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海南借一縷藍

雷子（羌族）

一

向天空借一縷湛藍畫大海的遼闊

向大海借一抺幽藍繪天空的蓬勃

海天在夢底將水晶瓶給了我

還賜我一船流云 一葉孤舟

礁石為耳 寒星為目

嶙峋的雪山在蔥郁的海上沉浮

深藍 淺藍 蔚藍 黛藍將魔幻的恢弘推向巔峰

海南澄明 地平線莊重

終有一天

我會將自己的靈魂與海天一色的藍

還給這薄如蟬翼的世界和流浪的風

二

地心的引力驚醒海洋的潮汐

人類早已遺忘深海里第一條有脊柱的魚

是所有生物的始祖

蜂巢一般的船出海

漁船滿倉。海，形銷骨立

你用萬年的時間見證海猿上岸的決絕

你曾邂逅海螺姑娘的嫻淑

你曾描摹美人魚的婀娜

海以咸淡的密度將木船的記憶撫摸

如鉆的時間從未凋落

最高的山是想看見最遠的海

最低的海不想賒欠世間的愛恨情仇

三

遠方有海哭泣的聲音

萎靡之海發出致命的喘息

無意撈起海族顫栗的嗚咽

精衛的羽毛亦扇動著荒涼的氣息

千萬年的海沙是死亡層層堆砌的落葉

人類的貪欲之網已編織得越來越密

無處逃遁的星火 無處不在的打劫

彩色的魚被嚇成了翡翠的碧綠

海蛇來不及蛻皮己仰面死去

一個迷路的漂流瓶在海灘與我相遇

瓶塞丟失，空如黑洞的瓶底露出不屑的表情

人類喂給海的毒藥正在慢慢發作

大海也想逃亡，道在哪里

四

海是一個動詞 蠱惑潮汐

旋轉的浪花是海妖的瑩眸萬種風情

野性的裙擺搖蕩著月的魅惑

掌心的鳶尾花在天涯悄然隱居

愛的果實迷戀海一般熱烈的窒息

那些向生而死的愛

那些向愛而死的生

皆是不肯破碎的瓷片

苦苦尋找對方迷失的靈魂

夕陽將蘇醒的海煅燒 鳳凰絢爛重生

我在海邊盤腿而坐 點燃前世的青焰

等你來與我分享唐詩里的濤聲

宋詞里的梅香

五

海天相連 從海上出發即可抵達天堂

鑒真六次在瓦藍的猙獰之海顛簸

東渡 他將一扇一扇佛門打開

那是獻給佛陀芬芳的禮物

東渡 他用唐朝的口音將頓悟的佛教文化傳播

佛祖知道誰的禪心滋養著真正的蓮

最大的慈悲為何會在千年以后遭遇最冷的殘酷

鑒真你為何失去了雙目

“槍不能永遠作為拓荒的鋤頭”

難道你知道未來的島嶼會被濃霧深鎖

鉛云低墜，紫燕輕飛

那年的船只已內化成齏粉

以執著的方式抵達是涅槃 是修行

天空深處隱約有海螺的轟鳴

那是道路回轉的漩渦

而今天的我找不到渡與不渡的明確界碑。

六

我避免用漢字去寫關于海嘯的詩

我擔心海神螺一般波紋的耳朵

會捕捉到我文字的低語

煙波浩渺 我無法看清海神的性別

海嫵媚時孕育所有生靈

海施暴時拉下天堂與地獄的網 將一切湮滅

海底的火山曾玫瑰園一般艷麗

在它凋零之前曾焚燒過水下葳蕤的森林

浪漫行走的波有時也會突然被閃電伏擊

被火焰灼灼煅燒的海水痛得騰空而起

像脫韁的野馬逃亡

以沖刺千里的速度逃亡到海岸

隱匿進漁村、撞進豪華的別墅

直至抵達人們永遠不會醒來的夢里

斷層的地殼、咆哮的沙泥

海水，冷了又熱；熱了又冷

歲月的往事是不斷結痂的舊創與齒痕

海嘯 沒有預言只有慘痛的后記

海神不是傳說而是一種敬畏

風起，我告別暮色滿天的懸崖

撫摸著地平線上起伏的挽歌

文字靜謐地沉入海底

七

我贊美海南之藍的隱喻

一如我贊美寶石之藍的純粹

我贊美海南之紅

一如我贊美春意闌珊的濃郁

我贊美拍擊長空的海成就萬千生命的延續

一如贊美春暖花開的海南

有張晶瑩剔透的名片印著海之心

我從青藏高原出發

以仰望星空的方式看倒映的海

明天，將以詩歌的名義抵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