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夢街

范錫林

我來到了藏在綿延青山中的一個古鎮。這古鎮上有一條街，名曰“夢街”。街道兩邊的店鋪上有寫著“藍天館”“碧海坊”“翠林苑”的，也有寫著“英雄樓”“王者宮”的，但似乎都與夢沒有一點兒關系。

我拐進就近的一家店鋪，那招牌上寫的是“藍天館”，可店鋪內玻璃柜臺里擺著的只是些五彩繽紛、小時候常吃的那種水晶糖塊。店主人介紹說，夢街上的店鋪，都是賣夢的，并且不用花錢，顧客離開夢街的時候，用夢支付，統一結算。

我選了一塊水晶糖吃下，突然感到自己的身體越來越輕，越來越輕，我低頭一看，自己的雙臂已經變成了一對灰色的翅膀，只輕輕一扇，就飛到了天空中，朵朵白云在身旁——我變成了一只鳥兒。就在我還想再飛高一點兒，看遠一點兒時，突然眼前一閃，身子一沉，再仔細看，自己分明還是站在這間“藍天館”里。原來，剛才是一場夢，就是吃了那顆水晶糖后所做的一個夢，怪不得這個店鋪的招牌是“藍天館”，賣的就是關于鳥兒與藍天的夢啊。

接著，我去了“碧海坊”，做了變成一條鯨魚的夢；又到了“王者宮”，做了一個君王夢；還到“懷舊閣”吃了一個餃子，再閉上眼，就回到了幼時，背著書包，走在現在早已拆掉的那條青石鋪地的老巷中，走進現在早已搬遷、給我留下無數美好記憶的小學校里，那種滋味，溫馨無比……

終于，我來到了這條街的盡頭。這一路走來，我到底做了多少個夢，自己也記不清了。

街的盡頭是一座青石橋，到了橋的另一邊，有個老頭兒坐在一張舊式的賬桌后面，他撥拉著算盤，抬起頭對我說：“先生，你一共在夢街品嘗了七十二個夢。”

原來，這座青石橋就像是一個神奇的磅秤一樣，從這橋上一走過，它就計算出了你在這夢街上一共品嘗了多少個夢。

“你消費的這些夢，得用你三年零十八天的夢來支付。”老頭兒又撥拉了一會兒算盤，說，“也就是說，從今天起，以后的三年零十八天里，不管白天夜晚，你再也沒有夢了。”

我慢慢地朝外走去，嘴里在喃喃地嘀咕著：“從今以后，三年零十八天里，我再也沒有夢了，不管是開心的夢、驚險的夢、溫馨的夢、怪異的夢，一概都不會有了。”想到這兒，我不禁打了一個寒噤，天哪，這沒有夢的日子，是不是會像一幅畫，有線條有輪廓，卻沒有了一點兒色彩？像一碗飯，一口一口能吃飽，卻沒有了一點兒味道？

我有些害怕，更有些后悔，但又有些慶幸，謝天謝地，幸好只有三年零十八天，熬吧，熬過這三年零十八天，我還會有夢的。這夢街，我再也不會來了。

張朝元摘自《中國童話精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