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一起案例談夫妻共同債務的認定

李昭

王某與孫某于2015年1月8日簽訂借款合同，約定王某向孫某借款30萬元，借款月利率為同期銀行貸款利率的4倍，借款期限為2個月，自2015年1月8日起到2015年3月7日止。2015年1月9日，孫某通過工商銀行賬戶向王某轉賬30萬元。2015年9月18日，王某尚未還清上述借款及利息，孫某遂將王某及其妻子肖某訴至法院。庭審過程中，肖某辯稱其與王某現已解除婚姻關系，且已通過離婚協議對雙方婚姻期間共同財產進行分配處理。二人共同生活期間，肖某同王某均具有固定工資收入作為家庭日常生活需要支出，王某對外以個人名字所借錢款系其賭博賭資，肖某對此借款行為毫不知情，因此不同意為王某所欠債務承擔清償責任。

經法院審理查明，王某已向孫某償還借款本金15 000元。肖某與王某原系夫妻關系，二人于2009年1月26日登記結婚，于2015年9月3日登記離婚，離婚協議書中約定：雙方婚生女王某某由肖某撫養，王某每月支付撫養費1000元；肖某名下位于北京市某小區房屋歸肖某所有，由肖某繼續償還購房貸款；雙方確認在婚姻關系存續期間沒有發生共同債務，任何一方如對外負有債務自行承擔。

本案的爭議焦點在于，肖某是否應對王某在婚姻關系存續期間產生的債務承擔連帶清償責任。2018年1月18日，《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涉及夫妻債務糾紛案件適用法律有關問題的解釋》（以下簡稱為《2018解釋》）正式施行，筆者便以2018年1月18日為界，將夫妻共同債務的認定劃分為“前世”“今生”，并結合本案案情，對其裁判結果進行分析說明。

前世

2018年1月18日前，我國有關“夫妻共同債務”認定及其舉證責任分配的法律規定如下：

《中華人民共和國婚姻法》第19條第3款 夫妻對婚姻關系存續期間所得的財產約定歸各自所有的，夫或妻一方對外所負的債務，第三人知道該約定的，以夫或妻一方所有的財產清償。

《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婚姻法＞若干問題的解釋（二）》第24條 債權人就婚姻關系存續期間夫妻一方以個人名義所負債務主張權利的，應當按夫妻共同債務處理。但夫妻一方能夠證明債權人與債務人明確約定為個人債務，或者能夠證明屬于婚姻法第十九條第三款規定情形的除外。

第25條 當事人的離婚協議或者人民法院的判決書、裁定書、調解書已經對夫妻財產分割問題作出處理的，債權人仍有權就夫妻共同債務向男女雙方主張權利。一方就共同債務承擔連帶清償責任后，基于離婚協議或者人民法院的法律文書向另一方主張追償的，人民法院應當支持。

《最高人民法院關于人民法院審理離婚案件處理財產分割問題的若干具體意見》第17條 夫妻為共同生活或為履行撫養、贍養義務等所負債務，應認定為夫妻共同債務，離婚時應當以夫妻共同財產清償。

下列債務不能認定為夫妻共同債務，應由一方以個人財產清償：夫妻雙方約定由個人負擔的債務，但以逃避債務為目的的除外；一方未經對方同意，擅自資助與其沒有撫養義務的親朋所負的債務；一方未經對方同意，獨自籌資從事經營活動，其收入確未用于共同生活所負的債務；其他應由個人承擔的債務。

《最高人民法院關于依法妥善審理涉及夫妻債務案件有關問題的通知》第4條 區分合法債務和非法債務，對非法債務不予保護。在案件審理中，對夫妻一方在從事賭博、吸毒等違法犯罪活動中所負的債務，不予法律保護；對債權人知道或者應當知道夫妻一方舉債用于賭博、吸毒等違法犯罪活動而向其出借款項，不予法律保護；對夫妻一方以個人名義舉債后用于個人違法犯罪活動，舉債人就該債務主張按夫妻共同債務處理的，不予支持。

根據上述規定可知，為了保護債權人的合法權益，防止夫妻一方以離婚為由逃避債務承擔，故法律將夫妻婚姻關系存續期間的債務推定為夫妻共同債務，而“非共同債務”之舉證責任方為夫妻間的“非舉債方”。結合本案案情，在肖某與王某婚姻關系存續期間，王某以個人名義所欠債務，仍應按夫妻共同債務處理。除非肖某有證據證明存在以下兩個事實：一是王某與孫某將此債務約定為個人債務；二是孫某明知肖某同王某在婚姻關系存續期間實行個人財產制。但在本案中，肖某無法提供證據證明存在以上兩種情形，因此，即便肖某同王某在解除婚姻關系時已經對雙方財產狀況作出處理，孫某仍有權要求肖某對王某所欠債務承擔連帶清償責任。另，肖某雖在庭審中提出，王某所欠債務為其賭資，但亦無法提供相關證據證明，因此法院對主張不予認可。

綜上，此案原審法院于2015年11月依法判決：肖某對王某所欠下列債務承擔連帶清償責任：借款本金285 000元、借款利息130 000元；駁回孫某的其他訴訟請求。

今生

2 0 1 8年1月1 8日施行的《2018解釋》分三條對“夫妻共同債務”的認定規則以及舉證責任分配作出說明：

第一條 夫妻雙方共同簽字或者夫妻一方事后追認等共同意思表示所負的債務，應當認定為夫妻共同債務。

第二條 夫妻一方在婚姻關系存續期間以個人名義為家庭日常生活需要所負的債務，債權人以屬于夫妻共同債務為由主張權利的，人民法院應予支持。

第三條 夫妻一方在婚姻關系存續期間以個人名義超出家庭日常生活需要所負的債務，債權人以屬于夫妻共同債務為由主張權利的，人民法院不予支持，但債權人能夠證明該債務用于夫妻共同生活、共同生產經營或者基于夫妻雙方共同意思表示的除外。

依據上述規定，婚姻關系存續期間夫妻一方所欠債務，不能直接推定為夫妻共同債務，而要審查此債務是否超出家庭日常生活需要，此規定將明顯超出家庭日常生活需要之債的舉證責任轉移給債權人，更傾向于保護非舉債方的合法權益。在本案中，王某向孫某借款30萬元，為期2個月，此金額已超出家庭生活日常所需，依據《2018解釋》規定，孫某以此欠款屬于夫妻共同債務為由主張權利的，人民法院不予支持。除非孫某有證據證明存在如下三個事實：一是王某所出具的欠條有肖某與王某的共同簽字；二是肖某對王某所欠債務有事后追認之行為；三是此債務系用于夫妻共同生活、共同生產經營支出。若孫某無法提供證據證明上述事實，則肖某無需為王某所欠債務承擔連帶清償的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