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丹
加拿大溫哥華唐人街。
恢復高考后考入南京航空航天大學自動控制專業,1989年被加拿大不列顛哥倫比亞大學機器人專業錄取,回望過去,屈晶只是輕描淡寫道:“歷史的波浪正好打在這兒,我也被打進去了。”
堅韌、刻苦,而又保持著樂觀與豁然,屈晶的身上,有著20世紀八九十年代留學生的特有標識。而這些被歷史打磨出的品質,也順延到了他們的后代身上。作為有著兩種文化根基、分別在北京和溫哥華生活過十幾年的加拿大第二代華人移民,屈晶的兒子,屈思源,希望自己可以成為中加兩國文化交流的橋梁。
在1989年前往加拿大攻讀研究生學位之前,屈晶就職于北京的一家研究所。自小喜愛英語,通過英文教科書和報刊了解到國外生活之后,“親自到國外看一看”的想法,便一直存在于屈晶的心底。
2016年,在加拿大不列顛哥倫比亞大學(UBC)的畢業典禮上,屈思源被授予食品市場分析專業榮譽學位。圖為屈思源(左二)和家人攝于UBC的玫瑰花園。
而促使屈晶將想法付諸實踐的轉折,產生于1984年。當時,屈晶工作的航天部,有了一個去美國費城參加第三屆國際儀器儀表大會的名額,幾輪考試之后,排名第一的屈晶順利拿到名額。來到費城,親身感受到了當時國內外的差距之后,屈晶出國留學的夢想被重新點燃。
“一開始我是準備去美國的,也收到了很多美國不錯大學的錄取通知書。但是在那個年代,國人的工資普遍比較低,所以我出去讀書的申請條件便是,一定要給到全額獎學金。美國大學最高給的是半獎,所以就沒有去成。”提起最終決定入讀加拿大不列顛哥倫比亞大學的經歷,屈晶用了“機緣巧合”四個字做了概括。
屈晶的經歷,跟中國教育對外開放的時間軸,正好吻合。嚴格意義上講,中國教育對外開放的元年,也是1978年。教育的對外開放,正是中國改革開放事業的一個縮影。
1978年6月23日,鄧小平作出擴大派遣留學生的重要指示,自此,我國國際教育交流與合作在調整與恢復中迎來了新的機遇。20天內,教育部向國務院提交了《關于加大選派留學生數量的報告》,并確定了選派計劃。而后,中國政府先后與美國、英國、埃及、加拿大、荷蘭、意大利、日本、聯邦德國、法國、比利時、澳大利亞等國政府商談,達成交換留學生協議,自此,中國派遣留學生的出國渠道被打通,教育對外開放的序幕就此拉開。
中國的國際教育交流與合作,源自政府間的高層官員互訪和雙邊教育合作協定,而民間力量則是這股歷史洪流強有力的推動 力。
屈晶,正是匯成這股歷史洪流中的一支。讀航空航天大學,因為“坐飛機可以不用花錢”;決定去加拿大讀書,因為“加拿大不列顛哥倫比亞大學給了我全獎”;順利拿到了加拿大國籍,因為“看到身邊的同學都申請,我也就申請了”。人生諸多重大的選擇,在屈晶這里,卻更像是僅僅源自于幾個“天真且純粹”的想法。正如屈晶自己所說的那樣,“歷史的波浪正好打在這兒,我也被打進去了。”
屈思源出生于1992年,在加拿大生活了9年之后,跟隨父母舉家遷回北京,在中國讀完中學課程之后,屈思源再次回到加拿大。在采訪中,屈思源用“一半一半”來量化自己在中國和加拿大生活的時間。
因為在很小的年紀有了從加拿大溫哥華搬往北京的經歷,屈思源說,自己對于9歲之前的回憶“印象深刻”。
“當時的溫哥華其實已經比較國際化和多元化了,這在很多方面都要表現,比如我的同學來自于各個國家,背景很多元化,然后我的學校,也在努力教育大家接納不同的文化,包括鼓勵我們用不同的語言唱生日歌。”屈思源如是說。
在回到北京最初的時間里,屈思源經歷了學習方式上的巨大不適應,“國內的作業明顯比國外多很多。我的爺爺奶奶看到我在加拿大上學時候的樣子,曾經取笑我說‘上學的時候書包是空的,回家的時候書包也是空的。”
而更大的不適應,則更多的來自于國內課程的條條框框。“我在加拿大讀二三年級的時候,課程也是比較隨便的,老師在課前會召集在樓道里玩的學生回教室,然后學生也都是沒有課桌的,大家坐在地毯上圍成一個圈。回到北京,每次上課的時候,老師都會說‘同學們好,然后我們還要起立,等老師說了坐下之后再坐下,一開始的時候,還挺不適應的。”屈思源告訴《留學》記者。
盡管如此,提及這段幼年時候回北京生活和學習的經歷,屈思源依然感慨,這是“父母做的很明智的決定”。“父母希望我可以學習中文和中國文化,不要忘本,也是因為這段經歷,我對自己的文化身份也有了更加準確的定位,也更加看清自己以后的發展方向。”屈思源坦言,希望自己可以做中加兩國之間的文化橋梁,“我希望我的工作,可以服務到兩國的人民,來促進到兩國的友好交流。”
二十幾歲的屈思源,也到了面臨著人生抉擇的時刻,一如當年選擇辭掉工作赴加拿大留學的父親。“思源現在也是年輕的時候,就像我留學年代的那個年齡,年輕的時候,遭遇到一些挫折和低谷,其實回過頭來看并不是壞事。”在屈晶看來,嘗過苦的滋味,方能品嘗出甜的美好。
從父親身上,屈思源繼承到了上一輩人嚴謹、認真、謙卑的品質。而屈晶則希望,兒子可以從他的經歷中汲取到寶貴的養分,無論處在任何人生的低谷期,都有從頭再來的勇氣和信心。
“很多苦難的背后,都是有祝福的。”提及苦難和挫折教育,這位經歷過物質匱乏和生活磨難的父親,展現出了其身上一以貫之的韌性,“你讓我現在再去經歷苦難,我還是能夠彎下腰來,能夠扛過去的,因為我就是從那個苦難的年代過來的。”
而屈晶口中人生的最低谷,便是其在加拿大不列顛哥倫比亞大學臨近畢業的時期。“那個時候獎學金已經花完了,我還沒找到工作,也沒有創業,我太太還懷著思源,馬上要過圣誕節了,別人大包小包地往家買東西,我們家連買菜的錢都快沒有了。”如今再提及這段捉襟見肘的日子,感受不到屈晶情緒上的變化,似乎這樣苦難的日子,真的變成了祝福,融進了屈晶的生命。
屈晶(前排左一)和屈思源(后排右二)攝于加拿大溫哥華的家中。
近三十年間,中國和溫哥華的巨變,在這父子兩代人身上得以呈現。在1989年屈晶選擇出國留學的年代,中國經濟還沒有騰飛,在國外的留學生生活條件也比較艱苦,甚至會遭遇到不同程度的歧視。
“我剛來溫哥華的時候,華人還不是太多,國內也還沒有第一批富起來的人,大家都是窮學生,我們去唐人街,說著國語,商販還不大愿意搭理我們。”屈晶描述著其剛到加拿大時的采購經歷,跟如今在唐人街上,賣家遇到講國語的人,會一直追著問“要買什么”的熱情完全相反。
而這樣的差異,在父子兩代人的專業選擇上,表現得尤為突出。“我們那個年代,因為中國剛剛恢復高考,也是百廢待興,國家要發展,需要科技先行,要靠科技治國,所以國家特別重視數理化等理工科的專業,也正因為此,‘學好數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這句話廣為傳播。”在這樣的時代大背景之下,屈晶的本科專業選擇了自動控制,而研究生專業則是機器人。
在兒子屈思源的專業選擇上,屈晶也是鼓勵其選擇專業性比較強的專業,但是也開始意識到文科和商科類專業的優勢。“隨著市場上理工類畢業生的漸趨飽和,國家重視理工的這種局面被扭轉了過來,其實國家要發展,各種人才都是必不可少的,而且,文科類的教育,非常有必要。”屈晶如是說。
受父輩的影響,加之社會大環境的變遷,屈思源沒有像父親一樣,選擇專業性很強的理工類專業,而是選擇了偏重文科的專業,目前,在加拿大從事傳媒類的工作,并跟朋友一起,成立了一家留學公司,幫助國內學生做留學申請。
如今,中國日漸飛速發展的經濟,加之國內巨大的市場和潛在的機會,讓越來越多留學在外的人開始看好國內的發展。“在國外的話,畢竟還是有文化差異存在的,在國內,各種規則和習俗都很熟悉,做事情就會比較如魚得水。”屈晶說。
而對于未來,屈思源坦陳“自己還是一個未知數”,依然擁有著無限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