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春陽
摘 要:在現代日本文學上,川端康成稱得上是一位承前啟后的重要作家。川端康成的作品具有“高超的敘事藝術”和“非凡的敏銳表達”,熔日本文學傳統與西方現代文學技巧于一爐,既包蘊著對東洋美學傳統的體悟,也觸及到了孤獨、生存的現實與虛幻、人生的無奈等現代美學命題。旨在通過其小說作品分析川端康成文學風格形成的原因。主要從川氏小說的寫作風格、文本細讀、敘事筆法這三個部分系統地進行考察分析,回顧他的文學之路。
關鍵詞:寫作風格;文本細讀;敘事筆法
川端康成以其纖麗、哀婉的筆觸,傳承了源自于日本小說鼻祖《源氏物語》的古典美。川端康成以其充滿詩意的語言、玄妙的禪學意味、字里行間的人情美,帶領著讀者們走進精巧幽雅的和風庭院、古色古香的神社佛寺、潔凈超塵的伊豆和雪國……為讀者打開了一扇通往東瀛美學的文學之窗,也為世界文學注入新的生機,恰好印證了1986年瑞典文學院在為他頒布諾貝爾文學獎時的授獎詞:“以其敏銳的感覺,高超的敘事技巧,表現了日本人的精神實質”。本文擬以川端康成的作品《雪國》為例,進行文本細讀,旨在對川氏文學中隱喻和象征的的敘事手法作出解析,簡述其對日本文學的影響與貢獻。
一、川氏小說風格綜述
川端康成是20世紀日本著名小說家,一生孤苦無依,悲慘的經歷、敏感的心靈共同成就了其感傷孤寂的文風,令讀者無不痛徹心扉、潸然淚下。
悉數川端康成系列作品,有的明顯帶有新感覺派色彩,有的則是對白描手法的積極實踐。較之于其他日本作家而言,川端康成無疑是日本古典文學傳統與西方現代技藝融合的典范,此種關聯在川端康成手中被彌合得出神入化、天衣無縫。
川端康成用一支生花妙筆,讓情感糾纏的苦難現實與高尚純潔的愛情理想共存。他創作的文學作品中的情愛表現為兩個截然相反的狀態,即指向現實化的悲戀與指向理想化的唯美愛情并存。不論是《伊豆的舞女》同少年一起漫步《雪國》,或是讓《千鶴》為《睡美人》帶去老人的思念,川端康成筆下的男性無一不是感傷寂寞的孤獨者,也無一不是由年輕女性的美麗純潔而得到了心靈上的安撫和慰藉。由此,我們可以看到,川端康成尤其善于借助心靈和軀體潔凈的年輕女性來實現唯美的愛情理想。
同時,理想化的愛情卻往往產生于非正常的愛情形式下,以唯美的心靈、愛的泉水融匯于滾滾紅塵的各色俗世情感關系之中,亦是于現實的渾濁中追逐潔凈的心靈之愛,不單讓愛情得到升華,同時為書里書外的人都帶來了心靈的洗滌。于是,川端康成文學卓然超越的境界便赫然呈現在我們眼前。
二、《雪國》簡述
在風景如畫的《雪國》,交織著身份和社會地位截然不同的駒子與島村的情感。男主人公島村是個毫無作為的浪蕩公子,一個徹頭徹尾的空虛的靈魂。駒子雖然迫于給她的舞蹈師傅的兒子行男籌措醫藥費而成為藝妓,但她依然樂觀開朗、充滿活力地刻苦學藝。島村的虛無與駒子的鮮活形成強烈對比,從而更加突顯了駒子的朝氣蓬勃、純真可愛??v使島村總稱駒子的不懈努力是“徒勞”的,但這種積極進取的生活態度最終值得我們欽佩。
藝妓駒子雖然身處風塵之中,但依然渴望擁有普通女人的幸福生活,并把一切寄托在島村身上,可惜遇人不淑。常言說得好,多情之人總是最無情之人,島村就是個自私冷漠、內心虛無的人,他絲毫無法回應駒子的感情。駒子充滿對生活的熱愛,島村卻對一切均感徒勞。駒子對島村愛得越深,就越為島村著想,而不顧自己的得失,甚至把自己的身心都依托于對方。這不是出賣肉體,而是愛的奉獻,是不摻雜任何雜念的。這種對愛情的態度是坦蕩的,也是純真的。此時,我們不禁更加為駒子感到徹底的悲哀與同情。島村在駒子生活中出現,給她帶來了巨大的傷害。他那枯枝般干涸的心靈,正如同匕首,在刺殺著駒子愛的憧憬和生命的活力。
三、敘事筆法的鋪陳與醞釀
川端康成“由于高超的敘事藝術,以非凡的敏銳表達了最具有民族本性的日本靈魂” [1],而獲得諾貝爾文學獎。他的作品既包含著對西方文學技巧的借鑒,又極具東方文學含蓄的美感,既深深植根于日本文學的傳統文化,又具有現代性、探索性。川氏的作品蘊含著對纖麗和寂靜、頹傷和風雅等日本傳統美學的體悟,也觸及到了生存的現實與虛幻、人生的感傷與孤寂等人生命題。下面我以《雪國》這部作品為例,試析川端的寫作筆法。
(一)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象征手法的運用
在《雪國》當中,我以葉子的形象描敘為例。川端康成在塑造葉子的人物形象時,從她動人的聲音、誠摯的目光、柔和的動作等方面烘托,并未如刻畫駒子時直接勾勒其體態外貌。葉子的形象是潔凈且純粹的,與駒子的肉體之美正相反,川端康成以象征的手法將葉子塑造為純粹精神的象征。
《雪國》的開頭描寫了葉子照顧行男的情境。在島村看來,葉子和行男的互動近似夫妻,同時文中還體現了島村對葉子的聲音的感受:“她的話聲優美而近乎悲戚”。[2]同時,這一簡練的勾勒也給讀者更多美妙遐想的空間,仿佛構成具有抽象感的寫意畫,產生了日本傳統審美意識“余情”的藝術效果。
《雪國》中多處凸顯了葉子優美的聲音,文中多次強調了“木魂”一詞,如:“這是清澈得近乎悲戚的優美的聲音,像是從什么地方傳來的一種回響”。[3]文中的“木魂”原為“樹魂”,意為“存在于樹木中的精靈,其轉義為山的回聲”。[4]川端康成在作品中暗含了對于樹木的崇拜,竭力展示了大自然的生命力,顯示了大自然的靈魂,體現了日本傳統文化對于自然的崇拜。川端康成使用本土“自然神靈”的“木魂”一詞,印證了他對于日本古典文化的發揚與繼承。
在文中,川端康成也對于葉子的神情作了細致的勾畫,如:“景物則是在夜靄中的朦朧暗流,兩者消融在一起,描繪出一個超脫人世的象征的世界。特別是當山野里的燈火映照在姑娘的臉上時,那種無法形容的美,使島村的心都幾乎為之顫動?!?[5]以及“她的眼睛同燈火重疊的那一瞬間,就像在夕陽的余暉里飛舞的妖艷而美麗的夜光蟲”。[6]他筆下的葉子似乎超脫了現實世界,她的眼神或神態似乎總附著著某些神秘的色彩。甚至當葉子仰面墜落火海的時候,她緊閉著那雙迷人的美麗眼睛,島村最先看到的也是她的臉和她的紅色箭翎花紋布的和服。川端康成通過象征的藝術手法,使葉子成為具有純粹精神的代表,猶如一個神秘的自然精靈。
(二)莫知所在自明了,皎皎虛空本蘊真——隱喻手法的運用
在《雪國》中,駒子是刻畫得最為精細的人物,川端康成細膩地勾畫其姿容的嬌艷。從名字的意思上便可以看出,如果說靜若“葉”,那么相對的便是動如“駒”了。在刻畫駒子的形象之時,川端從多個角度運用了隱喻的表現手法。
川端康成在《雪國》中表現駒子“潔凈”的內在氣質時運用了隱喻的手法。川端康成為她取名為“駒子”,原義為“小馬”,恰好符合她剛柔并濟的性格。她雖然掙扎在社會的最底層,但一直保有對生活的熱望。另外,川端康成又對那些筆直挺立的杉樹進行細節描寫,暗示了駒子堅韌的個性。
駒子所住的房間以前是用來養蠶的,川端康成在文中以“蠶”隱喻“駒子”的淳樸品質。 “駒子大概也像蠶蛹那樣,讓透明的身軀棲居在這里吧” [7],島村在走進駒子的房間后這樣想到。在日本,很多地方對于蠶使用敬稱,白胖胖的蠶著實惹人喜愛,這不僅僅是它潔白干凈,更重要的是它能將桑葉轉化為潔白的蠶絲。于是人們對蠶產生了敬畏和神秘之感?!按盒Q到死絲方盡”,也正隱喻了駒子的無私奉獻精神。
川端康成筆下不僅描繪了駒子的純潔美,而且以隱喻手法顯示了她的堅韌品格。島村從陡峭的山腰到山頂一帶,把遍地盛開的“芭茅”誤認為是“胡枝子花”,聽人介紹才獲知是很強韌的“芭茅”。芭茅“白花花地一片銀色,好像傾瀉在山上的秋陽一般。” [8]芭茅的茁壯的正暗喻著駒子活潑的個性,正好與島村頽萎的的心靈形成鮮明對比。
縱觀全文,川端康成將“雪國”設置為整體大環境也是有寓意的?!把蹦軌騼艋浪椎奈鄯x,將葉子和駒子所處的成長環境設置為“雪國”,恰恰映襯了她們的純清之美,潔凈的雪與她們無塵的內心世界相輔相成,共同凈化了讀者的內心世界。并且,對于島村而言,似乎雪國也是凈化的空間。小說中有這樣一段敘述:“島村無所事事,要喚回對自然和自己容易失去的真摯感情,最好是爬山。于是他常常獨自去爬山”。[9]郁郁蔥蔥的新春的山坡,一次又一次地喚醒島村對待萬事萬物的最真摯的情感。正因為葉子和駒子都生活于美麗清凈的雪國之中,心靈才尤其純潔。然而,現實總是打破她們美好的憧憬,陷入艱難困苦的人生境遇。
四、結語
川端文學不局限于復制現實世界,而是超越了時代的桎梏,在廣闊的精神領域中追尋至高的美感。川端文學熔合東西方寫作技巧于一爐,于細微之處見至美,以其“感傷與孤寂”文學風格沿襲了日本古典浪漫的美學文化,為現代做出了美學和文學的典范。解讀川端康成的作品需要從多方面去分析,才能深入地理解其作品風格的形成和內蘊的精神特質。川端康成一生為了“愛”與“美”而戰斗,他的文字感動了全世界幾代讀者,表達出了他對人生的思考和對于人性關懷的努力追尋,如恒久的星辰般閃耀著永世不滅的光彩。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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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川端康成.雪國[M].葉渭渠,唐月梅譯.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05:4.
[3]川端康成.雪國[M].葉渭渠,唐月梅譯.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05:4.
[4]相賀徹夫.日本大百科全書(第9卷)[M].東京:小學館,1984-1989:355.
[5]川端康成.雪國[M].葉渭渠,唐月梅譯.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05:31.
[6]川端康成.雪國[M].葉渭渠,唐月梅譯.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05:6-7.
[7]川端康成.雪國[M].葉渭渠,唐月梅譯.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05:30.
[8]川端康成.雪國[M].葉渭渠,唐月梅譯.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05:52.
[9]葉渭渠,[日]千葉宣一,[美]唐納德·金.不滅的美[M].北京:中國文聯出版社,1999:153.
作者單位:
中國傳媒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