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東，河西

◎豆豆

夏日的雨，說來就來。這不，剛才還是烈日如火，頃刻間已經是電閃雷鳴，風雨交加。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太太拄著拐杖一瘸一拐地走進診所，渾身上下，被雨淋得透濕，沒有一處是干的。

“劉娭毑，您怎么一個人冒雨出來了？”有人一眼認出她是小區里的劉娭毑。醫生、護士、閑著的人有的拿干毛巾給劉娭毑擦身上的水，有的找來電吹風給劉娭毑吹干頭發、衣服，有的幫她脫下鞋子，用衛生紙吸干里面的水。劉娭毑感激地連連說：“謝謝！謝謝各位幫忙！”

“劉娭毑，您的倆兒子回了沒？”

“沒有，他們太忙了。唉，各有各的事……”

“也是，兩個都是大老板，上百個家庭的生計都在他們身上。”

“母親生病了還是應該回來看看的。”

“劉娭毑，您跟兒子住一起，住別墅多好。住河東的別墅，交通方便；住河西的別墅，風景好。”眾人議論紛紛。

“不是什么大病，不要緊的。”老太太擺擺手，顯出輕松的樣子。說著，忍不住又“咳咳”兩聲。

三十年前，老公就走了。兩個兒子還小，大的五歲，小的兩歲。當時，也有不少人給她介紹對象。她有自己的想法：把兩個兒子培育成才，老來有所依靠就好。當年她又當爹又當媽，一把汗一把淚地把兩個孩子拉扯大，可真不容易。好在兩個兒子都還爭氣，先后考上大學，留在省城。大兒子畢業后先是做銷售，后來自己辦廠，賺了不少錢，在河西建了廠房，廠里有兩百多位工人，自己在河西買了別墅。小兒子畢業后先是做建筑設計，后來做了包工頭，在河東買了別墅。

十年前，老太太剛退休，兩個兒子爭先恐后接她去住。大兒子的孩子才三歲，剛上幼兒園，需要她幫忙接送，料理家務。小兒媳剛懷孕兩個月，需要她幫忙做好后勤工作。老太太可犯難了，幫了老大，老二兩口子不高興；幫了老二，老大兩口子不高興。都不幫吧，老大、老二都不高興。還是老大會想辦法，說：“這樣吧，媽幫我一年，等老二的孩子出生了就幫老二帶孩子一年。以后就一年一年輪著來。”

就這樣，五年河東，五年河西。十年過去了，孫子都長大、上學了，老太太也上了年紀，身體大不如以前，如同秋天枝頭枯黃的葉子。落葉歸根，老太太覺得自己家里好，搬回來住。可是原來勞累過度，落下的渾身的毛病都找上門來了。高血壓的藥是天天要吃的，腰疼，膝蓋疼，眩暈癥發作越來越多了，每天都要吃五六種藥。昨天晚上疼得一晚都睡不著，只好去外面的診所看病、打針。好在診所還近，看病比較方便。惱火的是這么熱的天氣，40°的高溫，偏偏家里的空調壞了。三天了，也一直沒人來修，因為老太太找不到維修服務的電話。打兒子的電話，大兒子說：“媽，我在北京，過兩天才回。您讓弟弟叫人修一下吧！他們工地上應該有電工。”小兒子則說：“媽，工地上這幾天忙得很，得趕工期，您還是打電話給哥哥，他們廠里有電工，維修很方便的。”

雨終于停了。劉老太太拄著拐杖，顫顫巍巍地回到家里。一進門，徑直走到客廳，捧著老公的照片，老淚縱橫：老公，當初指望兩個兒子成才，我老了就有所依靠。現在看來，一個都靠不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