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哲晰,穆月英
(中國農業大學經濟管理學院,北京 100083)
穩定糧食供應是國家經濟發展與社會順暢運轉的基礎,保障糧食安全被我國政府置于核心地位。在眾多因素的推動下,我國實現了自2004年以來的糧食總產量的十二連增,尤其是玉米,總產量超過糧食產量的三分之一,在滿足基本口糧需求、推動畜牧業與工業發展、提高農民收入等方面發揮了重要作用。然而,在玉米臨時收儲價格政策執行的背景下,持續走高的玉米價格雖然有效保證了玉米產量與農民收入,但對我國財政與資源卻造成了巨大的壓力,并嚴重影響了國產玉米的國際競爭力。推動玉米價格市場化、加快種植業結構調整,成為中國農業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必然要求。理論上講,市場規律決定了價格變動會對糧食供給產生影響,伴隨臨時收儲政策的終結,若不能穩定過渡價格調整后對農民收入的影響,必將嚴重打擊農民的種糧積極性,制約我國玉米市場供給。農業部《關于“鐮刀彎”地區玉米結構調整的指導意見》指出,要正確研判玉米供求趨勢,要看到當前庫存增加較多是暫時的,玉米作為重要的能量飼料,需求呈增長的趨勢是長期的,對優勢核心玉米產區不僅不調減,還要加強產能建設,保障我國的“谷物基本自給”。探究在玉米價格波動背景下,如何穩定玉米主產區農民的福利水平具有重要意義。
糧食作為一種特殊的商品,其價格波動對居民生活造成的影響一直受到社會各界的廣泛關注,對糧食價格波動影響居民福利的研究不斷展開,并主要集中于4個方面,分別是宏觀視角下糧食價格波動對居民總體福利影響的研究[1];分城鄉視角下糧食價格波動對城鎮與農村居民兩類主體福利影響差異的研究[2-4];區域均衡視角下糧食價格波動對主產區、主銷區農戶福利影響的研究[5-6];基于不同收入水平視角下糧食價格波動對不同收入水平居民福利影響的研究等[7-8]??傮w來看,價格波動會對不同主體的福利造成不同方向的影響,而在不考慮制度成本條件下,糧食價格穩定政策能夠實現社會福利增加。在測算價格波動對居民福利影響的方法方面,主要有補償變量法[9]、等價收入法[10]、非參數分析法[11]、成本函數法[12]等,其中,補償變量法是較為常用的一種,且用該方法測算福利時,需要用到供給彈性與需求彈性。學者們根據不同研究需要,通常采用線性回歸模型[2,6-7,13]、QUAIDS模型[12]、AIDS模型[14]等進行彈性估計。然而,既有研究僅將糧食生產的基本承擔者——農民作為一個簡單的福利主體,并沒有區分其生產者、消費者的雙重身份,造成了結論的不準確性[2]。對此,苗珊珊[2]、羅超平等[13]將糧食主產區農民福利分為生產者福利與消費者福利,有效區分了價格波動對于農民福利結構的影響,這對本文有著重要的借鑒意義。
由于糧食價格波動會造成農民福利變動繼而影響其種糧積極性與國家糧食安全,各國政府均制定一定價格政策對糧食市場進行干預,對此,相關研究不斷展開。部分學者對政府農業、糧食補貼政策效應的研究表明,糧食補貼政策不僅調動了農民的生產積極性,對世界農產品價格、貿易和福利亦產生了重要影響[15-19]。但是,亦有研究表明,政府干預價格存在實施成本高、實施效果難把控、市場運行扭曲等問題是糧食價格支持政策等主要弊端[20-21]。值得注意的是,農民是追求效用最大化的負有主觀能動性的行為主體,會根據自身特征以及客觀條件等來調整其主觀努力,并對其福利產生影響,如若忽略這些重要因素,會導致政策實施過程中耗費大量資源而事倍功半。但既有關于糧食生產價格波動對農民福利影響的研究中并未將這些因素納入[2,14,22],可能造成研究結果有偏。將農民自身特征、主觀努力行為和客觀支持與約束納入改善農民福利水平的研究,是本研究的創新所在。
國內既有研究主要針對糧食大類價格波動對農民福利的影響進行測算,邵飛和陸遷[22]針對玉米價格波動對農民福利影響的研究比較有代表性。其運用1987—2008年的時間序列數據考察玉米價格波動對農民福利的影響,并得出玉米價格上漲有利于農民福利的改善。但是,運用時間數據會模糊各主產省福利結構的演變與差異,損失大量信息造成研究結果有偏。同時,該研究在測算供給彈性的生產函數中僅考慮了播種面積、投入成本以及玉米價格,有遺漏重要解釋變量之嫌。此外,研究并未將農戶福利進行結構上的區分,價格波動對農民福利影響的研究結論并不全面。最后,在時效上存在一定局限。因此,玉米價格波動對農民福利影響的研究有待于在深度與廣度上進行延伸。
綜上,在結合現有研究的基礎上,本研究以福利經濟學補償原則為基礎,利用2001—2015年我國20個玉米主產省面板數據,考察玉米價格波動對主產區農民生產、消費及總福利的影響,并探討影響農民福利變動的主要因素,為玉米價格市場化后如何改善農民福利獻計獻策。
為了進行相關實證研究,需要對價格變動對農民福利的波及效應以及福利變動的影響機制進行分析,并在此基礎上構建進行實證分析的一系列模型。
所謂農民福利變動,是指農產品價格變動后用以彌補維持價格變化前農民效用水平的資金額[2]。農民不僅是生產者也是消費者,玉米價格波動對其福利的影響可以分解為消費福利變動和生產福利變動兩部分,二者加總則構成了總福利變動。
目前被廣泛應用的一個測定福利變動的方法是補償變量法,是由Minot和Goletti[9]提出的農作物價格波動對福利變動的衡量方法,建立在微觀實際消費的基礎上,基于福利經濟學的補償原則,考慮實現福利改進,將貨幣引入效用函數,測算彌補價格變動導致的效用損失所需額外支付的資金。
1.1.1 價格變化的消費福利變動 結合Minot和Goletti[9]的研究,構建基于面板數據的玉米價格變化長期福利效應模型為:

式中:CR為農民玉米消費支出占其消費支出的比例,x0為基期收入,△pc/pc0為玉米零售價格變化與基期價格之比,εh為玉米的??怂剐枨髢r格彈性,
可由馬歇爾需求價格彈性與收入彈性計算得出,式右第一項為短期消費福利變動。玉米零售價格的提升會增加農民玉米消費支出,減少消費者剩余,降低農民福利。
1.1.2 價格變化的生產福利變動 與消費福利變動衡
量推導相似,長期生產福利變動為:

式中:PR為玉米產值占農民總收入比例為玉米生產價格變化與基期價格之比,εs為玉米供給自價格彈性,式右第一項為短期生產福利變動。價格上漲對農民增收的意義重大,在成本固定的條件下,玉米生產價格的提升會增加農民玉米生產利潤,即生產者剩余,提高農民福利。
1.1.3 價格變化的總福利變動 將式(1)與式(3)匯總即獲得了價格變化的長期總福利變動,為:

其中,△ω2=△x-CV,代表玉米價格變化造成的福利變化的二階近似值。

而價格的短期福利變動則為:其中,△ω1代表玉米價格變化所引起的凈福利變化的一階近似值。由理論推導可知,價格的提升將會對農民的生產福利與消費福利造成相反方向的影響,但具體作用大小需要通過實證分析加以驗證。
由前述分析可知,價格變化是影響福利變化的根源之一,而價格又受到供求兩個方面影響,因此,影響玉米供給與需求的因素亦將間接通過影響價格而影響農民福利。
1.2.1 玉米供給的影響因素 根據供給理論可知,影響供給的因素包括影響供給主體、供給愿望與供給能力的各種經濟和社會要素,這些因素主要有生產要素、產品價格、技術水平和客觀環境等。各項因素作用于產量,與需求相互作用形成價格,進而影響農民福利。
生產要素。根據馬克思主義的生產力構成要素理論,產出的高低與勞動者、勞動對象等因素密切相關[23],作物賴以生存的土地、勞動投入是玉米生產的重要影響因素。然而,當前我國農戶小規模分散經營的狀態導致大部分農民無力購買設備進行機械化、規模化生產,較高的交易成本又抑制了社會化服務的發展,勞動力的老齡化與女性化成為制約玉米供給的主要因素。同時,伴隨科技的不斷進步,資本投入在農業生產中的地位愈發凸顯,物質資料對于玉米產量的提高發揮著重要的推動作用。因此,本研究選取主產省玉米播種面積、生產成本、女性人口比例、65歲以上老年人比例變量納入玉米供給函數。
玉米價格。玉米價格對玉米生產具有調節作用。根據蛛網理論,在完全競爭市場中,農產品的當期價格由當期供給量決定,而當期供給量則由上一期市場價格決定,即玉米價格對玉米供給量的調整只能在下一個生產周期實現。農戶作為理性主體,若上一期市場價格較高,則會提高當期玉米播種面積,帶來當期玉米產量增加,并影響當期玉米價格,進而影響其福利。基于該原因,本研究采用滯后一期玉米價格作為預期價格。此外,滯后一期玉米價格一定程度上亦解決了產量與價格間的內生性問題。由于玉米價格是市場與政策調控的綜合產物,因此本研究中并不單獨納入政策影響因素。
技術水平。受到國家調控以及城鎮化進程不斷推進導致的耕地、水等自然資源緊缺的約束,從長遠來看,農業技術水平是決定我國玉米產出上限的主要因素。同時,技術進步不僅可以提高玉米單產,亦能夠降低生產成本,綜合提高農民收益,影響其生產積極性,繼而實現玉米供給增長。然而,技術的轉化、推廣和實踐需要時間。因此,本研究運用數據包絡分析方法,選擇單位面積種苗、肥料、農藥、農膜、機耕水電以及其他費用作為投入變量,主要產品產值作為產出變量,并以2001年為基期剔除價格波動因素,運用DEA-Malmquist指數測算并將各主產省滯后一期玉米全要素生產率增長納入玉米供給函數中,但不排除有些簡單易行的技術會在當期作用于玉米產出,進而通過影響當期價格對下期玉米供給造成影響。
客觀環境。社會環境與自然環境共同構成了約束玉米供給的客觀環境,對玉米生產產生重要影響。近年來,城鄉交流日益頻繁,農民兼業化現象嚴重,這一方面會導致農村青壯年勞動力流出,另一方面則會提高農民家庭的收入水平,緩解其生產資本投入過程中來自資金的約束,并拓寬其信息獲取渠道,一定程度上彌補了勞動力轉移對生產造成的負面影響??紤]到農民當期投入主要來源于上期收入,因此,本研究將主產省滯后一期農民工資收入占其總收入的比重作為反映城鎮化對玉米生產產生影響的變量。但是,新知識的獲取可能會直接干預農戶當期行為進而影響產出,因此城鎮化水平亦可能對當期玉米產量造成影響。同時,農業生產是自然再生產與經濟再生產的結合,自然環境對農作物的生長有著至關重要的影響,本研究選擇成災面積反映突發性氣候條件對玉米生產的影響,并將主產省玉米種植面積占糧食播種面積的比重作為反映當地玉米種植傳統、比較優勢的變量,凸顯主產省在玉米生產方面的優勢??紤]到種植比例高亦意味著更強的市場力量,進而通過影響價格而改變收益進而調整農戶的下期決策,因此,將滯后一期主產省玉米播種面積占糧食播種面積比重納入玉米供給函數。
1.2.2 玉米需求的影響因素 玉米用途廣泛,是重要的飼料原料和工業原料,用于口糧直接食用的則不多,僅占玉米總產量的6%不到(FAO:http://faostat.fao.org/),價格變動對農戶福利的波及效應主要反映在其生產者福利方面。隨著農民收入水平的不斷提高,肉類成為農民餐桌上不可缺少的組成部分,其中,豬肉消費占肉類消費總量的80%以上,而生豬養殖則以玉米為主要成分的飼料為主。因此,對農戶而言,玉米價格波動對其消費福利的影響可通過其豬肉消費來間接反映。在既有糧食價格波動對農戶福利影響效應的研究中,糧食需求函數的構建均以主產省農民人均糧食消費量為因變量,具有代表性的有羅超平等[13]、苗珊珊[2]等研究。綜上,本研究以農村居民家庭人均豬肉消費量折合成的飼料玉米消費量代表農民人均玉米需求量,轉換標準為1 kg豬肉約等于2.56 kg玉米[24]。
消費經濟學認為,經濟因素、環境因素和消費者自身因素是影響消費者行為的三大主要因素[25]。經濟因素從收入和價格方面對消費者行為產生約束,在收入既定的條件下,價格的提升會降低消費者產品購買量,進而影響消費者福利;環境因素主要指宏觀經濟環境、社會文化環境、政治法律環境和自然環境等,這些要素通過改變消費者的購買環境、渠道和認知等來影響消費者購買行為;消費者自身因素則主要指與消費者的生理、心理和行為能力有關的因素,消費者的個人特征、經歷和偏好等會對其購買決策造成影響[26-27]。本研究結合既有研究成果,選取價格、收入和城鎮化水平作為影響農村居民玉米消費量的變量。其中,由于玉米作為飼料用,因此,仍選擇上期玉米生產者價格作為玉米價格代表,玉米價格越高,農民人均玉米需求量越少,同時,納入上期豬肉價格,以控制除玉米價格變動外影響豬肉消費的市場因素。人均收入與城鎮化等通過改變農民的消費能力、消費觀念和消費可及性而影響農民的玉米(豬肉)消費。這些因素共同作用于農民的玉米需求,與玉米供給相結合,形成價格,復而對農戶福利產生影響。
結合前述理論分析,構建供給函數模型與需求函數模型以求得玉米供給的價格彈性、需求的價格彈性和收入彈性來估測玉米價格變動對農民福利的波及效應。本研究運用路徑分析法與系統GMM方法作為實現研究目標的手段,以完成福利測算與其影響機制的檢驗。
本研究選取主產省玉米產量為因變量,玉米播種面積、女性人口比例、65歲以上老年人比例、生產成本、成災面積、滯后一期玉米價格、滯后一期城鎮化水平、滯后一期玉米種植比例和滯后一期全要素生產率變動為自變量構建供給函數模型。然而,城鎮化水平、種植結構和全要素生產率變動盡管在作用發揮上存在一定滯后性,但對當期產量亦有一定影響,進而通過改變供求關系影響價格而間接影響下期產量,這便導致傳統的線性回歸模型并不適用。路徑分析法由于具有探索和檢驗顯變量間因果關系的優勢,在檢驗自變量對因變量的直接影響的同時,亦能檢驗兩者間可能存在的間接效應,即分離出某一自變量對因變量的直接作用效果、通過其他變量對因變量的間接作用效果,成為精確解釋各自變量對因變量直接與間接影響的最佳手段。供給函數模型中各自變量對因變量影響的結構如圖1所示。

圖1 玉米產量變動的影響因素和直接間接作用機制Fig. 1 Inf l uencing factors of corn production and the direct and indirect mechanism
結合前述分析可知,滯后一期的玉米生產者價格、豬肉價格和城鎮化水平會對當期農村居民人均玉米(豬肉)需求量產生影響。然而,居民對豬肉的需求還具有個人偏好、習慣等慣性,即當期豬肉需求量往往會受到上期豬肉需求量的影響、當期的玉米需求量會受到上期玉米需求量的影響,這導致傳統的最小二乘估計方法并不適用,會造成估計系數有偏。因此,本研究選擇系統GMM方法對方程進行估計,線性需求函數模型為:

式中:CORNit為主產省當期農民人均玉米需求量,PCit-1為玉米滯后一期生產者價格,PPit-1為豬肉滯后一期價格,URBit-1為滯后一期城鎮化水平,CORNit-1為滯后一期人均玉米需求量。
依據《國家糧食安全中長期規劃綱要(2008—2020年)》對中國糧食主產區的劃分標準以及各省玉米產量,選擇黑龍江、吉林、內蒙古、山東、河南、河北、遼寧、山西、四川、云南、新疆、甘肅、山西、安徽、湖北、貴州、廣西、重慶、江蘇和寧夏等20個?。▍^、市)作為研究對象,20?。▍^、市)玉米產量占全國玉米總產量的98%,具有很好的代表性。此外,根據產區特征,將這20個玉米主產地劃分為3個梯隊:第一梯隊為河北、內蒙古、黑龍江、吉林、遼寧、山東和河南產區,該梯隊產區種植面積在200萬hm2以上,總產量占全國比重65%,平均玉米播種面積比例43%;第二梯隊為山西、四川、云南和陜西,該梯隊產區種植面積在100萬hm2以上,總產量占全國比重17%,平均玉米播種面積比例27%;第三梯隊為江蘇、安徽、湖北、廣西、重慶、貴州、甘肅、寧夏和新疆,種植面積在100萬hm2以下,總產量占全國比重15%左右,平均玉米播種面積比例14%,分別對三個梯隊農民福利進行考察。數據主要來源于2001—2015年《中國農產品價格調查年鑒》、《中國農業年鑒》、《中國農村統計年鑒》、《中國人口與就業調查年鑒》和《中國統計年鑒》等。
運用路徑分析法對供給函數模型進行估計,得到各解釋變量直接或間接對玉米產出的影響,估計結果整理于表1和表2。表1的彈性系數表示全部解釋變量代表的因素對玉米產量產生的直接影響,表2的彈性系數表示主要解釋變量代表的因素通過玉米價格對玉米產量產生的間接影響及其對玉米產量產生的總影響。

表1 玉米供給方程直接路徑標準化回歸估計結果Table 1 Normalization estimation results of corn supply equation: direct path
從表1可以看出,除全要素生產率變動外,各變量均通過顯著性檢驗,且方向基本與預期相吻合。其中,核心變量滯后一期玉米價格的系數為0.060,即玉米供給的價格彈性為0.060,表明玉米價格每提高1%,玉米產量將提高0.060%。而女性化程度的提高會增加玉米產量與預期不符。相關研究表明,女性勞動力一般不會從事非農兼業活動[28],并通過勞動時間的延長增加勞動供給[29],同時,女性對生產更專注,有利于精耕細作,對農業生產具有“正面效應”[30]。此外,玉米生產成本的提高會降低玉米產量,表明玉米生產成本不斷提高不僅會降低我國玉米在市場上的競爭力,更是會抑制農民種植積極性,影響玉米供給。

表2 玉米供給方程間接路徑標準化回歸估計結果Table 2 Normalization estimation results of corn supply equation: indirect path
從表2可以看出,種植結構和城鎮化水平顯著地影響玉米價格,進而通過玉米價格影響下期玉米供給量。玉米播種面積占當地糧食播種面積的比重越高,當地玉米價格越高,表明在種植傳統、資源稟賦、市場力量和國家政策扶持的共同作用下會提高玉米價格,進而起到提高農民收益并激發其生產積極性的作用。城鎮化水平的提升亦會提高玉米價格,這是因為農民收入的提高與消費觀念的轉變會增加其肉類消費量,間接帶動玉米消費量并提高了飼料玉米價格。同時,城鎮化帶來青壯年勞動力的外流,通過減少勞動供給而降低玉米產量,需求增加而供給減少,亦會提高玉米價格。此外,玉米全要素生產率近年來不增反降,不利于玉米產業可持續發展。
采用系統GMM方法對需求函數模型進行估計得到的結果如表3。對模型設定合理性進行檢驗可知,被解釋變量的三階滯后項均很顯著,同時,Abond檢驗表明接受“擾動項無自相關”的原假設,此外,Sargan檢驗表明可以接受“所有工具變量都有效”的原假設,證明了該模型結果的可信度。
從估計結果來看,除城鎮化水平未通過顯著性檢驗以外,各解釋變量均通過5%水平以上的顯著性檢驗,且方向基本與預期相吻合。其中,核心變量滯后一期玉米價格的系數為-0.450,即玉米需求的價格彈性為0.450,玉米價格提高1%,人均玉米需求量下降0.450%。玉米價格提升推動飼料價格提高,生豬飼養成本的增加則拉高豬肉價格,根據需求理論,將降低人們對豬肉的需求量,即減少人們對玉米的需求量。滯后一期豬肉價格的提升則增加了人均玉米需求量,根據蛛網理論,上期豬肉價格較高會促進養豬農戶加大生豬供應,從而消耗更多飼料糧,而本期豬肉上市量增加則會降低當期豬肉價格,根據需求理論,會增加農民的豬肉需求量,間接增加人均玉米需求量。人均純收入亦顯著影響人均玉米需求量,但收入彈性僅為0.084表明豬肉已經逐漸成為農民的剛需食物,彈性較小。城鎮化水平未通過顯著性檢驗,但方向與預期一致。

表3 玉米需求方程回歸估計結果Table 3 Estimation results of corn demand equation
利用主產省玉米單位面積產值(元/hm2)、玉米播種面積(萬hm2)、農村居民人均純收入(元/人)和農業人口數(萬人)等數據,計算得出各省玉米產值占農民總收入的比重(PR)。利用主產省農村居民人均玉米需求量(kg/人)、玉米價格(元/kg)和農村居民人均消費支出(元/人)等數據,計算得出各省玉米支出占消費總支出比重(CR)。
2001年以來,各梯隊的PR值整體呈上升趨勢,2014年起出現回落(表4)。第一梯隊中,吉林、內蒙古和黑龍江的PR值排名前三。其中,黑龍江是在實施玉米臨時收儲政策后,由于價格的提高,種植結構調整迅速,成為主產區中的關鍵成員。第二梯隊和第三梯隊的PR值約占第一梯隊的一半左右。其中,第二梯隊的山西省PR值增幅較大,是進入第一梯隊的重要后備力量。第三梯隊的甘肅、新疆和寧夏等省亦是玉米供給的重要來源地。近年來,伴隨農業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不斷推進,玉米生產調減取得了顯著的成效,農民收入結構變化明顯,保障各個梯隊中關鍵力量省份農民福利,則成為保持各主產區玉米供給能力的根源所在。

表4 主產省玉米產值占農民總收入比重(PR)變動情況Table 4 Changes of PR in main corn production provinces

表5 主產區農戶玉米支出占總支出比重(CR)變動情況Table 5 Changes of CR in main corn production provinces
2012年各梯隊的CR值均出現了拐點(表5)。在2012年以前,主產省CR值處于下降狀態,2012年以后則出現回升。同時,各梯隊的CR值存在一定差異,第一梯隊中,農民玉米支出占消費總支出的比重在0.5%~2%的范圍內波動;第二和第三梯隊中,農民玉米支出占消費總支出的比重在0~4%的范圍內波動。這表明,隨著城鎮化水平與農民收入的不斷提高,農民用于玉米方面的支出隨著收入基數的增加而逐步減少,并被多元化的商品所取代。此外,玉米主產省由于具有原材料充裕的特點,在降低生活成本方面具有一定優勢。
根據PR值和CR值可獲得各主產省長、短期生產福利變動、消費福利變動和總福利變動。經過測算,各主產省長、短期福利變動趨勢一致,在數值上僅有微小的差異,同時,由于第一、第二梯隊是玉米供給的主力軍,限于文章篇幅,本研究僅對第一、二梯隊產區的農民短期生產和消費福利進行描述。
總體來看,第一梯隊主產省農民短期生產福利在2013年以前呈波動上升趨勢,而2013年以后開始回落(圖2)??v觀該階段數據資料,自2004年國家為穩定糧食價格開始實施糧食最低收購價格政策等宏觀糧食調控措施以來,尤其是2008年玉米臨時收儲政策開始執行后,玉米價格穩步提升,農民生產福利快速增加,其中以具有資源稟賦優勢、獲得國家政策支持的東北三省和內蒙古最為明顯。而在面臨著“天花板”、“地板”的擠壓下,伴隨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不斷推進,農民福利伴隨玉米價格走低而下降明顯,較之于峰值2014年,2015年農民福利下降113.76億元,同時,農民對此進行種植結構調整,從前文2014年PR值的降幅便可見一斑,對我國未來糧食安全構成威脅。盡管玉米價格逐步走向市場化,但東北三省和內蒙古由于具有悠久的生產歷史,加之近年來城鎮化進行過程中人口轉移與規?;C械化經營的配合,使其農民福利雖有回落趨勢但仍較之于其他主產省略高,從而有利于穩定農民生產積極性與我國玉米供應。短期消費福利與玉米價格變動呈相反態勢,并在2012年起逐步回升,與前文理論推導相一致。盡管農民短期消費福利變動幅度不大,但存在明顯的省際差異。河北、山東和河南三省,隨著玉米價格的變動,農民消費福利波動明顯。按產量排序,河北、山東和河南在中國玉米主產省中位列第4至第6位,亦是重要的玉米供給力量,因此,要注重玉米價格波動對這些省份的影響。但這些省份并未直接接受臨時收儲政策的政策干預,在玉米價格開放后,能夠更好地適應市場,應充分發揮自身的自然條件、勞動力等優勢,提高生產質量、效益與競爭力。

圖2 第一梯隊產區主產省農民短期生產和消費福利變動情況Fig. 2 Changes of short-term consumption welfare of farmers in the fi rst echelon production areas
短期總福利變動是短期生產福利變動與短期消費福利變動之和,由前述分析可知,價格變動帶來的生產福利的增加遠大于消費福利的減少,因此短期總福利變化趨勢與短期生產福利變化趨勢一致。近3年在市場與政府雙重干預下,主產地農民短期福利不斷走低,對農民的種植積極性影響較大,不利于玉米產業的可持續發展。
第二梯隊是我國玉米供給的重要后備力量,保證當地農民生產積極性對于保障國家糧食安全具有重要意義。第二梯隊產區農民的短期生產、消費與總福利變動趨勢與第一梯隊相似,但從絕對量上看,第二梯隊生產福利的變動僅為第一梯隊的一半左右(圖3)。這是由于第二梯隊城鎮化現象更明顯、種植結構更多元化,農民收入受到玉米價格波動的影響有限,一定程度上有利于穩定渡過價格市場化對本地農民造成的沖擊。在第二梯隊中,山西省的短期生產福利提高迅速,結合前述分析可知,山西已經逐步成為第二梯隊的“排頭兵”。從短期消費福利變動來看,四川省的短期消費福利下降最為迅猛,需要對當地民生進行重點觀察與保護。

圖3 第二梯隊產區主產省農民短期生產和消費福利變動情況Fig. 3 Changes of short-term consumption welfare of farmers in the second echelon production areas
總體來看,玉米價格變動對農民的生產與消費福利呈不同方向影響,伴隨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不斷推進,主產區農民福利回落明顯,對農民玉米種植積極性產生顯著影響。然而,不同梯隊產區擁有差異性稟賦,在福利發生變動時可發揮各自比較優勢來應對,如具有悠久生產歷史、自然與社會條件得天獨厚的第一梯隊;產業結構與種植結構更加多元化的第二梯隊等。
具體而言,主產區除結合農業政策等支持外,還可通過調整種植結構、提高城鎮化水平、激發農民主觀能動性來提高農民福利,但是,科技進步的作用尚未充分發揮。
1)要繼續加強對糧食價格的宏觀調控并完善農業補貼政策。具體而言,多元化玉米市場購銷主體,推動玉米產后銷售順利進行,保持市場價格穩定。同時,輔以主產區財政支農、完善農業補貼政策,保障農民收入及生產積極性;
2)積極培育新型職業農民,強化主產區生產配套設施和社會保障服務建設,改善農業生產老齡化、女性化和技術缺乏造成的生產經營效率低下的現狀,讓農民安心生產,使農業收入能支撐其幸福、體面地生活;
3)立足主產區原料優勢,依照國家產業政策要求,引導玉米種植結構調整與加工合理布局,創建主產區品牌,積極發展區域經濟。同時,積極研發和推廣高新技術,提高玉米產量和品質,降低生產成本及風險,推動主產區玉米產業健康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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