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政的“放手”

王文昌

也許因為高鶚是個官員身份的“業余作家”，他續寫的《紅樓夢》里有一些官場細節的描寫就很傳神。比如，第九十九回“守官箴惡奴同破例 閱邸報老舅自擔驚”中有一段關于賈政外放糧道的生動故事：

賈政外放江西糧道，“帶了幾個在京請的幕友，曉行夜宿，一日到了本省，見過上司，即到任拜印受事，便查盤各屬州縣米糧倉庫”，對“外省州縣折收糧米、勒索鄉愚這些弊端，雖也聽見別人講究，卻未嘗身親其事，只有一心做好官。便與幕賓商議，出示嚴禁，并諭以一經查出，必定詳參揭報”。

賈政赴任江西糧道，不貪不腐，不屈從地方的潛規則，不肯屈從于各省大吏和地方實力派，也沒有將自己的隨從幕僚安插負責漕運之事，盡發“國難財”。他一心做個好官，即使多次將自己府上的錢和在戶部任上的薪金用于糧道開銷也在所不惜。賈政清廉自守確已難能可貴。

同時代道光年間的張集馨也被任命為賈政一樣的官職——陜西督糧道。張集馨出京之前向京官送禮辭行，共送出別敬一萬七千兩銀子，折合人民幣約250萬元。別敬的錢是向廣東洋行、朋友和西洋人借來的。他任督糧道一年，不但連本帶利還清了借貸，還給老家寄回一萬多兩銀子。

賈政想做清官，奴仆們不干了。本來指望能出來大撈一筆，沒想到這位老爺這么死心眼。幾個帶來的長隨干脆“辭職”不干了。他的家奴李十兒便出了個損招，先是不好好干活，每天糊弄差事，而后變著法子找賈政要錢。賈政帶的錢都貼補進去了，只得找這個李十兒商議。正是這個李十兒巧舌如簧，勸說賈政：你不收錢老百姓反倒埋怨你，你收了錢老百姓反倒安心了。賈政起初還嘴硬：“據你一說，是教我做貪官嗎？送了性命還不要緊，必定將祖父的功勛抹了才是？”雖然嘴硬，卻也不得不妥協，只是說：“我是要保性命的，你們鬧出來不與我相干。”于是這個李十兒就儼然成了二老爺，里里外外都他說了算，作威作福，中飽私囊，魚肉百姓，而賈政還覺得他辦事挺周到。

“莫用三爺，廢職亡家。”賈政只顧自己清廉，卻縱容手下為非作惡，其實就是典型的為官不為。后來賈政因為這件事被參，罪過就是對手下管教不嚴。看到這個故事，想起因玩忽職守罪被判五年徒刑的童之謙。因為他的嚴重不負責任，不正確履行職責，致使衡陽市第十四屆人民代表大會第一次會議選舉湖南省人大代表發生嚴重賄選。400多責任人受處理，涉案金額人民幣1.1億余元。這位在衡陽“平時做人謙和低調”“報告作得很好”“不攬權”的人，落馬后被當地官場評價為“是個好人，但不是個好官”。

在其位就要謀其政，下面出問題，領導也脫不了干系。這個“干系”用今天的話說，就是主體責任。《中國共產黨問責條例》已經給出了明確的回答，許多官員因此落馬，敲響了新時代的警鐘。像賈政那樣，滿足于當好好先生，任手下為所欲為，就不會是一句“不與我相干”“對下屬管教不嚴”可以輕松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