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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雪葬柏

2018-05-31 22:16:26璇央
飛魔幻B 2018年3期

璇央

作者有話說: 在寫這篇故事的時候,我在的地方正在下雪,雪大的好像要把萬物都埋葬了一樣。然后女主角的形象就忽然出現在了我腦子里。我想要寫一個固執的姑娘,想要寫一個別扭的男主,于是就有了這篇故事。

建隆十四年,正月。

才過新春,吹過南熏殿的風刺骨寒涼。岑柏走出殿門,隨行的宦官便急忙為他撐傘。但他卻停在南熏殿門口沒動,遠遠眺望,不知在看什么。

身旁小宦官凍得瑟瑟發抖,岑柏索性將攏在斗篷里的手爐遞給他,空出手來撥開擋住了他視線的傘——殿階下,跪著一個女子,在漫天漫地的大雪中,看起來渺小脆弱。

“幾天了?”岑柏慢條斯理地問。

“三天。”小宦官答。

岑柏走下殿階,這些天來第一次朝女子所在的方向走去。不出意外,這人其實早就昏過去了,只是堅韌的毅力讓她在失去意識時仍跪在原地。

岑柏蹲下,伸手一點點掃去積在女子發上的雪。

“樞密使?”

“去請御醫。”岑柏簡短地吩咐。

“這……不是盧家的人嗎?”

岑柏淡淡一瞥,小宦官即刻惶恐地跪下——眾人對他的畏懼早已深入骨髓。

岑柏很年輕,不過二十出頭,有著清秀文雅的容貌,謙謙君子的風度。可任誰都知道,他是皇帝最寵幸的宦官,是執掌朝政代行君權的樞密使,也是殺人無度的閹豎、奸佞。

立時有人乖覺地從雪中抱起昏迷的女子,后者短暫驚醒,她微微睜開眼,看到岑柏后拽住他斗篷的一角。

岑柏聽見她用微弱的聲音說:“救、救……”

她并不是想求他救自己,而是另一個人——

前任鹽鐵使之女、范陽盧氏二娘子,同時也是岑柏過去的未婚妻,盧蘩。

盧氏乃累世高門,岑柏沒入宮前,與盧蘩有過婚約。那時岑柏之父還是受帝王器重的北門學士。兩家會宴,盧氏看中了早有神童之名的岑柏,便為自己的女兒定下了親事。

時隔多年,如今他已是刑余之人,也再沒了男女之情,盧家二娘于他而言與陌路人無異。

他一根根掰開女子的手指,面無表情。這個死死攥著他斗篷的人……名叫玉絮,是盧蘩的婢女。

半年前盧家獲罪。盧蘩被家族牽連,沒入掖庭為奴。她與岑柏一樣身在宮中,但岑柏并沒有見到她,也無心去打探什么。直到幾天前這侍女找了上來,說盧蘩病重,求他救命。

玉絮在半昏半醒中憶起了許多舊事。她好像又回到了十年前,那年她侍奉在盧蘩身后,跟著她穿過前庭幽徑、九曲回廊,然后藏在會客廳高大的屏風后。

那年岑柏年僅十一,卻能與屋中名士鴻儒談笑風生,太學博士考校他學問,他出口成章,驚艷了在座諸人。還只八九歲的盧蘩指著岑柏對玉絮說:“我長大要嫁他。”

玉絮當時覺得這樣很好,才子與佳人的絕配。后來盧蘩如愿定親,她時常提起岑柏,帶著驕傲與嬌羞,而玉絮便會放下手里的活,微笑著聽盧蘩訴說她那孩子氣的相思。

卻不想建隆五年,岑家卷入了皇位之爭,獲罪抄家,而岑柏……竟落得那樣的結局。

玉絮能做的,唯有嘆息旁觀而已。奇怪的是,她雖不曾親眼見過岑柏落難,卻夢見過一片大雪,看到十二歲的岑柏赤足走在雪中,一步步進了宮門,消失在紅墻綠瓦間。

后來她才意識到,她夢到的不是岑柏,而是她和盧蘩。

建隆十三年,范陽盧氏重蹈岑家的命運,盧家女眷盡數籍沒。

盧蘩自幼嬌養,很快病倒。她有心救主,卻走投無路,直到那天在灑掃時無意間見到了岑柏。

此時的岑柏,是執掌機要的樞密使。天子重用宦官,以樞密使二人掌政事,以護軍中尉二人掌軍事,并稱為“四貴”,權勢滔天。

誰也不知他是如何用不到十年的時間,從罪奴爬到了一人之下的位子。玉絮再見到他時,他一襲錦緞紫袍,身畔簇擁著侍從無數,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位皇子王孫。

可玉絮一眼就認出了這是十年前盧家屏風后的小少年。她忽然找到了希望,那天之后她來到岑柏常出入的南熏殿,跪在了殿門外。

岑柏竟還記得她——不過這不是什么奇怪事,玉絮聽說岑柏過目不忘。但他并不愿去救病重的盧蘩,哪怕這于他而言只是舉手之勞。

玉絮在焦躁擔憂中醒轉,第一反應是起身去照顧盧蘩,卻直接從榻上摔了下來。她這才稍稍清醒,認出自己正在一處陌生的地方。岑柏站在窗邊,靜靜看著她。

“岑小公子。”玉絮下意識地喚道。

岑柏微愕,太久沒人這樣喚過他了,讓他一瞬間恍然以為自己還是那個無憂少年。

“你還是想求我救盧二娘?”

“是。”

“你已不是她的奴婢了,沒必要死守著所謂的忠誠。”岑柏面上噙著溫潤謙和的笑,可嗓音是冷的。

“那是條活生生的人命,我不能看著她死。岑、岑樞密。”玉絮還不大習慣眼下岑柏的身份,“請救救她。如若不能——”她眼波暗了暗,一聲不吭地從地上爬起。

“你要做什么?”

“再去太醫院求求醫官……實在不行,我送二娘走完最后一程。”她低垂著眉眼,聲音里帶著些哽咽。岑柏聽得出她不是在做戲,而是情真意切。

這一份情真意切,讓岑柏在猶豫之后,終于陪玉絮去了趟掖庭——那是罪人的居所,成日陰森,隨處可見狼狽破敗之象,就連落地的雪,都比別處要臟許多。

玉絮走在前頭,岑柏穿著便服,不緊不慢地跟在她身后。玉絮走著走著忽然想起這掖庭岑柏應當也很熟悉,當年的他,或許也在這受盡折磨。

玉絮扭頭看向岑柏,卻見對方神色淡然,映著漫天大雪的一雙瞳孔,無悲無喜。

盧蘩的確是病得很重了,岑柏見到她時,她昏昏沉沉地躺在榻上說胡話。玉絮喂水給她,她卻盡數吐了出來。岑柏倚著門,冷淡地看著屋里簡陋的擺設。玉絮低頭給盧蘩擦拭唇邊水漬,再抬頭時岑柏已走出了這間屋子。

桌上卻留下來兩包治傷寒的藥。

“是岑公子救了你。”盧蘩醒來后,玉絮笑著說。她很歡喜,提起那個人時,語調中的雀躍藏也藏不住。

岑柏帶來的藥很有效,盧蘩喝過后,半夜便退了燒。

可她聞言慌張到打碎了碗:“他會害我!那藥里一定有毒,一定!”

“岑公子……不是惡人。”玉絮想了很久,“他待人接物,很是君子。”

“膚淺!玉絮,你知不知道,這些年他變成了多可怕的人?人們都說他殘害大臣、蠱惑君上,為了一己私欲,不惜血流成河——當年我沒幫他,他會不會恨我?我不該和他定親的,我……”盧蘩身為他曾經的未婚妻,該是岑柏而今心頭的一根刺。

不是她膽小,宮城內外,許多人都害怕岑柏。

“岑公子不是惡人。”玉絮堅持道。

盧蘩嗤笑。玉絮訥訥,說到底她與岑柏并不熟識。

閑暇時她忍不住細細打聽有關岑柏的事,不為別的,只是想知道自己的判斷是否正確。

為此,她刻意徘徊在南熏殿一帶,沒見到岑柏,卻在某天看到一只黑貓輕盈地從殿階上躍下,蹭了蹭她的衣裙。

她忍不住抱起了它,貓兒在她懷里待了不過片刻便扭身逃了,玉絮跟著它追了過去,看著它敏捷地藏到了某人的身后。

玉絮馬上低頭行禮:“岑樞密。”頓了頓又問,“這是樞密的貓?”

“深宮無趣,養著它解悶。”見玉絮牢牢盯著貓卻又有所顧忌的神情,他道,“喜歡的話,就過來抱著。”

玉絮仍拘謹地站在原地。

“你怕我?”岑柏笑問,他抱著貓,輕撓著貓耳朵,手指白皙如玉,眼波漫不經心,既懶散,又有無可掩蓋的風華。

“不是。”玉絮搖頭,“是樞密……太叫人自慚。”

岑柏先是一愣,繼而大笑。他喜怒不形于色太久,這樣近乎癲狂的笑讓身畔的內侍慌張地跪了一地。這些人都怕他。玉絮看了看他們,便理解了為何岑柏說深宮無趣。

“你知道對一個宦官說那樣的話,有多可笑嗎?”岑柏斜睨著眼看她,“怕就是怕。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擔心我會對盧蘩不利。有傳言說盧氏的罪名,是我栽贓陷害的,你信嗎?”

玉絮為人謹慎,每句話出口前都會認真思量,但唯獨這次她答得毫不猶豫:“無稽之談。”

這換來了岑柏又一次大笑,他抱著他的貓轉身,留下笑聲回蕩,也不知是在譏諷誰。

“二娘。”她煎藥時心不在焉,“盧氏獲罪,究竟是為什么?”

“謀逆。”盧蘩神情恍惚,“不,我們是被誣陷的。是岑柏,他恨我、恨我——”

玉絮意識到她不該提這個問題,病得神志不清的盧蘩能回答什么?藥煎好后她出門倒藥渣,卻看見岑柏安靜地站在窗下。

玉絮當即跪了下來,這是下意識的反應。

“你果然怕我。”

“不是,我……”玉絮站起朝岑柏走了幾步,又停下,“我只是……二娘有些糊涂了,求你別——”

岑柏將一包藥丟在她懷里,便頭也不回地走了。玉絮抱著藥發了很久的呆,任雪花簌簌落了滿頭。

初春時,盧蘩的病有了起色,人也清醒了許多。她問起玉絮,是誰在她病時施以援手。

玉絮回答了她,她即刻暴怒:“竟是那個閹豎!他的手沾滿了血,遞過來的藥我都嫌臟。”

玉絮有些難過,問:“二娘,你小時候不是很喜歡他嗎?”

“別說了!”盧蘩滿臉厭惡,“他現在都是個閹人了。”

“明明大家都是人,憑什么宦官便被理所當然地視為低人一等。”玉絮這樣想著,也將這句話直白地說了出來。

“下賤!”盧蘩抄起碗對著玉絮砸了過去。

她會責怪玉絮也無可厚非,世人眼中內侍哪怕再位高權重,也是奴。而今這些低賤之人竟仰仗昏君縱容凌駕于士人之上,更是惹來無數唾罵。

玉絮不清楚朝政,也不明白所謂宦官誤國是怎樣的誤法。她只是聽不得有人辱罵岑柏,見不得那個氣度皎然的人身上被潑污水。

盧蘩出身名門,最是清高。玉絮不肯認錯,她便與她斷了往日情分。離開盧蘩后,玉絮被調去了尚服局。之后,她很少再見到盧蘩。

倒是不久后,她遇到了岑柏。他用食指輕點她的額頭,問:“怎么回事?”

被盧蘩砸的傷口還沒痊愈,玉絮溫和地笑著,道:“不小心磕的。”

岑柏沒說什么,玉絮繼續做自己的事。臨分別時,她扭頭看向岑柏,輕聲道:“公子永遠是公子。”

“什么?”

“公子可還記得十年前盧家宴上所作的文章?”

那時他與名儒辯論《孟子》,以“仁”為題,當場吟出策論一篇,贏得滿堂驚嘆。

“我永遠記得那時的公子,也永遠不會忘記公子。”

她曾在午夜秉燭夜讀岑柏的文墨,曾為了他翻遍了《孟子》,她記住了得那句“君子以仁存心,以禮存心”,更不會忘記以那個筆下寫盡仁義的少年。

岑柏輕輕一笑。她走后,小內侍趕到了他身側,附耳低聲說了幾句什么。

岑柏撫摸著貓兒,眼都未抬,道:“她活得太久了——你們還在等什么?”

盧蘩死了。據說是受不了為奴之苦,投井自盡。

玉絮趕到時已經遲了,她守在盧蘩的尸首邊,握住她的手。她和盧蘩一塊長大,有如姊妹,盧家待她不薄,這份恩情她始終記得。

官奴死了往往就是席子一裹丟出宮去。一旁的宮人嫌晦氣,催著玉絮松開盧蘩的手。可她想再和盧蘩待會兒,還想再為她梳個頭,簪朵花,畢竟盧家二娘子曾是那樣高傲的一個人。

旁人沒有耐心等下去,直接上前拖拽,甚至還有幾人動粗,對玉絮拳腳相向。她閉著眼,只死命握緊盧蘩的手。忽然,耳畔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她抬頭,看見岑柏一步步朝她走來。

“她死了……”玉絮看著岑柏,終于痛哭失聲。

他不曾開口安慰,卻也沒有離去。在玉絮終于哭累了之后,岑柏像是猜到了她心中所想,默默遞上了木梳和發簪,看著玉絮一絲不茍地為盧蘩綰發、上妝、整衣。

“她能這樣走,已經很好了。”岑柏似是感慨己身,“我在宮里待了這么些年,見過許多人離世的時候,狼狽不堪。”

盧蘩死后,玉絮做了司言女官,負責文書之事。

原本以她的資歷,不足以擔任此職,但人們都知道她是岑樞密的故人,因此對她格外優待。對此,玉絮頗為心虛,她哪里是岑柏的什么故人,不過是沾了他死去的未婚妻的光。

成為司言后,她得以見到了君王,接觸到了許多從前只能猜測想象的事,比如說朝堂上的黨爭、士大夫之間的勾心斗角,以及黎庶蒼生的艱苦。她也知道了身為樞密使岑柏遠比她想象的還要忙。從京都至州縣,多的是大大小小的庶務需他裁決,而掌權者之間的斗爭,更是兇險激烈,令人防不勝防。岑柏每日幾乎只能睡兩三個時辰。

“岑樞密何必這樣辛勞?”玉絮不解,不說宦官,就連公卿士族在執掌大權后,也有不少會耽于享樂,不再為政事費神。

“我在如今這位子上,如同身在懸崖邊,一時一刻都松懈不得。”岑柏這樣答道。

玉絮不是很明白這話的含義,只無奈地為岑柏添了個暖爐,以免他夜間著涼。

天子卻是輕松。那是個圓潤可親的中年人,總笑著,毫無帝王威嚴,他一天做的最多的事,便是同妃嬪嬉鬧。他本是宗室,由宦官擁立而登位,并無什么帝王威嚴,有時玉絮都覺得這君主便如同尋常人家的長兄一般可親。

然而,建隆十七年,天子卻聯合宰相等人發難,意圖一舉鏟除宦官勢力。

那天午后,玉絮在屋中小憩,忽然心悸醒轉,聽到殺伐之聲遙遙傳來。那是岑柏辦公的方位。

她連忙換做宮娥的打扮,戰戰兢兢地往那兒趕。她到的時候,看見烈焰沖天而起。

她說不清自己是什么感受,那時腦子似乎里什么念頭都沒有,只反反復復告訴自己岑柏沒死。

四周不知多少人在廝殺,她竭力穩定心神,趁沒人注意的時候,閃身進了火海。

穿過燃燒的門廊,搖搖欲墜的橫梁,她終于找到了岑柏。他受了傷,大片的血在衣衫上暈染開。玉絮抱住他,烈焰如狂蛇亂舞,從他們四周寸寸逼來。

“你是來救我的嗎?”岑柏失血過多,神智都有些恍惚,“真是不值。”

玉絮竭力按住他后背還在流血的傷口,聽他夢囈般輕語:“看到了嗎,這就是手握權柄,該有的下場。只要你站在高處,就永遠都活在殺人和被殺的恐懼中……”

“別說了。”她咬牙背起他,“善者定有善報,你不會死的。”她一步步往外走去,自己也被灼傷。

在這樣兇險的情形下,她竟忘了害怕。岑柏輕淺的呼吸在她耳畔若有若無,這微弱的氣息成了她堅持下去的理由。

那時她一門心思救岑柏,全然沒想過岑柏活下來,意味著什么。

天子驟然發難,“四貴”死了三個,卻漏掉了岑柏。

死里逃生后,他將玉絮安置在了較為偏僻的新射殿,叮囑她無事不得外出。接著,他便找回了自己的人馬,帶領著神策軍包圍了天子寢殿。

起初玉絮還很聽話,直到有天君王的一個美人,為了躲避岑柏的追捕,藏到了她這兒。

之后,玉絮走出了新射殿。此時距那場變亂已過去了五天,在通往南熏殿的路上,能看到草木上深褐色的血漬。玉絮踏進南熏殿時,正遇上小黃門抱著一疊文書匆匆經過,玉絮猜,那應當是下令殺人的詔書。

她聽說了,岑柏為了報復,大肆屠戮,凡牽連到那場大火中的人,都被他押入獄中處死。

他坐在皇帝的位子上,居高臨下地看著玉絮,對她的到來也沒有多少意外。

玉絮仰起頭,許是因為大殿的燈燭都太暗了,她發現她怎么也看不清岑柏的臉。

“你來這兒,是來指責我,還是來施舍你的憐憫求我饒了那些人?”

玉絮還有些懵,沒從血淋淋的事實中醒過來。那位美人告訴她,岑柏夷盡了丞相、御史等人的九族,參與其中的宗室貴戚都被他悉數誅殺。

“我……”她對岑柏的認知在這一天被近乎全盤推翻,腦子里亂成一團,人本性里的善與理智與對岑柏的情感交織在一起。

“我只希望你做事留有余地。”她低聲說。

那些被夷族的人中,許多都是無辜的。

“十余年前,我岑家覆滅的時候,可沒有人想過給我們家一線生機。”這么多年來,岑柏終于提起了自己的家人和過往。

“你……”

“實話告訴你,我不但會殺了三公九卿,今后還會殺更多的人。從我入宮時,岑柏就已經死了。”

“岑柏——”

“我早就不知‘仁義那兩個字該怎么寫了。你以為我還是你十余年前見過的岑公子嗎?這些年我其實一直在你面前隱藏自己的性情,因為我覺得逗你和逗貓一樣有趣。現在我倦了,索性將這些都告訴你——”他遽然站起,在與玉絮對視良久后,又緩緩坐下,“還記得那天我說過的話嗎,站在高處,就永遠活在殺人和被殺的恐懼中。”

玉絮沉默許久,終于說道:“我知道了。”她看了看高高在上的樞密使,朝他叩拜,“聽說天子身邊的侍從都被殺了,玉絮請求去照顧天子。”

天子被軟禁在了積慶殿。玉絮再見到他時,他正驚惶地躲在屏風后瑟瑟發抖,可笑又可憐。

玉絮對他說:“奴婢雖卑微,也會盡自己的努力保護陛下。”

“你不是岑柏的人嗎?”

“陛下乃萬乘之尊。”玉絮回答。

無論帝王的威嚴怎樣被踐踏,終究是名正言順的天下主宰,她不想看到岑柏成為天底下最大的罪人。可如果岑柏真的張狂到了要弒君的地步,玉絮也不知該怎樣阻止他。她自己清楚,選擇來服侍皇帝,其實只是她在逃避而已。

逃避岑柏,逃避宮城的血腥。

積慶殿格外清幽,這里只她和一個落魄的皇帝形影相吊。偶爾她聽高墻之外走過的宮人閑談,得知岑柏而今大權在握,不說百官黎庶,就連邊地素來跋扈的節度使都紛紛臣服于他。

但她再也沒有見過岑柏。倒是天子問過她,岑柏是她什么人。玉絮緘默。

隱秘的、不可直視的情感不知何時在心底萌芽,長成了帶刺的藤蔓死死糾纏住了她,她不愿且不敢承認,卻無法忽視這情感帶來的痛苦。

不久后,天子病倒。他命人請來了岑柏。

玉絮縮到屏風后專心搗藥,皇帝與岑柏說了什么,岑柏又回應了什么,她都不理會,直到她聽見一句:“我要封她為妃。”

玉絮抬頭,看見皇帝正指著自己。

“快死了還充風流。”岑柏譏誚道。

“好歹是個正經名分。”天子慢悠悠地開口。

話音才落,岑柏便掐住了他的脖子:“讓你茍活了這么些年,你還真當我不敢動你?”

“岑柏!”玉絮撲上前去,“這是皇帝!”

天子漲紅了臉,但仍是笑著的:“你已是廢人……”

岑柏松開手,天子重重摔回榻上,他大步而去。

三天后,玉絮成為了皇帝的淑妃。

是岑柏親自擬的詔。

建隆十八年春,天子駕崩。玉絮作未亡人,在天子下葬后被遷往陵園為其守靈。

聽說守靈的妃子會過得很清苦。但玉絮活得很是悠閑。只是常常想起故人,掛念最多的,是岑柏。

“岑樞密在淑妃心中分量不一般。”有人這樣對她說。

說這話的是岑柏身邊的一名屬下,不知為何被貶,恰好也在這陵園。

玉絮時而與他閑聊,聊的往往都是岑柏。

“只是……岑樞密并非可以托付的人。”那人似是惋惜。

“我知道。”玉絮輕嘆。

“我的意思是……”那人猶豫,咬牙道,“我是說……他和您有深仇大恨哪。”

范陽盧氏的覆滅,是他一手謀劃,甚至就連盧蘩都是他殺的。原因很簡單,那時的范陽盧氏勢力太大,妨礙了他大權獨攬。

內侍后來又說了許多話,玉絮一概沒聽清。盧二娘的怨魂仿佛就站在她面前,一言不發地看著她。

之后她又陸續得知了不少有關岑柏的消息。新帝并沒有如許多人預料的那樣與岑柏為敵,他對岑柏極其恭敬,登基數月,二人相安無事。岑柏甚至比從前更為權勢煊赫。

有猜測說,新帝還無法對抗岑柏,一旦他找到機會,必然不會手軟。

又或許,是岑柏行事太過縝密,滴水不漏,以至于新帝找不到合適的罪名。

次年,泰寧元年,正月,新帝前來陵園祭父。

玉絮見到了新帝,他與玉絮差不多的年紀,但仍舊按照禮法以對待庶母的態度對待她。

他與她說起了許多先帝的往事。玉絮聽得出新帝有意拉攏,她耐心側耳,終于等到新帝說:“你和岑柏的那些事,朕都知道了。你該恨他的——”

玉絮告辭后,回到住處找出了偷偷藏著的酒,自斟自飲。夜間,她拋下空了的酒壺,起身往岑柏那兒走去。此番祭祀先帝,岑柏也隨行而至。但他卻拒絕見她。

玉絮站在緊閉的大門前想了想,跪在了門前。她知道這是很笨的法子。眼下又是寒冬大雪,建隆十四年,她曾打這樣動過岑柏,而今她還想再試試。

何必自苦呢?她這樣問自己。可她覺得心里太苦,唯有肉身上的痛才能蓋過這苦楚。

到頭來還是曾與玉絮共事過的宦官趙橫心中不忍,安慰道:“樞密近來身子不好,不見你并非他本意。”

聞言,玉絮僵硬地從雪中站起,什么話也沒說。

趙橫回到屋中,對岑柏道:“她走了。”

岑柏臉上沒有表情,揮手示意趙橫退下,抱著貓獨自看窗外雪景,也不知在想什么。

有人推門進來,跪在他身側。他以為是趙橫,扭頭去看,見到的卻是玉絮。

她穿著宦官的服飾,看來是煞費苦心喬裝混進來的。岑柏看到她臉上的淚,也嗅到了她身上的酒味,問:“喝多了?”

“我清醒得很。”玉絮說,“我只是不明白,你為何不愿見我?”

“問出這句話,說明你真的是醉了。”

玉絮緊緊攥住岑柏的衣袖,害怕一松手就會失去。她大概是真的有些醉吧,有一種激烈的情感在她腦中洶涌肆虐,讓她疼到痛不欲生。

岑柏扯回衣袖,又被她抓住了手腕,他嘆息道:“我是閹人。”

“所以無情無義?連什么是愛都不知道?”

“的確。”

玉絮凄然一笑,問:“這些年來,岑樞密過的好嗎?”

岑柏側首,看著她不語。

世人皆道他大權在握風光無比,問出這樣問題的,也只有一個玉絮。

“如果能重來,你還會走上這樣一條路嗎?”玉絮再問,眼里含著淚。

她曾做過一個夢,夢里她和岑柏都離了宮,在尋常鄉野間依偎終老。

“我沒有別的路可以走。”岑柏放開貓,緩緩合上眼,“從我入宮起,我就成了一個殘缺的人。我能走的路,也只剩下了一條。你想挽回的,是十余年前的岑小公子,不是如今的樞密使岑柏。”

他冷笑,神情刻薄又哀涼。很多年前,人們都說那個驚才絕艷的岑家小公子定會封侯拜相,留名青史,誰也沒有料到,他會成為如今這模樣。

玉絮終于放棄,從地上起來,看著岑柏,一步步往后退。

退到門邊時,她驀然拔下發簪,刺向自己的心窩。

“來人,岑柏行刺太妃——”

玉絮安排好的人驚呼奔走,攪亂了這寂靜長夜。

“岑柏死在泰寧元年春。”老者靠在鄉間的籬笆旁,有些吃力地敘述,“他殺了泰寧帝。他死后,他的心腹趙橫扶持了后來的嘉南帝。”

“后來呢?”聽故事的孩子們嘰嘰喳喳。

老者揉著太陽穴,回憶了許久。這位據說是前朝宮女的老者滿頭都是銀絲,她常與鄉里的孩子說故事,說的總是前朝那個惡名昭著的權宦。

“淑妃為什么誣陷岑柏?”

“真笨,這樣就可以給皇帝一個對付岑柏的借口了啊。”

孩子紛紛議論道。

“不,那位淑妃,她最終還是沒有背叛岑柏。確切地說,她一開始,就沒想過背叛岑柏。”老人喃喃。

“為什么?”孩子們不能理解太過復雜的愛恨。

“因為岑柏,并不是惡人。”老人摸了摸孩子的頭。

岑柏殺人無數,刻薄陰冷。可玉絮曾見過岑柏為了蒼生如何盡心竭力,他手握玉璽時,并沒有利用權勢為自己謀過私利,他救濟貧民、削減貢賦、撤裁宮市,比起一味醉生夢死的貴胄,只知弄權的三公九卿,岑柏……無愧于天下。至少他盡他的能力,維持著那個內憂外患不斷的王朝,他雖手染鮮血,卻沒有辜負蒼生庶民。

在玉絮心中,岑柏永遠都是記憶里的岑小公子。

“那位淑妃,沒有背叛岑柏。”老者重復這句話,“泰寧帝的意思,是在祭祀大典時伏殺岑柏。可他太善于偽裝,淑妃擔心直白的告密無法讓岑柏相信,也害怕他太過自負,明知泰寧帝有意殺他,仍不以為意。刺殺太妃這項罪名可大可小,但一定能給岑柏招來麻煩,讓他無法參加祭典,能讓他意識到泰寧帝已有了對付他的心思,能打亂泰寧帝的謀劃……能讓他明白,是時候急流勇退了。”

老人絮絮叨叨地說了這么多,孩子們半懂不懂,說:“可是,岑柏還是死了。”

老人笑了笑,渾濁的眼中藏著道不明的哀慟,解釋道:“因為岑柏,并不信她。”

身為岑家公子的驕傲,在他入宮后被粉碎,殘缺改變了他的性情,讓他陷入自厭與自憐。在他看來,玉絮應該恨他。他那樣聰明的人,不可能看不出玉絮給他的暗示。可他仍選擇祭典那天出現在人前,與皇帝兵戎相見。

玉絮沒能見到兵變的慘況,她傷得略重,又因為受寒而高燒,那天昏沉地躺在自己院中。

等她醒時,岑柏已成了弒君者,他殺了泰寧帝,自己也受了重傷。

他的心腹趙橫持刀站在她榻前,道:“奉樞密之命,殺太妃。”

玉絮閉上眼。而趙橫一刀砍向了玉絮床前的侍女。

建隆帝生前最后一個妃子就這樣“死去”。

玉絮被送出陵園,丟到了長安一家醫館。她在養病過程中聽說岑柏大肆清洗六部,還聽說他要對邊地意圖叛亂的節度使用兵,甚至還聽說他打算自立為帝。那時,玉絮就猜到,他已走到了末路窮途,正如一朵吸食著血肉綻開的花,艷麗至極,卻也終究不能如松柏長青。

一個月后,她聽說岑柏死了。是死于殺泰寧帝時的重傷,還是又一場宮廷陰謀?玉絮也不知道。

他死后,長安城新一輪動蕩再次開始,一直被岑柏壓制著的靈武、鳳翔節度使起兵叛亂。

之后,玉絮離開了長安,再沒回去。她就這樣默默無名地隱居鄉野,漸漸成了一個愛講故事的寂寞老人。

孩子們散去之后,她蹣跚著回到屋內。故人的靈位擺在堂中央,她細細摩挲著,忽然流下一滴淚:“他們都說我可憐,我想知道,在你心中我究竟算是什么……”

這是她一生都放不下的結,卻永遠也追尋不到答案。

她不會知道,在她被送走后,岑柏與趙橫曾有過這樣一段對話。

“樞密既然舍不得,何必讓她離開?”

“我早就該讓她走了。建隆帝死之前就該讓她以宮女的身份出宮。讓她做淑妃,以太妃的身份留在長安,是因我還想再看她幾眼。”

“屬下斗膽問樞密……樞密真的沒想過退隱嗎?”

“我不退。”那個人前不可一世的權宦像孩子似的蜷在帝座上,“你知道嗎,她是這世上最后一個叫我岑小公子的人。所有人都說我毀在了入宮之時,說我變得面目全非,可只有她告訴我,我還是我。那我怎么能讓她失望。昏君未殺,吏治未清,邊關未寧,我怎么能退。”

“樞密后悔嗎?”

“不知道……趙橫,”握住屠刀前,他問了最后一問,“你說,宦者心中,會有情愛嗎?”

這一問沒有回答,也許他心里已有了不能言說的答案。但無論如何,他的故事,他未能說出口的話,終究是隨著死亡而被泥土掩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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