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衣服上的墨水

珍妮·艾倫 孫開元

幾天前我坐飛機時，新買的一支簽字筆里的黑墨水全濺到了我的新衣服上。這是我最喜歡的Z4簽字筆，或者說在此之前是。之所以喜歡這種筆，是因為它的墨水比其他簽字筆更稀，筆尖只要輕輕觸碰到紙，就能寫出字。這款簽字筆用上去像鋼筆那樣順手，唯一不同的是，它不像鋼筆那樣質量千差萬別，所以我非常喜歡。

不過，我更喜歡我身上的新衣服。這身衣服是我在洪都拉斯買的，買下時，我連價都沒還。我從沒這樣買過衣服，但這件衣服物有所值，穿在身上輕便且做工考究：無袖、圓領、收腰、柔軟適中的襯裙；衣服很薄，有藍白相間的豎紋；從烘干機里拿出后沒有褶皺，馬上就能穿；衣服上有口袋，都在暗處。每個細節都讓我越發地喜歡它。

這件寶貝衣服濺上墨水后，我蘸水洗、用紙巾擦，用盡了辦法，但墨水似乎浸得更牢了。飛機降落后，我買了一套衣服專用除漬劑，想洗掉衣服上的墨漬。我估計這個方法也沒用，結果不出所料。到旅館后，我換了件衣服，把弄臟的新衣服放進了行李箱。我舍不得扔掉它，也許下個星期就會有人發明出一種神奇的墨水除漬劑，那樣的話，我這件新衣服就白扔了。

有時候遇到一些倒霉事，我就會做一個小游戲，問自己事情是否還有一線希望？這個問題有些俗套，但確實能給我帶來些許安慰。如果你試試這個小游戲，你會感到驚喜。幾乎每一次倒霉事來臨時，你都能看到其中蘊含的一些好事，不管好事多么微不足道。即使是患了癌癥之后，我也能從中看到好的一面。我是花了很長時間才明白這個道理，只要你活著，就會有走運的時候。但是，現在看著這件沾了墨漬的新衣服，我想啊想，想著其中好的一面，卻怎么也想不出來。

我把煩惱告訴了一位朋友，她說，我可以從衣服染上污漬中明白一個道理：世事無常，每一件事物都會改變，生活就是要能放得下。

我想著朋友的話，豁然開朗。其實，我早已明白這個道理，可能所有年過四十的人都會明白吧。我們所有人不都失去過很多留戀的人、事、物嗎？聽起來可能太過悲觀，但有時候生活就如同一次接一次的告別會：孩子長大離開了你的身邊；怡人的天氣變得陰云密布；你喜歡的人搬了家。

仔細想一下，人生會失去那么多！新衣服再好，不是你應該抓住不放的東西。我知道，這件新衣服遲早有一天也會變成舊的。但是，買一件新衣服，就是開啟了一個新的希望，就是在面對一個充滿未知的世界時表現出了堅定的信念。

至少我的這件新衣服就蘊含著這樣的使命。這是我每天都在嘗試新事物的一年，現在，我的這件代表希望的新衣服上濺到了一大片黑色墨漬。

我喜歡兩個詞：可能、快樂。這兩個詞不像“希望”一詞那樣崇高偉大，而是顯得有些虛無縹緲，但實際上，這兩個詞更容易成為現實。昨天，我去了一個跳蚤市場，發現了一個可愛的小淺盤。我時常請朋友來家作客吃烤雞，下次請客時，我可以用這個盤子裝烤雞。我們當中的某個人，或者就是我，可能會在晚宴上失手摔了這個可愛的盤子，就如同筆中的墨水噴射而出，然而這能成為我不買這個盤子的理由嗎？

我和我的衣服都會存在下去，而且和諧相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