的藏身之地我已經打聽到了,都是我私心太重,想等你們把我女兒的病治好,祛除病根之后再告訴你們。但我又想,現在我如果不告訴你們,萬一武大財再換藏身之處怎么辦呢?嬰寧的病現在已經好了,即使犯病,也不是馬上就會犯的,是不是?查找病根兒,也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找到的,你們找武大財報仇,那可是大事呀,我怎么能為了自己的女兒耽誤恩人的報仇大業呢!我現在就把武大財的藏身之地告訴兩位,等你們報完大仇之后再回來為我女兒查找病根。武大財藏身在……”
“不忙。”嬰仙兒話還沒說完,就被仝瘸子攔住了,“我現在不急著找武大財了。”
聽到這話,柳湘簾非常驚異,只聽仝瘸子繼續說:“我想我已經找到了嬰寧生病的原因。”
因為此時,仝瘸子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兒,那日他和嬰仙兒去嬰寧閨房給嬰寧針灸治病期間,看到房內的墻上,掛了一塊紅幔,偶然掀起紅幔看了看,紅幔后是一幅署名卡拉瓦喬的水彩畫《丘比特的勝利》,現在討論起嬰寧得病的病因時,他就突然想起了那幅畫,于是對嬰仙兒說:“剛才我突然想起來了,嬰寧的閨房內不是有一幅名叫《丘比特的勝利》的水彩畫嗎?我總覺得那幅畫有點兒怪怪的,也許,嬰寧的病就出在那幅畫上。”
嬰仙兒詫異極了,問:“你是說,嬰寧的病就是因為那幅畫?”
仝瘸子說:“嬰瓢把子能把嬰寧得病的經過和那幅畫的來歷說說嗎?”
嬰仙兒沉思了一會兒,開始慢慢地說:“那是兩年前發生的事了。那時候,我女兒十四歲,機靈睿智,活潑懂事,人見人愛,不僅是我的寶貝,更是燕門上下可愛的小精靈。我們燕門在唐州這地盤上,并沒有得罪過什么人,即使與雁子班有點兒不太融合,也不是什么大事兒,更別說過節什么的了,我真的不知道是什么人要害我的嬰寧。現在想起來,嬰寧得這病也怪我,平時我都在忙門內的事,女兒很少管束。有一天,晚上吃飯的時候,我發現女兒與以往有些不同,吃飯不多,心思也不專一。我問她,她說自己好好的。我仔細地觀察了幾天,發現女兒經常把自己一個人關在房內,很少外出,再后來我就發現,只要女兒在自己的閨房內,總是看著墻壁沉思,墻上會有什么呢?我進屋一看,才發現屋內的墻壁上,不知什么時候掛上了一幅洋人的畫,當時我就說,中國的畫那么多,洋人的畫有什么好看的,就想把畫拿走,嬰寧不讓,后來就用一塊紅幔給遮起來了。我也曾問過她畫是從哪兒弄來的,她不說,我也沒有追究,況且她已經把畫遮了起來,我也就沒有太在意……”
嬰仙兒說到這里,嘆了口氣,接著道:“后來我找過很多中醫給女兒看病,都說是氣血虛而神光不足,痰火壅盛,神昏不定,吃幾服藥就好了。可是我女兒吃了好些藥,病不但沒好,反而越來越嚴重,醫生不能治病,反倒說我女兒的是‘邪祟癥。那時候我很愧疚,覺得都是自己平時關心女兒太少,才造成了女兒這病。于是,我就帶上女兒隱居到這個地方,希望在寂靜的環境里漫慢治好女兒的病,但是一直沒有用。我也想過,女兒的病是否與那幅畫有關,試圖從女兒的房間里摘走那幅畫,可女兒一日不見那畫,就瘋得要死,那畫我就再也不敢摘了。前幾天,我有意無意間問起那幅畫的來歷,嬰寧說是兩個她不認識的陌生人送給她的,那天她在外游玩的時候,碰見兩個人,那兩個人看她可愛,送了她這幅畫,還一路給她講故事,送她回家。”
嬰仙兒講到這里,仝瘸子插話問:“嬰寧說那兩個人長什么樣子了嗎?”
嬰仙兒說:“送她回來的一個人個子矮小,八字胡;另一個人穿長褂,大帽遮臉,看不清臉面。”
“后來這兩個人可曾又出現過?”仝瘸子問。
嬰仙兒想了想,說:“你這么一問,我倒是想起來了一件事。嬰寧得病之后,一個八字胡洋醫生曾主動找上門來要給嬰寧看病,我一見是一個洋人,就把他轟走了,也不知嬰寧說的矮個子八字胡是不是那個洋人。”
仝瘸子簡短地說:“恐怕就是他們了!”
嬰仙兒問:“嬰寧的病,是出在這幅畫上?還是送畫人身上?”
仝瘸子說:“都有關系,送畫之人早就對嬰寧實施催眠術進行心理暗示了。”
“催眠術,心理暗示?”嬰仙兒不解地問,“那是什么?”
“通俗地講,就是巫咒。”仝瘸子說,“嬰寧閨房內的這幅畫,是臨摹的外國人卡拉瓦喬的水彩畫《丘比特的勝利》,之前我一直覺得那幅畫怪怪的,瓢把子這一說我想起來了,此畫雖是臨摹,但畫的內容與氣場,與原畫有極大的出入:畫面中的丘比特顯示的是一個側影,手拿弓箭,腳踏祥云,美輪美奐,勾人魂魄,似欲從畫上走下來一般,陌生人引導嬰寧回府,也許是在路上對嬰寧實施暗示催眠,并且已經成功;嬰寧到家后收藏此畫,并把此畫掛在墻上,那就是心理催眠暗示的繼續。她整日看到的丘比特只是一個側影,就潛意識地想看到丘比特的正面,天天對著那畫想入非非,不知不覺就神魂顛倒,害上了相思病。”
嬰仙兒等不及了,問:“神醫,病因找到了,能給嬰寧解除病根吧?”
為了安慰嬰仙兒,仝瘸子道:“應該沒問題。”
仝瘸子想,送畫人用心理暗示催眠術致使嬰寧生病,要除掉嬰寧身上的病根,還得用暗示去驅除。于是他就想到了另外一件事,便問嬰仙兒道:“嬰瓢把子,您知道‘蓬鬢荊釵世所稀,布裙猶是嫁時衣。胡麻好種無人種,正是歸時又不歸這首唐詩嗎?”
嬰仙兒不解地說:“這首唐詩我有印象,但這跟嬰寧的病,有關系嗎?”
仝瘸子點點頭,說:“詩中‘正當歸時又不歸中的‘當歸兩字,是重點。”
嬰仙兒聽得一頭霧水,問:“神醫您是說,當歸能祛除嬰寧的病根?”
仝瘸子說:“當歸,根上端稱‘歸頭,主根稱‘歸身或‘寸身;支根稱‘歸尾或‘歸腿,全體稱‘全歸。全當歸既能補血,又可活血,統稱和血;當歸身補血,當歸尾破血。嬰寧妹妹的病因氣血迎時盛過時衰所致,故用此藥調理最佳。黑虎山不缺這味中藥,我與湘簾找時間帶你們去認藥,再讓她傳授嬰寧一些療心固體心法,靜心平性。”
嬰仙兒急不可耐地說:“這味中藥我認識,我一會兒就去后山找藥,湘簾姑娘快傳授嬰寧療心固體心法吧,我想讓我的女兒趕快好起來。神醫,我這就去找藥了。”
嬰仙兒說完這句話,就出門了。
嬰仙兒走后,柳湘簾問仝瘸子:“你說,那兩個給嬰寧送畫的人會是誰呢?”
仝瘸子說:“根據嬰寧的描述,送她回家的人,可能是一個日本人,另一個人,可能與咱們在劉會長家遇到的管家相似,只是不知道他們為什么這么做。可能是劉江山與嬰瓢把子的私怨,也不得知。”
柳湘簾點點頭,又搖搖頭。
嬰仙兒采藥回來,柳湘簾也把療心固體心法傳授給嬰寧了。第二天早上吃罷飯,嬰仙兒對仝瘸子和柳湘簾說:“嬰寧的病根眼看就可以祛除了,我也該告訴你們武大財的藏身地了,他就在四方山密林叢的中燕家村,你們若是感到有困難,我隨你們二人一道去,也好為你們打個幫手。”
“謝謝瓢把子的好意。”仝瘸子說,“只是我早已立下毒誓,我要親手殺了武大財,為仝門親人報仇,這事兒嬰瓢把子就不用插手了,免得為我結下不必要的梁子。”
嬰仙兒聞言,點頭道:“神醫既然這么說,那我就不攪和了。以神醫的手段,我相信對付一個武大財絕不是問題。你們準備什么時候去燕家村?”
仝瘸子說:“我們想再等等,嬰寧的病還沒完全好,等好點兒之后,我們再動身去燕家村。”
嬰仙兒雖然感動,但內心的仇恨很快將這感動驅散,她裝得非常關心的樣子,說:“我建議你們今天就去,萬一武大財離開了燕家村,再想找到他就難了。至于嬰寧的病,不是已經好了嗎?留下的病根,等你們殺了武大財回來繼續治療,也不晚啊!”
柳湘簾看仝瘸子,仝瘸子看嬰仙兒。最后,仝瘸子說:“也好,我們走后,瓢把子要注意嬰寧的變化,至于那幅畫,暫時別動,等我們回來想辦法移除。”
嬰仙兒點頭道:“記下了,我等你們回來。”
仝瘸子和柳湘簾離開雞鳴嶺后,嬰仙兒就去嬰寧閨房取墻上的畫,想不到遭到了嬰寧的強烈反對。嬰仙兒試圖強行取畫,但當她看到女兒那歇斯底里的暴怒情緒時,她怕了。她再也經不起女兒的第二次病了,只好停手,反過來安慰女兒。
她想,白天不行,就夜里來,晚上待女兒睡熟之后,悄悄進屋把畫取走,反正,讓女兒生病的惡畫,一定不能存在女兒的閨房內。
晚上還沒等到,歐陽一陌就找上門來要人了。
第八回 昔日離恨生怨侶 今朝相逢添新仇
歐陽一陌到達雞鳴嶺,是在下午。在此之前,徒兒和柳湘簾去雞鳴嶺燕門總舵為嬰寧治病的事兒,歐陽一陌并不知道,他回來打聽再三,才知道仝瘸子夫婦去雞鳴嶺的事。
他不放心,四處打探,找到雞鳴嶺,想去找嬰仙兒問問是怎么回事。盡管他在內心里不想見嬰仙兒,但徒兒若有事,他如何面對師父,如何向仝府的冤魂交代?祁陽鎮仝府滿門血海深仇,還等著徒兒去報。如果嬰仙兒一定要對付徒兒,他舍了老命也要嬰仙兒放人。上一代的恨,與下一代沒有關系。何況當年是你嬰仙兒負我,我對得起你嬰仙兒!
歐陽一陌找到隱蔽在雞鳴嶺密林中的燕門總舵,敲開總舵隱秘的大門時,開門的還是那個老婦,仝瘸子不認得,歐陽一陌卻認得,這是嬰仙兒的姑媽嬰鳳鳴。歐陽一陌深感意外,趕快深深一禮道:“見過姑媽,您老萬壽無疆!”
“你認錯人了,我們這里沒有你的姑媽。”嬰鳳鳴冷冷地回了一聲,就要關門。歐陽一陌趕緊說:“沒認錯,我是歐陽一陌,來看您老和嬰瓢把子。”
“我不認識什么一陌二陌的,我們這里也沒有什么瓢把子。”說完再次關門。
歐陽一陌身子一晃就到了門前,一手抓住即將關上的大門,大聲說:“我要見嬰仙兒!”
嬰鳳鳴突然抬頭,怒視著歐陽一陌,說:“你還有臉來見她?滾!”
“讓他進來吧!”不知何時,嬰仙兒已經出現在了大門口。
嬰鳳鳴看了嬰仙兒一眼,放歐陽一陌進院了。
嬰仙兒也不讓座,自個兒斟滿一杯茶水,坐到了雕花圈椅內,冷冷地說:“說吧,找我有什么事兒?”
歐陽一陌早有心理準備,也不在乎嬰仙兒的冷落,在嬰仙兒的對面坐下,說:“我是來找我徒兒的。”
“你找徒弟到我這里來干什么?我這里的所有人,都與你沒有任何關系。”
“好好好,我不想與你爭吵。”歐陽一陌擺手示意,“就算是我與你沒有關系,那我的徒弟到你這里來,可是為你女兒治病的……”
歐陽一陌一句話還沒說完,嬰仙兒就突然站起來,說:“醫生來為我女兒看病,不應該嗎?”
歐陽一陌坐著沒動,說:“我剛才說過,我不是來與你吵架的。我早就聽說我的徒兒與柳姑娘來貴府了,我現在有急事,急著見他們兩個。”
嬰仙兒冷笑道:“你說向誰要人,誰就能給你人嗎?”
“你女兒的病應該已經好了吧?也應該放他兩個走了呀。”
“你還好意思問我的女兒?”嬰仙兒狠狠地說,“我的女兒要是有什么好歹,我首先要殺的就是你這個無情無義的混蛋!”
歐陽一陌心想,是你嬰仙兒無情在先,棄情嫁人生女,現在倒埋怨起我來了!但他為了盡快地見到徒兒兩人,一再忍著,從嬰仙兒的話里他也聽出來,嬰仙兒女兒的病似乎還沒有徹底好,徒兒也許在這里還沒有走,于是問:“你女兒病還沒有好嗎?”
嬰仙兒聽他口口聲聲說“你的女兒”,氣不打一處來,就說:“你不是想見你的徒兒嗎?我女兒的病是好了,只是心里還有一個結需要解開,你把我女兒的這個結解開,我就告訴你,你的徒弟在哪兒。”
歐陽一陌沉默了半晌,說:“我離開皇宮時,就當著慈禧太后的面金盆洗手,立誓不再為人治病,你也知道,以慈禧太后的狹隘之心,我若是不發誓金盆洗手,我就別想離開。行走江湖,守的是信譽二字,所以說,我不會為任何人治病。”
歐陽一陌說出這樣的話,是嬰仙兒始料不及的。歐陽一陌不愿出手為女兒治病,女兒將來一旦犯病怎么辦?嬰仙兒氣得身心震顫,手指著歐陽一陌吼道:“你混蛋!金盆洗手了,為什么有徒兒?”
歐陽一陌道:“授徒與治病是兩碼事,我當年的誓約是不治病,并沒有說不授徒。只要你把我的徒兒叫出來見我,我可以幫他分析病情,參謀療法。”
嬰仙兒說:“你急于要見你的徒弟?可以,但我有一個條件。”
歐陽一陌問:“什么條件?”
“很簡單,你告訴我根治女兒病根的方法,我就把你的徒弟還給你。”
歐陽一陌不悅地說:“你就這么不相信我?”
“我還能信你嗎?”嬰仙兒盯著歐陽一陌道,“你要是不想見你的徒兒,那以后再說。”
歐陽一陌不明白嬰仙兒為何對他如此冷酷無情,只好無奈地說:“我不知道你女兒的病情,你叫我怎么說出祛除病根的方法?”
嬰仙兒說:“我可以告訴你呀。”
歐陽一陌道:“好,你就說來我聽聽。”
嬰仙兒把嬰寧生病以及仝瘸子與柳湘簾給嬰寧治病的全過程詳細地復述一遍之后,才說:“你的徒弟說我女兒的病根就在那幅畫上,移除了那幅畫,也就是拔掉了病根,可是我今天上午去女兒房間取畫時,卻遭到了她強烈的反對,歇斯底里的情緒,如果移除了那幅畫,反使她病情加重,那我可怎么辦?”
歐陽一陌聽完,說:“你能讓我見見你女兒,還有那幅畫嗎?”
嬰仙兒說:“我這就去樓上把她領下來。”
嬰仙兒點點頭,吩咐下人去叫嬰寧,自己領著歐陽一陌往院子里走。
歐陽一陌跟在嬰仙兒身后,沿鵝卵石鋪就的路面,穿過層層亭臺樓榭,走進一處滿園花草庭院的亭子里。
嬰寧被帶下樓,嬰仙兒把女兒介紹給歐陽一陌。歐陽一陌看到嬰寧的那一刻,心里一動,這不就是十五年前的嬰仙兒嗎?
沉默半晌,他收回顫動的心,慈愛地說:“姑娘,我來給你號號脈。”
嬰寧在病中,整個人渾身溢著一股奇異的媚態。嬰仙兒趕緊扶女兒坐下,把她的手遞給歐陽一陌。
歐陽一陌診完脈,對著嬰仙兒使了個眼色,嬰仙兒趕緊叫人:“姑姑,把寧兒帶去逛逛。”
說話間,嬰鳳鳴進門,拉上嬰寧說:“乖孫女,姥姥正找你呢,走,姥姥帶你逛逛去。”
嬰寧順從地跟著嬰鳳鳴走了。
嬰寧走后,嬰仙兒領著歐陽一陌上樓。看了那幅仿制的卡拉瓦喬名畫《丘比特的勝利》后,就趕緊下樓,他們怕嬰寧一旦突然回來,撞上引反感,反而對治療嬰寧的病不利。
二人下樓后,嬰仙兒問:“找到方法了嗎?”
歐陽一陌說:“這幅畫與卡拉瓦喬的名畫《丘比特的勝利》有極大的出入。原畫中的丘比特是正面的,顯得極為真實而活潑,形態自然清新,處處洋溢著一種毫不生疏的親切感,丘比特手拿弓箭,腳下踩踏著象征著戰爭與和平的藝術象征物,畫風手法極為細膩,畫面非常優美,生動地表現出‘愛神的特征。這幅盜名的水彩畫,表現的卻是丘比特的一個側面。而且,畫中布了一個邪毒的氣場,再加上神秘送畫人的暗示引誘,嬰寧就生病了,初時食欲不正常,好像還有很大的心事,繼而心火攻胃火,心中煩悶,最后心病加重,忘了羞恥。病由心起,仍需心醫。你可聽說過一則畫是醫病心藥的傳說?”
嬰仙兒搖頭。
歐陽一陌說:“相傳,唐朝著名詩人王維善畫,有《輞川圖》是醫病的心藥,世稱名畫。宋哲宗年間,秦觀在汝南郡當學官,其年夏天,他得了腸胃病,久治不愈,甚是怪異。一日,有位筆友來探望他,帶給他一幅前朝王維的山水畫《輞川圖》,然后掛于床前,說,‘這是王維名畫,有心藥之稱,我曾用此畫治好過幾個人的怪病,你不妨一試。病好后我再來取畫。秦觀半信半疑,名畫能治病?可朋友說得真誠,絕非戲言,只好試一試。秦觀躺在床上,睜眼就看到了《輞川圖》。這圖畫得妙,群山環抱,飛瀑流瀉,樹林掩映,山清水秀,天高云淡,鳥語花香,生機盎然,亭臺樓榭,古樸端莊。別墅外,云水流逝,偶有舟楫過往,悠然超塵絕俗的意境,給人以精神上的陶冶和身心上的審美愉悅,百看不厭。秦觀反復仔細觀看,只覺得景物自然,天生成趣,空氣清新,沁人肺腑,不由得坐起來了。再三端詳,竟舉步走到畫前,似徜徉在山水之間,流連于花草之中,身也輕了,氣也順了,心情豁然開朗,悟出畫中真趣。經過幾天畫中游覽,心靈與畫境溝通,秦觀的病神奇般地痊愈了。”
聽到這里,嬰仙兒不解地說:“不對吧?王維的畫《輞川圖》是醫病的心藥,這幅卡拉瓦喬的《丘比特的勝利》卻是致病毒藥,怎能相提并論?”
歐陽一陌說:“結局向逆,道理相同。醫病心藥的畫拿來觀賞養心治病,致病毒藥的畫,就必須移除,斷其病根。”
嬰仙兒擔憂道:“嬰寧護那毒畫護得像命根子,我要強行拿走,那寧兒再犯病了怎么辦?”
歐陽一陌肯定地說:“不讓別人去拿,可以讓嬰寧自己自愿把畫移除,徹底銷毀,拔掉了病根,病就永遠不會再犯了。”
嬰仙兒迫不及待地問:“那你快告訴我,怎樣讓寧兒自個兒移除銷毀那幅惡畫?”
“前面我已經給你說過,我只說病,但不治病。這事兒,得讓我那徒兒去辦。”
“你好狠心!”嬰仙兒臉色突然變了,狠狠地說,“如果你那徒弟來不了呢?”
“那我也不能違背誓言。”
“如果你的那個孽障徒兒已經死了,你也不愿意為我女兒治病嗎?”
“你說什么?”歐陽一陌聞言,霍地站了起來。
“我問你,如果你的那個孽障徒兒死了,你也不愿為我的女兒治病嗎?”嬰仙兒瞪著血紅的眼睛問歐陽一陌。
歐陽一陌怒道:“小小到底怎么了?快告訴我!”
“你那孽障愛徒,還有那個小妖精,已經去雁子班七星陣赴死去了!”
第九回 龍潭虎穴尋仇人 伉儷同闖七星陣
四方山路上,兩個人影在并肩疾行。
柳湘簾問仝瘸子:“咱此去雁子班找武大財,你可聽說過雁子班的‘七大天王和‘七星陣?”
仝瘸子說:“聽說過,江湖傳言,雁子班的‘七大天王武功超群,‘七大天王組成的七星陣很少有人能破。”
“你可還記得‘文曲星是誰?”
“記得,‘文曲星就是賊子武大財,現在應該就在雁子班中!”
柳湘簾又問:“那我們到了雁子班,是直接找武大財,還是找文曲星呢?”
仝瘸子說:“簾妹問得好。我們不能說是找武大財,那樣會引起懷疑,我們只找文曲星。”
柳湘簾仍是不放心地問:“那他們要是不說呢?”
仝瘸子果斷地說:“那我們就逼他們亮出七星陣。”
“憑咱們兩人的功力,那不是在找死?”柳湘簾猛地停下腳步,不解地看著仝瘸子說。
“也未必。是陣,都有破解之法。”仝瘸子平靜地說,“七星陣,一定是按七星星象變化組成的陣。七星,對應的位置應該就是雁子班的七大天王;陣法,對應的應該是天宇星象陣圖中的北斗七星陣。北斗七星由天樞、天璇、天璣、天權、玉衡、開陽、搖光七星組成。古代人把這七星聯系起來想象成為古代舀酒斗形。天樞、天璇、天璣、天權組成斗身,日魁;玉衡、開陽、搖光組成斗柄,日杓。北斗星在不同季節夜晚出現于天空不同的方位,人們就根據初昏時斗柄所指的方向來決定季節:斗柄指東,天下皆春;斗柄指南,天下皆夏;斗柄指西,天下皆秋;斗柄指北,天下皆冬。七星陣的布局,就是按照七星的運動變化設計出的陣勢,《易·傳》曰:‘帝出乎震,震卦在東,也就是說,掌穴的在震位。而武大財號稱文曲星,即是排在星陣中的天權宮,亦是陣中的第四位置。只要七大天王星陣出現,不論武大財作何偽裝,僅從七星陣的位置,我們馬上就可以找到他。”
柳湘簾說:“找到他,不代表我們能夠殺了他。況且以我們兩人的力量,也不一定能破了他們的七星陣。”
仝瘸子想了想,說:“等我們找到了武大財,再見機行事。總會有扭轉勢局的機會,如果我們不找到武大財,就是沒有機會。”
柳湘簾不放心地說:“我們這是闖鬼門關,一定要想好退路。”
仝瘸子堅持說:“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們只有走一步說一步,到時候見機而行。四方山快到了,我們不談這個。”
柳湘簾只好點點頭……
四方山深處,一條清澈的溪流在山腳下環繞出一片低洼的平原。靠山面南,一處自下而上的莊園在山坡密林中時隱時現,等近了,方看清整個莊園是沿南北中軸線上下構成五處院落,皆深藏在密林中,大門外則是十畝大小的小平原,被開墾為田地,地里有蔬菜,亦有莊稼,一個農夫在田地里勞作。
仝瘸子和柳湘簾走上前,友好地問:“大伯,這里可是雁家村?”
農夫頭也沒抬,說:“山野敝鄉,哪來的名字?二位真是稀客。”
仝瘸子覺得奇怪,又問:“大伯,我們向您打聽一個人。”
農夫一邊勞作一邊說:“這里恐怕沒有兩位要找的人。”
仝瘸子笑著說:“一定有,我找天權宮文曲星。”
老農抬起頭,看了仝瘸子和柳湘簾一眼,說:“你一定要說有,自己去那邊問去。”老農用手朝莊園的方向指了指。
二人來到院子里,院內靜悄悄,一個人也沒有。仝瘸子示意,柳湘簾手中多出了一面銅鑼。
“咣!”一聲銅鑼的脆響在山間回響。
許久,從旁邊一個房門中走出一個少年,仝瘸子上前搭話,少年用手比劃,原來是一個啞巴。仝瘸子再問,少年用手朝后邊院子指。
第二個院子內,有一老叟在澆花兒。見了仝瘸子兩人,說:“剛才的鑼聲是二位打的?可惜我們這里沒人看把戲。”
仝瘸子又把要問的話說了,老叟說:“你們自己去后邊問去。”然后用手朝后邊的院子指了指。
第三個院子內,一個老叟在教一群孩子讀書,老叟見兩人進來,抬頭慍怒道:“學生正在上課,誰讓你們在前院敲鑼,趕緊走!”
二人又走進第四個院子內,一個老叟在看書,不理他們;第五個院子內,人員龐雜,一人讀書、一人習字、一人畫畫、一人扎馬樁、一人躺在睡椅上閉目養神。仝瘸子和柳湘簾進院,并無人理會。仝瘸子仔細看了一下,從外面看,這里是最后一個院落,可是院落的后面,還有一個通往后面的過道,他就想,難道這第五個院落的后面還有一個院落?或是通往后山的門洞?因沒人理會他們,仝瘸子本想擊鑼明示,但考慮到第三個院落正在讀書的學生,他忍住沒有那么做,一躬身道:“在下唐州仝瘸子,打擾諸位一下,我們是來拜見貴門七大天王之一的文曲星的。”
聽到仝瘸子第二次說話,躺在睡椅上的人吐出了一句話,但不是對仝瘸子說的:“中院散課了吧?”
正在扎馬樁的應了一聲:“該散了。”
讀書的說:“還讓讀書不?”
練字的說:“這一筆重了。”
畫畫的搖搖頭,收起畫筆和宣紙準備離開。
仝瘸子強忍住胸中的氣憤,再次說:“在下唐州仝瘸子,特來拜見天權宮文曲星。”
散步的停下腳步,說:“你的話我們不明白,走吧。”
仝瘸子一聽,心中有氣,道:“堂堂雁子班總舵,原來也不過如此,連自己的七大天王都不敢承認。”
仝瘸子話音剛落,躺在睡椅上的人就站了起來,慍怒道:“年輕人,這話是不是有點兒霸道了?”
仝瘸子知道這些人輕易不會告訴他武大財是否在,就有了刺激對方的想法,柳湘簾心領神會,右手一揚,銅鑼凌空飛起,正在練扎馬樁的中年人忽地拔身而起,去搶銅鑼,就在中年人即將接觸銅鑼的一瞬間,柳湘簾隨著銅鑼飛起的同時,身體隨后而至,已經把銅鑼收進了自己的手中,而在兩人爭搶銅鑼的縫隙間,仝瘸子弓身射出三粒彈丸,已從鑼面撞擊而過,響起“咣!咣!咣!”三聲脆響。
對面響起“啪啪啪”三聲掌聲,接著是一個渾厚的聲音道:“好瀟灑的身手!銅鑼響,神醫到,神醫伉儷遠道而來,有失遠迎!”隨著話音,一個身穿紅緞子長衫、五十來歲的漢子從門洞內走了出來。
仝瘸子躬身一禮,問:“請問先生是?”
那人道:“在下龔道通,不知神醫為何說我們這里是雁子班總舵?還口口聲聲向我們要什么天權宮文曲星,您這不是強人所難嗎?”
仝瘸子言而有據,不卑不亢地道:“龔先生不承認這里是雁子班總舵也罷,別的不談,請您交出武大財。想必龔先生不會不知道,武大財血洗仝府,又借官府之名殺害江湖結拜兄弟,殺老鄉冒名頂替做縣令等事,都是罪大惡極。如果你們要想保護武大財,雁子班眾兄弟今后將是官府和江湖各派的共同敵人。交出武大財,將是給你的雁子班換來平安、不受追責的最佳選擇。”
龔道通慍怒道:“神醫,你這是在威脅我?”
仝瘸子說:“在下是在給你的雁子班指條明路。”
聽到此,龔道通突然笑了起來,道:“好大的口氣,小小年紀,竟然敢稱給我雁子班指路,這話傳出去豈不是讓江湖人笑掉大牙了嗎?哈哈哈……”
仝瘸子道:“你終于承認你們是雁子班了!如果不聽在下的勸告,你們一定會后悔的。”
仝瘸子話音未落,畫畫人的身后突然向仝瘸子和柳湘簾所在的方位飛出兩把飛刀,同時又傳出一聲暴喝:“小心魔醫施毒,殺了他!”
這聲音,仝瘸子再熟悉不過了,不是仇人武大財,還會是誰?!
兩把飛刀瞬間就到了仝瘸子和柳湘簾面前,仝瘸子手中的彈弓還沒出手,柳湘簾腰間的軟劍已經拔出,“當當”兩聲脆響,飛刀落地,武大財已融入七星中間,陣形幻化,那七人瞬間戴上防毒蒙面頭套,僅露一雙眼睛,仝瘸子已認不出哪個才是真正的武大財了。
武大財加入,七星到齊,仝瘸子和柳湘簾瞬間被圍在了七星陣中心。
仝瘸子左手持彈弓,右手藏彈丸,柳湘簾軟劍護面門,仔細地注視著七星陣的變幻,找天權宮所在的位置。
七星陣腳變幻迅疾,位置幻化多變,真真假假難以分辨,只能在某一個瞬間才能看到天權宮所在的位置,而在這個位置停留的時間非常短暫,出手若不是非常準確迅疾,很難實現對武大財的一招絕殺。
仝瘸子要找的是武大財,他不想誤傷與他家仇無關的任何一個人,半是激將半是勸誡地道:“諸位都聽清了,我不想傷及無辜的人,還請各位不要為難我!”
仝瘸子話音落下的同時,身體下躬,柳湘簾手中的軟劍幻化出朵朵劍花的同時,腳已踏上了仝瘸子的肩頭,飛鷹展翅人劍合一,柳湘簾手中的劍花一旋,仝瘸子右手中的彈丸彈射而出,七顆追魂奪命彈丸齊刷刷地飛向天權宮的位置……
武大財見識過仝瘸子追魂奪命彈丸的厲害,也自知不能全部躲過,立時就地拔蔥飛射而起,用腳踢開沒能躲過的兩粒彈丸,四散炸響……
初次交手,“七大天王”中除了天權宮文曲星武大財之外,他們還沒等見到拳會會首柳湘簾的手段,就已被仝瘸子出手極快的追魂奪命彈丸震懾到了。這兩個年輕人雖然—個殘疾,—個女流,卻不是善茬,為了雁子班七星陣的名聲,這兩個人,今日一定要絕招殺之!只聽“七大天王”中一人叫了一聲:“流星雨!”陣勢立變,七件武器一齊待勢欲朝兩人飛來。
仝瘸子肩上的柳湘簾亦在七件武器待勢飛來的那一瞬間,整個身體突然在仝瘸子肩頭快速旋轉起來,下面的仝瘸子在柳湘簾飛旋的身子下,在向著相反的方向快速旋轉,下衣角瞬間撩起,彈弓已經拉開。
雙方都是用的絕殺招數,誰死誰傷,瞬息之間!
突然,一聲“神醫手下留情——”的渾厚聲音破空而來,伴著聲音的響起,又是兩個蒙面漢子從院墻外飄落下來……
來人是誰?他們為什么要阻止仝瘸子出手?
這還得從歐陽一陌說起。
第十回 前嫌盡釋天倫樂 花好月圓合家親
歐陽一陌在雞鳴嶺燕門總舵內,當嬰仙兒說到仝瘸子和柳湘簾已經于今天上午就去了雁子班時,歐陽一陌就問:“原來你早就知道武大財藏在雁子班?”
“我可不管武大財在不在雁子班,重要的是你的徒兒已經去送死了,我女兒的病根未除,你一定要治。”
歐陽一陌說:“我說過,我不能違背自己的誓言,嬰寧的病根兒,還是等我那徒兒回來后讓他治。我相信他一定能平安歸來!”
嬰仙兒沒想到,歐陽一陌對自己十五年前曾經的誓言是如此的死守,根本沒有商量的余地。她那白里透紅俊俏的臉蛋兒,氣得幾乎沒有了血色,逼視著歐陽一陌,說出的話,冷得發颼:“如果,我是說如果,要是你歐陽一陌沒有徒兒,或是你的徒兒已經死了,是你的親生子病了,你也見死不救嗎?”
歐陽一陌道:“你的如果不成立,我沒有親生子。”
嬰仙兒怒道:“如果你有親生子,而且,你的親生子病了,你也見死不救嗎?”
歐陽一陌聽糊涂了,不解地說:“你這話什么意思?”
嬰仙兒含淚道:“如果,嬰寧就是你的親生女兒,你也不救嗎?”
歐陽一陌心里猛地一震,仍是不敢相信,問:“你……你在胡說什么?”
“啪”的一聲,嬰仙兒抓起桌子上的茶碗摔了,放聲大哭起來……
嬰仙兒把歐陽一陌哭得手忙腳亂,不知怎么安慰才好,慌忙說:“十五年前我離開京城前專程找過你呀,遍尋不見。后來聽說你嫁人了,你來唐州我又去見你,可是那時候你已經有了孩子……”
嬰仙兒怨恨地說:“當時你不是說你也有自己的孩子了嗎?”
歐陽一陌道:“那是我心里有氣,說的氣話呀。我至今一直沒有結婚。快告訴我,嬰寧真的是我們倆的孩子嗎?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嬰仙兒哭了一會兒,說:“刺殺失敗之后,我被你師父所救,逃出宮,不久發現自己懷孕了。我堅持留下這個孩子,不得已對外宣稱我已嫁人了……”
歐陽一陌捶著自己的頭,說:“妹妹,都怨我,我不知道你的處境……”
嬰仙兒接著說:“在我生下咱們的女兒之后,姑姑就帶著我,按照你師父在密信中指的路,來唐州祁陽鎮找—個叫仝一浩的大善人,在那里與你團聚。可我們到了唐州祁陽鎮找你的時候,仝一浩一家已經遇難,你也不知去向了。我和姑姑就只好重操舊業,接管了唐州燕門,生活剛穩定下來,就向江湖發出尋人英雄帖找你。可是那天我到相思旅店見你,你不分青紅皂白,就說你已經有兒子了,你是在逼死我啊!”
歐陽一陌不停地擂著頭,說:“一切都怨我啊,我真混,當時我怎么就沒問你是怎么回事兒呢?”
嬰仙兒又問:“問我?你問過你師父嗎?”
歐陽一陌猛地抬起頭,問:“我師父他怎么了?”
嬰仙兒含淚道:“他為了徹底斷掉宮里找人的線索,在你離開京城后,斷脈自盡了……”
嬰仙兒的話句句如晴空霹靂,把歐陽一陌擊得肝腸斷裂,失聲痛哭:“我對不起師父,對不起女兒,對不起你們母女!我還有什么臉活在世上!”
歐陽一陌哭,嬰仙兒也哭。哭夠了,嬰仙兒說:“當務之急,是想想怎么救咱們的女兒吧!”
歐陽一陌擦干淚水,說:“女兒的病沒事兒,好治。等小小和柳姑娘回來,女兒的病根兒馬上就會祛除的。你放心,寧兒是咱們的親閨女,親閨女的病我能不管嗎?小小和柳姑娘他們很快就會回來的。說起來,我還得代小小謝謝你,武大財還真的在雁子班呢。”
嬰仙兒吃驚地問:“武大財真的在雁子班?”
歐陽一陌道:“我也是昨天才打聽到武大財在雁子班總舵秘藏的消息,今天來,就是告訴小小他們去那兒找武大財報仇的,湊巧你已經給他們指路了,我代徒兒感謝你。”
嬰仙兒關心地問:“這么說,我是歪打正著了。你那愣小子和柳姑娘不會有事吧?”
歐陽一陌胸有成竹地說:“不會有事兒。我教過他怎么破解七星陣,他天資聰慧,一定能化險為夷。為了確保萬無一失,昨天我探明武大財在雁子班的消息后,為了防止武大財再溜走,已經派使者去四方山監督武大財了,雁子班若有異動,使者自會處置。等他們一回來,就讓他們給閨女解除病根。”
嬰仙兒聞言,這才松了一口氣。
再說四方山雁子班總舵內,一聲“神醫手下留情”,雙方都下意識地停了手。只聽空中的聲音再次傳來:“神龍使者到!”
隨著話音,從院墻外落進兩個蒙面漢子,手拿三角黃旗,分左右站立警戒,隨后一個身材高大的蒙面漢子落下,站立到了兩個漢子中間。
在此一瞬間,七大天王剩下了六個,一齊躬身作禮:“恭候神龍使者!”
柳湘簾從仝瘸子肩頭跳下。二人環視眾人,站立不動。
神龍使者看著仝瘸子道:“神醫好大的架子!”
仝瘸子目視著蒙面人,道:“自稱神龍使者,就是使者了?”
蒙面人笑了笑,從懷內掏出了一塊令牌。
仝瘸子見到令牌,才稍一抱拳道:“見過使者。”
七星驚異,這瘸子見了神龍使者還擺譜,他究竟是什么人,竟敢對神龍使者不恭?只聽仝瘸子對神龍使者一點也不恭維地說:“你們放走了武大財!”
“是嗎?”神龍使者拍了三聲巴掌,墻外立時又落下三個人,兩個蒙面的,押著武大財,七星之首貪狼星君龔道通站出來,說:“神龍使者,您這是不公!”
“我是在救你們雁子班。”神龍使者轉身面向仝瘸子,“你給他們說說。”
正好,此時有一只貓從院墻上跳了下來,仝瘸子手稍微動了一下,距離他數丈之遠的貓立時倒地。七星中的其中一人走過去,撿起貓兒一看,貓已經死了。
神龍使者說:“告訴他們是怎么回事?”
仝瘸子簡短地說:“我的絕活,毒藥聞立死,聞者必死!”
七星聽了,大驚。幸虧神龍使者來得及時,要不然,雁子班將遭滅頂大災。
只聽仝瘸子說:“我要檢查這個人是不是真正的武大財。”
神龍使者點頭。仝瘸子在柳湘簾的陪同下,走向被抓回來的人,發現他左右兩邊都有耳朵,心下大驚,難道又抓錯了?
仝瘸子盯著此人,伸手把此人長發拔起,長發瞬間離開頭皮,還帶出了一個完整的人皮頭套!光滑的頭皮左邊,正好缺了一個左耳,此人正是仝瘸子要找的仇人武大財!
柳湘簾見狀,軟劍陡指,就要殺掉武大財,被仝瘸子攔住了,說:“現在還不能殺他。”
柳湘簾不解地問:“為什么?”
仝瘸子回頭看著雁子班眾人說:“雁子班已經是武大財的幫兇,這是不爭的事實。但我不想難為雁子班的朋友,我只想知道,武大財頂替吳大印當上唐州縣令的真相。如果雁子班的朋友能夠告訴在下,我想請江湖神龍使者作證,通知江湖朋友和官府,不再追究雁子班的責任。”
雁子班眾人不相信地看著仝瘸子,再看向神龍使者。
神龍使者道:“神醫話已至此,本使者尊重神醫善意,雁子班還不謝罪?”
雁子班六星匍匐在地,叩謝道:“謝神醫指路,望使者大恩調停!”
原來,當年武大財帶領劉三麻子一伙血洗祁陽鎮仝府后,武大財怕將來仝小小回來找他報仇,就有意避開劉三麻子,上山為匪。當時正好有雁子班到唐州作案,武大財就帶著重金投靠了雁子班。雁子班的生意本來是騙官府的營生,當時的唐州縣令被騙丟官,正好遇上武大財的同鄉吳大印補缺唐州縣令,雁子班就幫助武大財,在吳大印赴任途中將其殺害,武大財頂替吳大印赴任縣令……
仝瘸子知道了武大財化名吳大印的真相后,逼視著武大財,又問:“燕門瓢把子的女兒嬰寧的病,可是你的黑手?”
武大財抬起頭來,說:“那不是我,我也沒有那個本事。”
仝瘸子不信,又問:“如何證明不是你?”
武大財冷笑道:“好漢做事好漢當,我只是一個指路的,誘使嬰寧生病的,是一個日本人。”
仝瘸子覺得詫異,又問:“倭人為什么要害嬰寧?”
武大財道:“不是倭人要害那丫頭,是嬰瓢把子自己害了她女兒。日本人出資,培養燕門殺手刺殺皇帝,想引起清廷內亂,沒想到嬰仙兒背叛了組織,還暴露了身份,讓日本人的心血白費了!日本人用手段對付她那天真的女兒,那是她自找的!”
仝瘸子聞言,嘆了一口氣。
當天下午,神龍使者協助仝瘸子和柳湘簾把武大財押到祁陽鎮仝家的祖墳上,仝瘸子親手殺了武大財,用仇人的鮮血祭奠祖宗,隨后躬送神龍使者一行離去。
神龍使者一行離去后,柳湘簾就問仝瘸子:“相公,今天你說的什么‘聞立死,就那么厲害嗎?”
仝瘸子笑道:“你不是都見識過了嗎。”
柳湘簾問:“你那藥是用什么做的?”
仝瘸子道:“那是我專門收集,并用絕密材料包裝起來的,用多種藥物混合生成的一種無色、無味的劇毒氣體,聞之立死。”
柳湘簾更奇怪了,問:“那你剿滅黑虎山土匪后,武大財在縣府為你慶功時,為什么不用聞立死殺了武大財?”
仝瘸子道:“我要用他的鮮血祭奠咱祖宗。”
柳湘簾想起了什么,又問:“那天在場的人,都聞了毒藥,他們沒事嗎?”
仝瘸子笑道:“你放心,無辜的人一個也死不了。我能收集聞立死,當然就有解藥。況且,我是要武大財的人頭和鮮血,不要無辜人的血。更何況,我也不想與雁子班的人結怨,更不想濫殺無辜。”
“這還差不多,你還有點兒善心。”柳湘簾說這句話的時候,身子朝仝瘸子擁去,馬上又迅疾閃開。因為,從旁邊的山坡上馳來了四匹快騎。近了,仝瘸子和柳湘簾認出,是師父歐陽一陌和嬰仙兒,還有嬰寧和嬰鳳鳴。一家子都出來迎接他們了。
為了給嬰寧解除病根,第二天吃過早飯,歐陽一陌、嬰仙兒、嬰寧、嬰鳳鳴四人回黑虎山雞鳴嶺秘密總舵,仝瘸子和柳湘簾去唐州城,高價聘請唐州城著名畫師唐三彩臨摹了一幅正面的《丘比特的勝利》的水彩畫,但仝瘸子提出了一個奇怪的要求,臨摹畫上的丘比特,原來那幅畫中不能看到的半邊身子一定要很丑,原來看不到的那半邊臉,必須是一臉的麻子,口眼歪斜,非常非常的難看。
仝瘸子與柳湘簾拿到畫,回到雞鳴嶺燕門總舵后,把畫交到嬰仙兒手上,讓她晚上等嬰寧睡熟后,悄悄把原來的畫取下,換上這幅臨摹畫。
夜里,嬰寧醒來,習慣性地掌燈,把墻上的紅幔掀開欣賞時,突然發現畫中丘比特的身子全部轉了過來,原來自己沒有看到的美男子的半邊身子是那么的難看,特別是原來看不到的那半邊臉,口眼歪斜,滿臉的麻子,要多難看有多難看,把早已嵌刻進她心中的美好想象,突然之間擊得粉碎,羞恨惱怒之間,她把畫一把扯下來燒掉了。
從此,嬰寧的病徹底地好了。
一家人在雞鳴嶺停留幾天之后,歐陽一陌帶著仝瘸子和柳湘簾回祁陽鎮仝府,祭祀祖宗,準備補辦婚宴。嬰仙兒帶著姑姑和女兒回唐州燕門總舵請辭瓢把子事宜,辦完交接手續,就去祁陽鎮,全家人終于團聚,從此,其樂融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