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國窮人的租房危機

自從搬到慕尼黑過后，單身媽媽安妮塔·伏赫特發現自己的生活水準降低了一大截。她不再像以前那樣負擔得起每年的外出旅游了。伏赫特現在和她15歲的女兒一起住在慕尼黑鬧市區的一處兩居室公寓里，面積大約70平米。“這周圍的環境很嘈雜，”她說，“但是還算好?！?p>

慕尼黑是德國房價最昂貴的城市之一

伏赫特每個月的房租是1125歐元，還不算水電和暖氣費——這大概就已經占去了她每個月收入的六成。她現在做著兩份工作，但都是兼職。再加上前夫給的扶養費的話，她每個月收入為1900歐元。再除去保險費和生活費，每到月底她的賬戶都所剩無幾。

節衣縮食的日子

“說實話，是挺艱難的，”伏赫特說?！拔颐刻於荚谙朕k法看怎么節約?！彼娜兆訋缀踉跍仫柧€上掙扎——她沒有私人退休金計劃，沒有人身和意外保險。她很久沒有去看過一場電影或是外出就餐?！白屛腋械阶铍y過的是，我沒辦法給女兒零花錢了。”

長期以來，德國國內關于低收入人群的社會保障議題都集中在像是長期失業者這樣的極低收入群體上。比如會有人抗議說每個月416歐元的低保線根本就不夠，因此呼吁政府在這方面增加開支。

另一方面，像安妮塔·伏赫特這樣剛剛越過低保線、但卻過著并不寬裕生活的人群卻很少得到應有的關照。對伏赫特這樣的人來說，因為高企的房租吃掉了她月收入的很大一部分，即使她有著穩定的收入，也無法過上穩定的生活。

過去數年來，德國的住房危機已經成為相當大的社會問題。一家智庫去年秋天公布的研究顯示，有四成的德國居民每個月的房租開支超過了其月收入的30%——這條線被廣泛認為是“邁向拮據生活的入口”。

德國，排隊看房的租客

上述研究集合了來自柏林洪堡大學和法蘭克福歌德大學的一個科學家團隊。他們搜集了來自77座德國大型城市的超過10萬人口的數據作為研究對象?；谶@份數據，他們開始調查這77座城市的住房危機問題。

這77座德國城市中，總共有著190萬套公寓的缺口，這也就使得租金水平不斷上漲。相較于已婚群體，低收入的單身人口受到住房短缺問題的影響更加大。這是因為小戶型公寓的供應量并不充足。目前，面積較小的單身公寓在市場上的缺口達到了140萬套。在這些城市里，有將近半數的人口獨自居住。與大約670萬單身人口相對應的，是僅僅250萬套可供出租的小戶型公寓房源。

大戶型的公寓同樣不好找。成員超過五位的家庭在德國租房市場上將會很難找到合適的房源。對他們來說，只有18%的大戶型房源是可負擔的。

問題多種多樣

在不同的德國城市，居民們有著不同的住房煩惱。在人口密度非常大的萊茵-美茵都市區，僅有10%的房源是為低收入人群準備的;在經濟不景氣的不萊梅哈芬，龐大的低收入人口讓住房問題雪上加霜;但哪怕在杜塞爾多夫這樣高收入人口很多的城市，住房問題仍然很令人頭疼，因為就連中產階級也無法找到合心意的房源。

導致德國全國性住房危機的原因有很多，比如移民數量的增加導致人口數量的快速攀升，又或是越來越多的人選擇獨自居住導致房源數量需求攀升。在2005年到2015年間，德國總人口增加了1.5%，但是戶口單位卻增加了5.7%。到2030年，全德至少需要增加440萬套新的公寓才能滿足需求。

市場上的確需要增加經濟適用型房源的供應量，但是要對“經濟適用型”進行一個精準的定義卻并不簡單。經濟學家們急切地想要尋找到一個答案：究竟需要多少數量、什么樣戶型的房源入市，才能夠使得不同階層、不同收入群體的人群都能找到心滿意足的住處？

但不管怎么算，受到住房短缺問題影響最大的還是低收入的群體。對于高收入人群來說，他們可能住得起市面上任何的房子，對于中等收入人群來說，能下手的則只有所有房源中的76%。對于在貧困線上掙扎的人群，則需要跟很多人競爭為數不多的、總房源中的25%的供應量。

一個無家可歸的人坐在德國法蘭克福的一個公共汽車站

現如今的狀況是，市面上絕大多數的公寓都已經被租出去了，而且它們并沒有按照租客的收入水平來分布——當高收入租客租下了一處并不太昂貴的公寓時，他相當于拿走了中低價格公寓市場上非常稀缺的一處供應量。

五分之四的德國選民都對住房危機造成的社會問題表示擔憂。四分之三的選民則認為解決住房問題是政府應當盡到的責任。以伏赫特的例子來看，因為房租高企導致的生存危機已經不再是一項隱患，而是迫在眉睫的問題。

就在不久之前，伏赫特丟掉了她其中一份的兼職，這樣她每個月的收入變得更少了。為了在找到新的兼職之前勉強過活，她賣掉了自己的車，暫時換來1800歐元——盡管這筆錢連兩個月的房租都不夠。

她急切地想要找到一處房租更低的房子，但卻一直找不到。她并不介意找一處一室一廳的房子，但大多數房東都明確規定客廳不能被當成臥室來用。這些住房市場上的潛規則讓伏赫特很惱火?！皬氖裁磿r候開始，我連這點自由都沒有了？”

伏赫特每天都有新的煩惱，也擔心未來?！拔业耐诵萁鸫蟾挪粫^每個月600歐，”伏赫特說。“那點錢我可能只有睡大街?！?/p>

在德國四大城市里，柏林低收入群體的住房短缺問題最嚴重——它大概需要超過31萬套新公寓才能解決需求。此外則是漢堡和科隆，缺口分別達到15萬和8萬。慕尼黑則因為平均收入較高，壓力相對較小。

政府能做些什么？

在默克爾領銜的新一屆政府發布的執政大綱中，解決住房問題的篇幅占到了整整七頁。這些政策之中，“控制房租上漲水平”和“增加新的供應量”成為雙管齊下的兩大主要措施。但即便如此，坊間仍然懷疑默克爾政府在解決住房問題上的實際執行力。受限于德國的聯邦制，中央政府在解決住房問題上沒有太大的權力，而直接負責住房的州一級和市一級政府卻各有小算盤。

目前來看，增加公租房的供應量應當是最直接的解決方式。然而這么多年以來，公租房的有效供應量實際上在縮減。這是因為很多城市的政府過去都將提供公租房的公共機構進行了私有化;此外，地價的連年上漲也讓開發商難以投資經濟適用型的住宅項目。

“光是增加新的供應量無法解決問題，”城市規劃學家洪姆表示，德國現行的公租房法律需要進行修訂。目前，德國的公租房施行“終身制”，即租客一旦被批準可以入住公租房，那么該租客終身都可以住在同一間公寓，并且房租基本不會上漲?，F行政策下，很多公租房的租客實際上已經有了較高的收入，但卻仍然享受這項原本應當為低收入人群準備的福利，并且導致了公租房資源的浪費。

眼下，蒂姆·格爾博站在柏林一處年久失修的公寓面前，感覺自己總算有了些許希望。這處公寓沒有廚房，單元門口堆滿了無人清理的垃圾?！皼]辦法，我只有將就一下了?！?/p>

格爾博已經找了兩個半月的房子了，并且已經看了至少50處公寓。一年半之前，格爾博從瑞士搬到柏林來。不久之前，他和室友合租的公寓到期，為此他需要盡快找到一處新地方。格爾博現在每個月收入是1200歐元，但這處公寓每個月不含水電費的房租就要花掉600歐?！鞍?，的確不是很理想，但是我也沒有其他的辦法了。哪里都是這么貴。”

為了租下這個地方，格爾博準備了長達23頁的各種資料。他需要向房東提交信用狀況報告、收入證明、簡歷甚至是一封動機信?！拔覜]有小孩，沒有寵物而且很安靜?！彼f，希望這樣可以讓他有更多機會租到房子。格爾博說，排著隊想要租下這間公寓的人很多，競爭很激烈。

“每次都像是打仗一樣，”格爾博說，他之前看到的另一處房子總共有80個人同時提交了申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