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中式空間的思考及應用

文/ 王叢 浙江工業大學工程設計集團有限公司 浙江杭州 310000

1、中華傳統文化與中式空間的關系

中華傳統文化，是中華文明成果的根本的創造力，是民族歷史上道德傳承、哲學思想、精神觀念形態的總體。中華文化是中華文明的體系框架，反映了中國人的生活習慣、心理特征、思維模式和價值體系。這種體系反應在建筑上，便形成了中式空間。中式空間是中國人對自身文化和審美特點的認同和追求。中式空間的關注要素是中國人基于文化的根基自發形成的價值傾向。中式空間的關注度是隨著中國民族自信心的波動而波動的。現代社會，中國一度對自己的文化失去信心，在建筑的空間上展現出來的面貌便是亦步亦趨地跟隨外國的腳步，這種悲觀心理值得深思。如今，國家文化開始回歸，中式空間頻頻出現在設計中，這意味著民族自信重拾，中式空間越發引起大家的重視。

2、中式空間的解讀

什么是中式空間？這個問題不能呆板地從歷史書或者中國古代建筑群的模式中尋求答案。這應該結合當今中國人的思想觀念和審美來辯證理解。中式空間具有它的狹義意義：因為中式空間應當是基于中國人的文化心理特征而量身打造的建筑空間形態，它是本土的，給能讀懂它的人帶來精神愉悅的，不需要外國人站在他們的認識上評價和認同。這就好比一個游子回到自己的故鄉，看到自己家鄉熟悉的建筑會觸景生情一樣。而這樣的建筑對于別人來講完全不會被體會到其中的意味。而中式空間也具有它的廣義意義：它可以帶給外國人士一種異域風情，它不需要他們理解其中的深意，而建筑的空間和細節帶給人的感官刺激，足以帶給人幾分玩味。一個從中華自身文化元素價值進行思考的空間都可以稱之為中式空間。換句話說就是，當人處在中式空間中，應當感受到的是中國傳統文化帶給人的熏陶和沖擊，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的，這種精神作用反而會帶給人歸屬感、平和感、自我認同感。

3、中式空間的特點

3.1 中式空間是講究天、人、居合一的

在中國一個非常重要的哲學思想便是“天人合一”。宇宙自然是一個大天地，人是一個小天地。人和自然在本質上是相通的，一切人事均應順乎自然規律，達到人與自然和諧。而建筑則是人改造自然的行為，這個行為如果不能順應自然的規律，必將破壞了自然的運行，是被自然和世人所不容的。人不能過于彰顯自己，也不能過于彰顯自己制造的東西，一定要在自然允許的范圍內進行，這樣，整個天、人、居之間才能和諧相處。過分強調“天”（自然），便會固步自封；過分強調“人”，便會矛盾四起；過分強調“居”，便會帶來災難。三者合一，是一種恬靜安然的姿態，是一種虛懷若谷的心境，是一種大愛忘我的情懷。這，就是中國傳統文化倡導弘揚的君子之道。建筑之道也不外于此。

3.2 中式空間是講究層次與進深的

中國文化重視有涵養而非強調表現自己。這個心理情結對應在建筑空間上則是建筑空間并不希望很大，一覽無余，而是需要你一步步探究才能夠完全領略，這是一種空間的涵養。所以在空間的處理上，中國人的做法便是通過建筑分割、植物造景等手法，把一個大空間變成若干小空間。這樣，這個空間就充滿了趣味，承載了故事。這一點，就如同中國人之間的談話模式，并不是見了面之后立刻把最重要的話題說出來，而是先噓寒問暖，在不經意間把話題引到那一處。

3.3 中式空間是講究相互關系的

不管是內部還是外部，中式空間都非常講究空間的聯通性。正所謂圍而不蔽，隔而不死。圍，不會全部擋住，至少留有一面打開；隔，也不會用實墻完全隔死，要保證視線通透。首先，對于一個獨立的完整的空間，這個空間是不希望過于封閉的。封閉，就無法與自然取得聯系；封閉，就無法與相鄰的空間取得聯系。所以，中式空間采用較多的便是半圍合式。（“圍合”是為了形成空間感覺和私密感，“半”是為了讓這個空間與周圍空間乃至自然相互滲透。）這樣空間才具有靈性。其次，對于兩個空間，他們的關系可以是依靠、嵌套、咬合、對比、呼應等形式。（依靠是甲乙串聯不分重點；嵌套是空間甲完全處在空間乙之中；咬合是甲乙有部分空間共有；對比是甲乙空間在形式、大小、樣式等上有明顯區別；呼應是甲乙空間類似，產生再現效果。）最后，對于多個空間則要形成體系，在這些空間的載體上組織人的行為和路徑，達到移步換景，形成空間與景致的多維效果。

3.4 中式空間是講究序列或路徑的

正如小說的情節設定，空間的關系也應遵循一定的序列和節奏，一般說來就是開端、過渡、高潮、結局這樣的章節，這是順應人的審美和心理需求特點而鋪設的。人們總是希望開始的空間可以帶給人最直觀的形象記憶，沿途不斷地變幻景致，經過鋪墊和醞釀之后再達到最激動人心的時刻，而旅程結束之后仍然有一個合適的場所可以回味到沿途的精彩。當然這個基本序列可以加以豐富化，比如：開端、發展、再發展、高潮、轉折、發展、再高潮、尾聲。亦或是另外更多的形式。在有限的資源條件下，盡量讓空間變化豐富、趣味橫生；從另外的辯證角度講，又要開合有度、順其自然。之間的矛盾全都需要一個“巧”字來調和。空間的序列和路徑可以是軸線式的，也可以是自由式的，不同的形式可以營造不同的感覺。

3.5 中式空間是講究符號指向的

空間的界定需要實體，而實體符號可以直截了當地與人的靈魂對話。中式建筑通過現代材料和細節刻畫等手法重新詮釋和定位了傳統文化中的各個元素，保留著中式空間的神韻和精髓。這樣能夠勾起人們文化感的實體都是對中式空間的修飾和烘托。而且中式空間的符號常常是虛實結合的，比如一個圓形門洞，一個格柵廊架，一個花格窗……都是聯系空間的紐帶。中式空間的符號不必拘泥于以往出現過的符號，有些承載著新故事內容的符號其實都可以進行大膽的嘗試，這都能成為建筑的創意點。需要注意的是，建筑符號不僅可以出現在建筑內立面和外立面上，也可以出現在建筑的屋面上、室內外的交接面上、樓地面上、室外場地和景觀元素的設置上等。符號必然要指向文化，這是一種隱喻，是喚醒人們文化認同的一句親昵話語。

3.6 中式空間是講究顯隱與變化的

空間的顯指的是通過視線的設計需要讓人看到的位置，空間的隱指的是指在某一角度暫時不讓人看到的位置。空間的顯隱轉換可以豐富空間的內容，達到移步換景的效果。中式空間特別注意隱空間的設計，這樣是為了更好地烘托出顯的位置。這樣的效果可以通過灰空間、院落的變化、空間的轉換方向、虛構架及鏤空的建筑元素等的運用來實現。空間設計成隨著路徑而產生變化，這樣正如一個謙謙君子娓娓道來他的故事——你不需要了解的，他不告訴你；你需要了解的，要謙虛地向他提問，他才會告訴你。

3.7 中式空間是講究和諧統一的

首先是建筑與景觀的和諧統一。根據建筑空間的性質來定義景觀的性質。開放，則營造氣韻高雅的書院；私密，則營造曲徑通幽的園林。重要的是要流露出文化氣息。其次是建筑與建筑的和諧統一，建筑造型不可形式過多，立面做法不可過于復雜，建筑體型不可過于破碎，中式建筑的魂是自然的，忸怩作態的形式常常不能收到好的效果。統一的建筑形式和細節配以淡雅的色彩才能夠容易達到水墨山水的“少就是多”的詩一樣的意境。再次是建筑與人的和諧統一。空間的尺度要適宜。大尺度空間要符合人的心理需要；中尺度空間要符合人的視覺需要；小尺度空間要符合人的行為需要。人的需要是建筑的“虛無部分”，這就需要對這些空間進行尺度上的分析。中式空間是中國人文化自信的詮釋。自信就是要能夠給自己一個恰如其分而堅定的定位，不盲從也不盲大。這就需要做到自然、建筑、人的和諧統一。

4、中式空間在不同性質建筑中的表現

比較內部空間和外部空間，中式空間在外部空間的打造上更加具有精神表現力。一些外部空間的設計更加能夠體現中式空間所蘊含的精神內容。正如中國古典的建筑比如宮殿、寺廟、民居村落等都是以外部空間取勝的事實。一般來說，一個項目，如果單體樓棟數超過五個，這些單體樓棟所營造的外部空間將越來越重要。比如說學校、醫院、辦公區、商業街、低密度酒店及城市片區空間等。這樣的建筑一般建筑單體本身并不需要做的很復雜，應當是特別需要群體組合處理。這些建筑的處理角度一是更加注重建筑和景觀的相互作用，并不需要走極端，而是需要建筑與景觀相得益彰；二是處理好建筑與地形（包括周邊）的關系，分析地形地貌及高差關系，研究城市肌理和局部與整體的關系，使得建筑如同生長出來一樣；三是通過各種手法使得建筑之間和諧地對話，形成對比與統一的關系。形體的組合關系處理的好，空間則呼之欲出。如果單體樓棟數比較少，這些單體一則更加注重內部空間的營造，二則可以通過景觀元素的介入使得外部空間饒有趣味。比如說藝術館、商業綜合體、體育中心、高層辦公樓、城市酒店等。

建筑空間和景觀空間是相互依存，相互映照的關系。尤其在中式空間中更加強調景觀的作用。“建筑，它有權力按其本身存在，并與自然共存。”國外有這樣的認識，只是不夠強調人為因素。在中國對待建筑與環境的關系方面，則強調藝術地再現自然，建筑物順應自然的脈絡，隨高就低，蜿蜒曲折不拘一格；景觀則是梳理自然的姿態，強調自然的生長，甚至不惜用人工的方法再造自然之美。萬變不離“自然”。

5、空間的有機聯系及相互滲透的設計手法

空間的聯系及滲透體現在空間隔斷和視線的設計上。空間隔斷就是兩個相鄰空間的公共界面或公共分隔體。視線設計就是位于一個空間看另外一個空間。這個空間隔斷的處理手法有：

1.底層架空：底層架空可以通過架空部分使兩邊的空間取得聯系。2.低矮體量：低矮體量可以通過體量的上方使兩邊的空間取得聯系。3.無外圍護結構的連廊：這樣的連廊可以保持視線的通透。4.中間可以穿行的門洞：這樣的門洞可以使得人流不受阻擋，保持流暢。5.非實體墻體：墻體上的鏤空部分是組織視線的有效辦法。6.構架灰空間：若有若無的分隔，弱弱地界定一個空間。7.底層可以有效穿行的建筑：這樣也可以使得兩邊的空間具有一定的聯系性。8.建筑小品結合景觀元素：運用非建筑語言也可以達到空間的組合效果；這樣人們可以透過樹叢、灌木等看另外一個空間。9.玻璃：玻璃可以使兩邊的空間有效聯系，但僅僅是視線的聯系，人會受到阻斷，這也是在一定部位常用的手法。10.縫隙：建筑之間的縫隙也可以使得兩邊的空間產生聯系，視線的通透程度可以通過縫隙的寬窄進行調節。

為了達到空間的流動性，避免死板的感覺，這些手法可以重復使用，以達到無限深遠的感覺和意境。比如可以通過幾重門層層遞進營造空間的連續及深度；可以通過建筑鏤空、樹叢等多種手段營造豐富的空間效果；可以通過雕塑或窗戶的洞來對一個重要空間進行框景……

6、設計案例——杭州余杭城東中學

項目位于杭州余杭區，為36班初級中學。杭州是一個極具文化底蘊的城市，自史以來，學堂林立、書院盛行，作為杭州的校園，文化氣息異常濃厚。因此，本案試圖塑造一種清新淡雅的書香氛圍，從而使學校體現名城名校的文化積淀和地域特色。以此傳承城市與校園文脈，再現書院韻味。整個學校以院落為空間結構組織基本元素， 并運用南北的軸線統領整個空間格局。校園以書院空間為主，再融入景觀，空間層層相套、開合有度，傳達出重教尚文，外儒內道的精神內涵。顯示出學校海納百川，生生不息的人文精神。

建筑主入口設置于北側道路，沿路用實驗樓和行政樓展開外立面，中間夾著尺度宜人的學校大門，形成良好的學校形象。從大門一直往南，是學校的主軸線，大門、中心花園、大踏步、景墻、報告廳、活動廣場、體藝樓、籃球場，這些空間及建筑形成主軸線序列。所有建筑用連廊相互聯系，形成無風雨全天候的校園空間。為了創造優美的環境，嘗試把建筑布置在用地的周邊，把更開敞的空間留出來，作為學校集中的廣場和綠化。中心廣場面積夠大能滿足學生平時和學校組織的活動的需要，集中綠化景觀區利用了地塊特有的景觀資源，利用陽光綠樹和小品，把花園塑造成平時學生休息娛樂的最佳場所。各個空間結合景觀的設計，相互聯系相互滲透，圍而不隔，既讓學生感到一種安全感，又不會壓抑和拘束。校園景觀充分體現人與自然的和諧相處、體現校園生命的蓬勃生機。

結語：

文化是國家深層次的競爭力，是國家的魅力所在，是國家的凝聚力所在，文化回歸是當今中國顯而易見的趨勢。懷著一顆自信的心、尊敬的心、感恩的心看待自己的文化，是對國家的尊重也是對自己的尊重。站在這樣的視角看作設計無疑是一種高遠的眼光，這是研究中式空間的最重要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