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不遠處,便是陳縣縣城。天空,出奇的暗。卻并不似平時那種深邃沉靜的黑暗,倒像是被戰火熏烤的焦黑。風刮的凄厲,卷著黃沙和硝煙。城下開闊的大地上,還遺留著大戰的創痕。空中,明月出。
關鍵詞:本心;初衷;初心
高高的沙丘頂,一位身著重甲的男子,孤落地坐在那里,依靠著寶劍,雙眼呆滯地望著天邊那如鉤的殘月。他的心,很亂。
起義已將近一年了,這一年來倒極為順利,幾乎戰無不勝。也是秦兵太廢物,好比說這偌大的陳縣,也只幾十天就攻下了。胡亥那暴君,也該做到頭了。隊伍壯大得也極快,如今已有幾萬人了吧。這原本該高興的,只是不知為何,心下總有些不對勁。這些時日,消息頻傳,說各地六國遺冑們自立為王者眾,亦有揣著不同的心思來投靠者。前幾日剛到軍中的項籍和他叔父,就野心不小。
他的遐想被一下不重的拍打打斷了。他很警惕地握住了劍柄,回頭看,又是一位男子。那男子身著便服,身材壯碩。飽經風霜的臉上透漏出堅毅的神色。
“吳叔,吾見汝似有心事。”那男子首先開口了。(注:吳叔,即吳廣,字叔。)
“楚王,您怎么?”這稱呼一叫出口,吳廣自己都笑了。
楚王?他不是叫陳勝嗎?是啊,曾經的他,是叫陳勝。可如今,不一樣了。前幾日他剛剛稱王,正是“楚王”。
吳廣短暫的出了個神,立刻有回到了正題:“無他,僅掛心軍中之事,汝素來是盡職盡責啊!”陳勝低聲道。說罷,緩緩昂起頭,也對著天空出神,吳廣起身悄悄走到他身邊。他猛地轉過身來,眼睛瞪著吳廣,吐出了一句令人膽戰心驚的話語“吳叔,以汝之見,吾若登臨帝位,此天下,可安否?”
“什么?!”此話一出猶如一道閃電直擊吳廣最脆弱的神經,他不由得打了一個寒顫,一劍穿透地表支撐著自己方能站穩。
他望著陳勝熱切詢問的目光,一時間竟無言以對。沉默過后,方有氣無力地對答:“以……末將愚見,吾等起義非為奪權略勢,實為天下之安,不可違本心呀……”
“噢?!以汝所言本王不可登臨帝位了?”還未等吳廣把話說完,陳勝已經強硬地把話打斷了。
“不,不……”吳廣惶惶急急躬身下拜,驚慌之中心中不禁涌出一片悲涼之意:想當年,大澤鄉起義之初,我將“楚王”之位拱手讓與此人,自己屈身只做一個將軍之職,他竟還不滿足,他果真要爭這天下嗎?
“楚王若真可君臨天下,則四海必安,可長治矣!”
吳廣此話一出,陳勝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他緩步上前輕輕扶起吳廣:“吳叔不必驚慌,吾說與你聽只是一玩笑,此事留做后議。至于汝所言之本心……”他停了停轉身望向對面的陳縣城,“待吾執掌天下大權,自可彌補本心呀……,汝當早歸,明日有重大事宜交付如你。”說罷,頭也不回地走下了土丘。
望著陳勝遠去的背影,孑然呆立的吳廣滿腹惆悵:“他這是怎么了,怎么會有如此想法呢?陳勝呀,你變了,可知你變得不只是名號,而是心呀!”
帶著沉重的思緒,吳廣黯然走下土丘,回到營房,久久不能入睡。
次日清晨,陳勝任命:“吳廣為‘假王,率軍西擊縈陽;命武臣、張耳、徐馀北攻趙地;鄧宗南南征九江;周市奪取魏地。”
一路上,滿懷著一腔的愁緒和不解,吳廣率眾軍經過九日的晝夜兼程,終于兵臨縈陽城下。大軍安營扎寨。又三日,時機已到,吳廣決定出兵攻城。行前,吳廣決定居于陣前鼓舞士氣,看著面前數以萬計披堅執銳的勇士們,他突然感覺很享受這種一呼百應、高高在上的感覺。
“也許陳勝說得對,掌握了至高的權力之后,本心是可以彌補的!”
一天一夜的激戰,縈陽城破!
大軍進駐縈陽之際,吳廣收到一封密報:楚王派來增援大軍,由周文、田臧等率領,已趕至此地,將攻打函谷關。
聽聞此信,吳廣笑了。自己這邊浴血奮戰剛剛取勝,他陳勝援軍就到了,這根本毫無可能,除非他早已經不再信任自己了!也罷,就讓這所謂的援軍去和秦軍最后一搏吧。
然而,軍中之勢瞬息萬變,吳廣沒想到,援軍幾十萬之眾竟是如此不堪一擊,不足半月功夫,幾近全軍覆滅,周文身亡。
更令吳廣想不到的,這小小縈陽竟會是自己的葬身之地!那隨軍的田臧捏造了他“莫須有”的罪證,暗中派人殺害了他。
吳廣的死訊傳到陳勝耳中,更準確地說是田臧派人報于陳勝。他沒有任何的憤怒,更沒有責難田臧,反而封田臧為大將軍代替吳廣出兵抗擊秦軍。
盡管身亡的是自己出生入死的至交兄弟,然而這些情意在權利與利益面前又是多么的渺小!人啊,雖有明察之資,仁義之質,一旦富貴與權勢擺在面前,便背親捐舊,忘其本心……
時隔幾月,戰報傳來。田臧兵敗,身亡。縈陽失守。
又是幾月,其余諸軍紛紛割據自立,互相廝斗不斷……
陳勝居于軍營,指揮完全失控,原本歸屬的六國歸王,也相繼脫離。一月后,秦軍大舉反攻,兵臨起義軍首府——陳城。而此時已值寒冬,城內糧草告急,軍心惶恐。
噩耗塞滿了陳勝的耳朵,他開始驚恐萬分了,他想不明白自己這一年來到底出現了什么問題,為何眾叛親離,為何節節敗退,為何最終只剩自己孤家寡人?
回顧以往,一年前吳廣的話猛地撞擊到自己的心口:“吾等起義非為奪權勢,實為天下計,不可違本心呀……”他似乎明白了:自己離本心越來越遠了,到而今,起義究竟是為了“伐無道,誅暴秦”,還是為“獨握天下之大權”?
他感覺到自己陷入了兩難的境地,然而,他還抱有一絲的僥幸心理,覺得自己只要一息尚存,亡秦之愿望便可期。城破之時,他逃了,帶著跟隨了自己幾十年的心腹莊賈逃往下城父。
那天,大雨傾盆而下。雨水仿佛要洗盡世間所有的罪孽與血腥。陳勝帶領自己的殘余兵士頂著狂風暴雨,拖著濕淋淋的疲憊不堪的身軀來到了下城父。未及下車,一把利劍已經架到了他的頸上,他愕然,輕輕回頭,望著執劍的人,無奈地輕問道:“莊賈,汝欲離吾去焉?”
莊賈冷冷答道:“非也,吾欲攜汝性命而去!”
“為何,吾素待你不薄?”
“汝死,吾獻城而降秦,可得無限富貴!”
陳勝無語,仰視蒼天,原來,天黑了,夜已經悄悄降臨了。
當年大澤鄉起義就是這樣一個風雨交加之夜,是如此的相似的夜呀!他無奈地閉上了眼睛,等待自己的隕落。冥冥中,他似乎又聽到了“不可違自己的本心啊!……”
歲月的流沙蕩滌著歷史的浮沉,時事的變遷映照著人心的浮華。多少人,在私心與欲望中喪失了真我,動搖了本心,成為了名利、權勢的奴隸,成為可憐的變節者!又有多少人,在榮華謝后,空自悲切:本心已去,再難彌補!
兩千多年前那個凄風苦雨的黑夜,承載了無數變節者的聲聲嘆息:“人,可違本心否?”
作者簡介:
劉京宸,山東省日照市,山東省日照第一高級中學高二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