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李清照

徐曉紅

仰望宋詞的星空，一輪明月獨上高樓，將其清麗委婉的風韻和淡淡清輝，溫柔地灑向人間，照亮了無數后人的心靈世界。

這輪明月，就是被譽為“千古第一才女”的李清照。

李清照，宋朝及中國文學史上一流女詞人，婉約派代表人物。初識李清照，緣于中學課本上的一首詞《如夢令·常記溪亭日暮》，最喜歡的是那一句“爭渡，爭渡，驚起一灘鷗鷺”。一連兩個“爭渡”，作者將少女的活潑可愛描寫得淋漓極致，讓我回味至今。

隨著時間的流逝，對李清照的了解逐漸加深。她的“人比黃花瘦”，她的“只恐雙溪舴艋舟，載不動許多愁”，她的“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她獨成一派的婉約詞風，不僅奠定了她詞壇才女的地位，也成為千百年來中國人的精神享受。

孟子曰：“頌其詩，讀其書，不知其人，可乎？”意思是說，讀一個人的文章，就要了解作者生活的時代背景和秉性。近日，尋得一個安靜的時間，我用心讀了《溪亭日暮的飄零絕唱——李清照傳》。當我透過詞人曲折坎坷的一生，再來品讀那一首首婉約深沉、含蓄優美的詞章，一篇篇滿懷離愁別恨、故國情懷的文字時，我的心深深地被震撼了。

這哪里只是一個養在深閨的小女子，一個只會詩詞歌賦、只會吟風弄月的才女，這分明是一個集才情、智慧、膽識、豪氣于一身的奇女子！

李清照生活的年代是南北宋之交，一個表面繁華、危機四伏的年代。在那個奉行“女子無才便是德”的封建社會，李清照的出現，絕對是一個精彩的意外。

她生于書香之家，父親李格非是禮部員外郎，擅長古文，蘇門“后四學士”之一。母親是狀元之女，飽讀詩書。這樣的家境對她來說無疑是最好的熏陶和感染。秉承著父母的靈氣，李清照從小就文采出眾，聰穎過人。加之父母寬松開明的教育，更加培養了李清照率真、自由、不羈的個性。飲酒、劃船、出游、看花燈、蕩秋千，這些在別的女孩子看來不可能的事，李清照卻能夠盡情地享受。

少女情懷總是詩。恬靜、悠閑的生活，賦予了李清照無窮的詩情畫意。這個時期李清照的詞充滿了少女淡淡的清愁和浪漫情懷。最有代表性的要數這一首《點絳唇》，“蹴罷秋千纖手。露濃花瘦，薄汗輕衣透。見客入來，襪劃金釵溜。和羞走，倚門回首，卻把青梅嗅?！绷攘葞拙洌蠢粘鲆粋€懵懂少女情竇初開的可愛嬌媚。尤其是那一句“和羞走，倚門回首，卻把青梅嗅”，栩栩如生，細膩傳神，展現了少女羞澀而非出于禮教束縛的內心，充滿了美感和意境，讓人回味。

李清照的另一首《如夢令·昨夜雨疏風驟》則將少女的傷春與閑愁刻畫得入木三分?！坝晔琛薄帮L驟”“濃睡”“殘酒”，寥寥數語，烘托出少女的惜春之情?！爸?？知否？應是綠肥紅瘦”，一個“瘦”字，更是表現了作者一顆敏感而柔情的心。據說，這首小令一問世，便轟動了整個汴京城。

愛情是女人一生的想往。李清照是幸運的，18歲時她嫁給了才華橫溢的太學士趙明誠?；楹螅瑑蓚€人琴瑟和弦，相得益彰。趙明誠經常去外地游學，其間李清照寫了不少思念丈夫的詞。其中最經典的莫過于《一剪梅》了?！盎ㄗ燥h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閑愁。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全詞以細膩委婉的筆觸勾畫了閨中女子的相思之苦，相思之愁，直教人感同身受。“才下眉頭，卻上心頭”和李煜的“剪不斷、理還亂，是離愁，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如出一轍，讀來讓人一詠三嘆，回味無窮。

在李清照的指尖，常?？M繞著一個嬌弱的“瘦”字。如“綠肥紅瘦”“露濃花瘦”。這里的瘦形容殘花枯敗，有傷春惜春之情。而在她的另一首詞《醉花陰》“莫道不消魂，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中，“瘦”卻表達了相思離愁之苦。此時的“瘦”應該是“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的真實寫照。我想，將“瘦”字運用到如此地步，估計前無古人，后無來者吧。寫到這里，我r忍不住佩服詞人用詞之精妙了。

李清照不僅在詞的創作上潛心研究，在詞的理論上也獨有見解。年僅26歲的她曾創作過一篇《詞論》，大膽提出詞“別是一家”的說法，主張詞要“協音律、重典雅”，保持獨立的文體，才能在文壇立足。不足600字的《詞論》觀點鮮明，內容豐富，成為中國古代重要的詞學理論專著。在我國兩千多年的文學史上，女性有能依據創作經驗寫出理論文字的，在李清照之前從未有之。

李清照的才情實在讓人驚嘆，她的勇氣和擔當更非一般女子所能比。

公元1127年，金人舉兵南下，繁華一世的中原王朝不堪一擊。宋徽宗、宋欽宗二帝被俘，北宋滅亡，史稱“靖康之變”。在社會巨變的浪潮中，李清照的生活由平靜舒適走向了顛沛流離、四處飄零。在兵荒馬亂的年代，為了保全丈夫精心收藏的金石書畫，她押運15車書籍器物，輾轉各地，歷經千辛萬苦。在逃亡的過程中，丈夫病逝，文物也損失殆盡。屢遭挫折的她又再次遭遇不幸婚姻。一個叫張汝舟的男子覬覦李清照的金石收藏，以虛情假意贏得她的好感，婚后方顯露廬山真面目，對李清照橫加虐待。忍無可忍的李清照向官府告發了張汝舟的野蠻行徑，并要求離婚。

狀告丈夫，這需要何等的勇氣？封建年代，素來只有男人休妻，哪有女人休夫？李清照，就是這樣一個個性鮮明的女子，她敢于挑戰傳統，敢想敢做，敢愛敢恨，只為了證明女性在這個世上也有一方天地！

苦難是最好的人生磨礪，也是李清照詩詞創作的豐富來源。在人生的后二十年，李清照經歷了國破、家亡、夫死、再婚、離婚一系列的打擊，走出深深庭院的她不再沉湎于個人的哀愁，而是把一腔熱血投入到家國情懷之中。

一首《聲聲慢》成為千古絕唱。開篇以“尋尋覓覓，冷冷清清，凄凄慘慘戚戚”七對疊詞出現，層層渲染，如泣如訴，一位飽經憂患卻心系故國的詞人形象真實地展現在讀者面前?！斑@次第，怎一個，愁字了得。”一個愁字，滿含著離愁、家愁、鄉愁、國愁，盡顯心中的悲憤與凄涼，讀來讓人傷感萬分。另一首《漁家傲·記夢》則摒棄了愁苦情緒，轉以豪放的氣勢直抒胸臆：“九萬里風鵬正舉，風休住，蓬舟吹取三山去。”詞人訴說了對朝廷的不滿，渴望像大鵬那樣乘萬里長空，離開齷齪的社會，過自由自在的生活。“生當作人杰，死亦為鬼雄”更是激昂慷慨，氣壯山河。一個纖弱的女子，以她手起筆落處的勁力，寫出了豪放不遜須眉的千古絕句，激勵了那個時代的人們奮勇抗金，保家衛國。

李清照，一個從宋朝走出來的奇女子。以她絕世的才情，浪漫的柔情，愛國的豪情，成就了“千古第一才女”的美譽。她獨樹一幟的婉約詞，篇篇佳構，字字珠璣，照亮了宋詞的天空。更為難得的是，在那個男尊女卑的時代，她不畏封建束縛，活出了自我，構建了自己的精神世界。

走近李清照，品讀其詞，感受其心，讓我深深沉醉，不能釋懷。這樣一個不同凡響的古代女子，帶給我的是一次精神的沐浴，一次心靈的成長。

——選自武漢鐵路局文聯《飛馳》

2016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