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西粵方言心母字探析

摘要：廣西粵方言在廣西覆蓋面非常廣，廣西粵方言心母字可讀[?][?][?][f]等，其中邕潯片、欽廉片的心母字常讀[?]，廣府片的心母字常讀[?]，勾漏片的心母字較復雜，不同地區分別可讀[?][?][f]。廣西粵方言心母字存在不同讀音的主要原因為：1.古越語語音特點的遺存；2.與其它語言的接觸；3.通語或強勢方言的影響。

關鍵詞：粵方言；心母字；粵語古越語；通語

引言

從《漢語方言地圖集·語音卷》圖B1-18和圖B2-2①中的粵方言分布來看廣西粵方言的覆蓋面非常廣《廣西通志·漢語方言志》②中根據廣西各地粵方言呈現的主要語音特點的差異，將廣西粵方言分成四片，分別是勾漏片、邕潯片、欽廉片、廣府片。

《廣西通志·漢語方言志》在總述白話特點時，提到“古心母字讀?的現象普遍存在于廣西境內的白話、平話、官話甚至客家話和閩語中。”廣西是一個典型的多語言多方言區，粵語是廣西境內主流漢語方言之一。廣西粵方言的語音研究理所當然受到關注，廣西粵方言心母字的相關研究還是空白，專門對廣西粵方言的心母字進行研究對進一步了解廣西方言有一定的價值。

一、廣西粵語次方言的分布情況

本文根據《漢語方言地圖集·語音卷》圖B1-18和圖B2-2統計了廣西壯族自治區共72個粵語地區次方言分布情況，可以看出粵方言的四種次方言，從分布區域來看，從大到小依次為邕潯片>勾漏片>欽廉片>廣府片。邕潯片主要集中在百色、崇左、南寧、貴港、來賓靠近貴港個別縣市、河池靠近百色的個別縣市、玉林與廣東接壤的博白、陸川縣；勾漏片主要集中在柳州市、桂林市、賀州市、梧州市周邊的縣市、河池與來賓靠近柳州的縣；欽廉片主要集中在北海、欽州、防城港三市，偏安于廣西東南部沿海地區；廣府片在廣西呈現出零星散裝分布，主要集中在梧州市區，且在貴港市區、賀州市區、北流、容縣、平南、蒼梧諸縣有部分地區屬于廣府片。

且從四種次方言的分布來看，邕潯片和欽廉片的次方言分布相對穩定，除了與梧州接壤的桂平市和平南縣有兩種次方言，其它地區都只有一個次方言。勾漏片和廣府片的次方言相對不穩定，貴港、玉林、賀州地區次方言區有兩種或兩種以上次方言。幾個地區（除了貴港）都與廣東省接壤，也可以說是受到廣東方言的影響。貴港處在邕潯片、勾漏片、廣府片的包圍中，受到三種次方言的影響。

二、廣西粵方言心母字的讀音情況

粵方言點語料均來自林亦、陳海倫《粵語平話土話方言字匯》③。具體如下南寧白話、玉林白話、廉州白話、北流白話、梧州白話、百色白話、北海白話、邕寧白話、崇左漱湍白話、欽州白話、渠舊白話、貴港城關白話、木格白話、龍州白話、靈山橫州白話、木樂白話。岑溪白話、蒼梧梨埠白話的語料是筆者親自調查而獲得，岑溪白話的發音人為一直生活在岑溪市的盧永紅，蒼梧梨埠白話的發音人為說此話的筆者本人。根據《方言調查字表》④，共整理、調查心母字字目170個，有些點實際心母字讀音要少于170個各點心母字讀音統計情況如表1縱向為廣西粵方言點，橫向為該粵方言點心母字讀音的國際音標，表中數字為根據材料和調查所得心母字讀相應聲母的字數。

從表1統計可知：廣西各粵方言心母字主要讀音為舌尖前清邊擦音[?]，舌面前清擦音[?]，齒間清擦音[θ]，唇齒清擦音[f]。其他音中相比較而言讀得較多的還有舌尖前清擦音[s]，還有部分字讀舌音清擦音[?]。還有少量心母字讀與擦音[?][s][?]同部位的清塞擦音[?][?h][?][?h][?][?h]。

心母字主要讀邊擦音和擦音，其中又以舌尖前清邊擦音[?]居多，邕潯片、欽廉片的心母字均主要讀邊擦音[?]，如南寧白話：寫??214|小?iu35|三?am55|心??m55；廉州白話：寫??214|小??u24|三?am45|心?am45。廣府片梧州白話主要讀舌面前清擦音[?]，如梧州白話：寫??55|小?iu35|三?am45|心??m55。而勾漏片的心母字分布較為復雜，部分勾漏片地區讀邊擦音[?]，有玉林白話、北流白話，如玉林白話：寫??214|小?iu33|三?am54|心?am32；部分勾漏片地區讀唇齒清擦音[f]，主要集中在以梧州岑溪市為中心的周邊地區，有木格白話、蒼梧梨埠白話、岑溪白話，如木格白話：寫f?52|小fiu55|三f?m52|心f?m52；還有一些地區的心母字讀齒間清擦音[θ]，如木樂白話：寫θ?33|小θiu33|三θ?m35|心θ?m35。

三、廣西粵方言心母字讀音的成因

廣西粵方言心母字呈現出如此豐富的變化值得探究，下面將分別對廣西粵方言心母字的主要成因進行探析。

（一）廣西粵方言心母字讀[?]的成因

廣東和廣西均為粵方言使用地區，但是兩省的粵方言主要語音特點比較而言，古心母字的讀音是兩地粵語語音的主要差異之一。如前所述，廣西粵方言大部分地區的古心母字讀[?]，而廣東粵方言的古心母字讀[?]的主要集中在與廣西接壤的部分縣市，如茂名市粵語，廣東粵方言絕大部分地區的古心母字讀擦音。據大多數學者研究認為，廣西不僅粵方言中存在邊擦音[?]而且在廣西的平話、客家話，甚至是官話中都存在著邊擦音[?]，邊擦音[?]在廣西的漢語方言中是一個普遍現象。筆者認為廣西粵方言中心母字[?]的形成原因主要有如下兩點：

一是主要受到原百越民族語言古越語的影響。廣西曾是百越之地，目前廣西仍有大量的少數民族，百越民族隨著歷史的演變已經有了很大的變化，其語言也經過多次的自身演變、與周邊語言的接觸、歷代通語的影響等多方面的原因發生了很大的變化。但是古越語作為底層語言沉淀在現在廣西的各種語言中，如現在壯語的古心母字也仍然存在大量的邊擦音[?]，如“心”字在賀州壯語中讀[??m1]、上思壯語中讀[?am1]等。在其他少數民族語言中也有古心母字仍讀邊擦音[?]的，如仡佬族哈給方言的“心”說成[?u55]、布流方言“心”說成[?a：i5ni5]。韋樹關在《古幫、端、心母在廣西方言中的特殊音讀》中認為“有?聲母的廣西漢語方言所分布的區域，正是壯族先民的居住地。廣西東部、北部和東南部過去都有大量的壯族人聚居，這從各縣志的記載中可以見到⑤?！眽炎迦嗣裨诎l展歷程中受到經濟、政治、文化均占優勢的漢族的影響，出現了同化的趨勢，目前這種同化的趨勢比以往更明顯。壯族在漢化的過程中也把壯語的邊擦音[?]帶到了當地的各個漢語方言中。

二是受周邊其他語言的影響。如前所述，廣西不僅粵方言中的古心母字大多讀邊擦音[?]，而且廣西的平話尤其是桂南平話中也有大量的邊擦音存在。從廣西粵方言古心母字邊擦音[?]的分布來看，主要集中在邕潯片、欽廉片，這兩大片分布在廣西的南部，與桂南平話所屬地域一致。語言接觸與語言融合使得廣西粵方言心母字帶有明顯的地域色彩。

（二）廣西粵方言心母字讀[θ]的成因

從表1的統計來看，廣西粵方言古心母字讀[θ]的區域主要分布在勾漏片的桂平木樂。關于聲母[θ]的成因，筆者認為可以從如下兩方面去探尋。

一是受廣西古越語的影響。齒間清擦音[θ]在廣東粵語和現代共同語言中均少見，但是在廣西很多語言中卻是常見的，現代壯語中就有不少壯語古心母字讀[θ]，如武鳴壯語、賓陽壯語、忻城壯語的“心”字都讀[θim1]、平果壯語和德保壯語的“心”字都讀[θam1]，還有廣西布努語的“心”詞說成[θi?5tɑu4]。[θ]聲母也如[?]聲母一樣作為語言底層保留在廣西的眾多語言中，同樣也保留在了廣西粵方言中。

二是語音演變過程中的省力原則起到了作用。正如韋樹關老師在文中推論的心母字的古音演變模式為*r—?—θ—s，其中從發音力氣大小的角度來看，[r]發音所需的力度最大，其次是邊擦音[?]，[θ]聲母所需要的力度又比邊擦音[?]小，從語音的省力原則角度考慮，由古越語中的邊擦音[?]演變成更省力的[θ]也是極有可能的。

（三）廣西粵方言心母字讀[?]的成因

梧州作為18個調查地區唯一一個屬于廣府片，而且聲母讀[?]，顯得非常的特殊。梧州與廣東接壤，廣東廣府片的粵語代表廣州話的古心母字聲母讀舌尖前清擦音[s]，相比較前文論及的古心母字讀[?][θ]，麥耘教授在《從粵語的產生和發展看看漢語方言形成的模式》一文提及“古心母在大多數粵語方言中讀?/θ，而廣府片讀s。再者，看來是?/θ保留較原始的讀法，是少數民族語言的底層。讀s是很晚近的層次，這個層次只覆蓋了廣府片⑥?！绷硗鈴纳衔奶峒暗捻f樹關教授的從語音省力原則的角度分析，古心母字讀作舌尖前清擦音[s]是古心母字最省力的發音模式。

在所整理的文獻中，廣西粵方言廣府片的代表點梧州白話，其古心母字記作舌面前清擦音[?]有如下原因。一是記音處理的方式梧州白話和廣州粵語不一樣，兩地的粵方言均只有一套塞擦音，在廣州粵語中記成的舌尖前的那一套，而梧州白話中記成了舌面前的那一套，兩者都沒有與之對立的音存在。且通過調查得知這兩地相關音的實際音值是一樣的，因而筆者認為主要原因應該是記音處理時的方式不一樣。二是受到現在全國通語即普通話的影響，北京話的心母字“小”讀作[?iao214]、“心”讀作[?in55]，其心母字主要讀作舌面前清擦音[?]，[s]和[?]都為擦音，當古越語的[?][θ]廣府片覆蓋到梧州時，受到通語覆蓋后的心母字聲母讀[?]，保留了通語的讀音。

（四）廣西粵方言心母字讀[f]的成因

從表2可知，古心母字讀[f]主要分布在勾漏片的木格、岑溪、蒼梧三個方言點，這三個地區雖然木格現在不屬于梧州市，但歷史上曾屬于過梧州地區。古心母字讀[f]在廣西粵方言中主要集中在梧州岑溪以及附近的縣市，除上文提及的這三個方言點外，還有其他一些縣市的粵方言中也有此語言現象，如與梧州接壤的玉林市興業縣部分地區、賀州市與梧州接壤的部分縣市。關于古心母字讀[f]的原因，目前研究成果不多，筆者認為主要有如下兩方面的成因：

一是發音學上省力原則的作用。正如韋樹關老師在《古幫、端、心母在廣西方言中的特殊音讀》從發音生理學的角度分析了心母字讀[f]的形成，認為“賀州本地話古心母讀f，與其他地方的?有密切關系：f是由發? 展來的。?、f都是擦音，同屬半通音，但?發音力度大于f，將?發為f就省力得多。這也是半通音之間的互相轉化⑦?！庇纱丝磥?，勾漏片的木格、岑溪、蒼梧心母字聲母讀[f]也可理解成是半通音之間的轉換。

二是少數民族語言的影響。古心母字讀[f]不排除少數民族語言影響的成分，岑溪市及周邊地區曾是百越之地，現在也有大量的少數民族居住，應該也受到了苗瑤等少數民族語言的影響，在少數民族語言中仍有大量古心母字讀作[f]的，如龍勝各族自治縣江底鄉的瑤語中就有大量心母字讀[f]，例舉如下：心[fim33]、鎖[fo52]、傘[fa：n24]、算[fun24]、送[fu?24]等⑧。

結語

綜上所述，廣西粵方言古心母字的讀音具有較鮮明的特色，不僅數量豐富，而且有著與其他地方的粵語語音有著顯著區別的邊擦音[?]。邕潯片和欽廉片保留古越語的成分較突出，古心母字主要讀邊擦音[?]；廣府片受現代通語影響較明顯，且發音最省力，從歷時角度來看是這幾個古心母字聲母演變最晚的聲母；勾漏片粵語古心母呈現出較復雜的狀態，不僅有著邊擦音[?]，還有擦音[θ]和[f]。廣西粵方言古心母自呈現出上述特點，從其成因來看，主要有如下原因：一是古越語作為底層語言的影響；二是語言之間相互接觸、相互交融的結果；三是現代漢民族共同語的影響。同時從發音的角度來看，語音規律中的省力原則對古心母字的發展也起到了一定作用?？傊壳皬V西粵方言古心母字呈現出現在多姿多彩的現象，是語言多方面因素共同起作用形成的。

注釋：

①曹志耘.漢語方言地圖集·語音卷[M].北京：商務印書館，2008.

②廣西壯族自治區地方志編篆委員會.廣西通志漢語方言志[M].南寧：廣西人民出版社，1998.

③陳海倫.林亦 粵語平話土話方言字匯[M].廣西：上海教育出版社，2009.

④中國社會科學院語言研究所.方言調查字表（修訂本）[M].北京：商務印書館，2002.

⑤韋樹關.古幫、端、心母在廣西方言中的特殊音讀[J].廣西民族大學學報.2002-01-01

⑥麥耘.從粵語的產生和發展看看漢語方言形成的模式[J].方言，2009，（3）：219-232

⑦韋樹關.古幫、端、心母在廣西方言中的特殊音讀[J].廣西民族大學學報.2002-01-01

⑧胡曉東.瑤語研究[D].武漢：華中科技大學，2009.

參考文獻：

[1]曹志耘.漢語方言地圖集·語音卷[M].北京：商務印書館，2008.

[2]韋琍.壯語對廣西漢語方言語音的影響[J].現代語文，2016（12）27-29

[3]陳海倫.林亦 粵語平話土話方言字匯[M].廣西：上海教育出版社，2009.

[4]中國社會科學院語言研究所.方言調查字表（修訂本）[M].北京：商務印書館，2002.

[5]韋樹關.古幫、端、心母在廣西方言中的特殊音讀[J].廣西民族大學學報.2002-01-01

[6]麥耘.從粵語的產生和發展看看漢語方言形成的模式[J].方言，2009，（3）：219-232

[7]廣西壯族自治區地方志編篆委員會.廣西通志漢語方言志[M].南寧：廣西人民出版社，1998.

[8]胡曉東.瑤語研究[D].武漢：華中科技大學，2009.

基金項目：2017年廣西自治區級大學生創新計劃項目“廣西粵方言心母字探析”（項目編號201713641010）成果

作者簡介：麥祥，廣西師范大學漓江學院中文系2014級漢語言文學專業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