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昀佳
當金黃的樹葉承載著樹的最后一篇日記,畫出美麗的弧線,飄然飛落,像花的又一次驚羨綻放時;
當陽光不再熱烈,只像蘆花一般輕歌曼舞時;
當落英繽紛如碎一地的夢,耳邊響起秋風的呢喃時。
我坐在電話旁,靜靜等待著。街上的汽笛聽不見,只有小院中的藤蔓在夢中囈語。耳畔只有“嘟嘟”的響聲,寂靜得可怕。
終于等來那個期待已久的聲音。
“喂,寶寶啊!”太奶蒼老的聲音響起,有如嘆息。6歲,初上小學一年級的我,蹦跳著去看她。她握著我的小手,滿頭銀發似秋日的棉花在風中顫抖,她念叨著:“寶寶長大了,是個大姑娘了。”憶起當時心中涌起的自豪感,忽然覺得幼稚得想笑。若那時算大姑娘,那太奶現在看到我,又該說什么呢?
聽著太奶在電話那頭說著帶點兒口音、我聽不懂的話,我想起2歲以前,爸爸媽媽上班,我一直和爺爺奶奶、太爺太奶呆在佳木斯。那時一上幼兒園便哭鬧的我,最喜歡在路上磨蹭,不時摘一朵黃色的小花,別在梳得短短的“小豬尾巴”上。那時的太奶,總是說“寶寶長大了”,現在依然改不了口。恐怕,即使我已經長大,在92歲的太奶眼里,還是那個她打心底疼愛的寶寶吧!
自從上次看望過她,已經8年了。一根電話線,卻是光年的距離。我想象著她在電話那頭,枯樹枝一般的手緊緊抓住話筒,有如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朦朦朧朧地,聽見她依然在電話那頭說著。那無窮無盡的話,我一個字兒也沒聽懂。可接下來的一句話,有如一只手在叩擊我的心,剎那間,靜得陽光灑落下來的聲音都聽得見。
她說——
“寶寶啊,你什么時候回來啊,太奶想你,太奶這么老了,怕見不到你最后一面了。”
這句話,像陽光,把我剛剛還瑟瑟發抖的心,照得暖洋洋的。
是的,這是愛的溫度。我眨眨眼睛忍住淚水,竭力控制著聲音不顫抖,深吸了一口氣,輕輕地說:“快了,太奶,我就快回去看你了。”然后輕輕掛掉電話,淚水似窗外滂沱的秋雨一般砸下。有溫度的話語,縈繞耳畔,充盈腦海,響徹心間,在我生命的相冊中,永不褪色。
愛,綿綿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