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理論中對法人的性質主要有三種不同的學說,即實在說,擬制說和否認說。《民法總則》明確規定法人同自然人一樣都是民事主體,意味著對于法人性質這一問題上,我國采取的是實在說的觀點。隨著商品經濟的發展,法人與法定代表人之間的責任劃分越來越有研究的價值。但是,在解決法定代表人的責任這一問題上,我們不能完全采取實在說,應當在采取實在說的基礎上吸收擬制說的合理成分,只有這樣我們才能更好的解決這一問題。
關鍵詞 法人 法人的性質 法定代表人 法定代表人的責任
中圖分類號:D922 文獻標識碼:A
1法人的概念
關于法人的理念最早可以追溯到古羅馬時期。在古羅馬時期,由于法律賦予了羅馬市民不同于其他人的待遇,客觀上致使羅馬社會出現了一種“人”與“人格”相分離的特殊狀況。這種特殊狀況的存在促使羅馬人思考是否存在一種不同于自然人的主體,也可以享有人格?因此,“團體”這一全新的主體在羅馬出現。但是,羅馬時期的“團體”一詞與我們當代的法人是仍有不同的。“社團是羅馬法中團體概念的總稱,有時僅用于公共團體法人,即現在西方學者所稱的公法人。……羅馬法學家并沒有提出明確的法人概念”。法人這一概念最早是由12、13世紀時期的注釋法學派這提出的,他們在總結羅馬時期的“社團”這一概念的基礎上提出“法人”這一概念。但此時的“法人”仍不同于我們當代的法人,因為其仍不具有獨立的人格的。隨著商品經濟的發展,資本家面臨越來越大的投資風險,“人們逐漸萌生擺脫商業風險的意識,合伙型的公司逐步向法人型公司過渡,1612年英國東印度公司將各個個人資本合并為共同資本,公司有了由其支配的相對獨立的財產和團體人格”。法人有了相對于投資者獨立的財產和人格,現代“法人”的雛形形成。
我國《民法總則》第57條明確規定“法人是具有民事權利能力和民事行為能力,依法獨立享有民事權利和承擔民事義務的組織”。《民法總則》規定法人能夠“依法獨立享有民事權利和承擔民事義務” ,突出了法人的核心特征。這一概念是對傳統“法人”概念的繼承和發展,必將促進法人這一民事主體更好地參與社會活動。
2法人的性質
“所謂法人的性質,是指法人作為民事主體的原因,換言之,根據什么原因,法人才能享有權利、承擔義務”。雖然法人同自然人一樣都是可以成為獨立的民法主體,但是我們不能否認法人與自然人之間是存在差異的,而且這種差異是顯而易見的。“盡管都承認法人與自然人的差異,法學家們在二者差異的程度上發生了嚴重的分歧,這種分歧從根本上說是他們對于人的個體和社會組合的關系的觀點決定的”。由于對這一問題的不同認識,導致在理論界對于法人的性質主要存在三種學說。
第一種學說是擬制說。擬制說主張法人的主體資格是法律擬制而來的。擬制說最早是起源于18世紀末19世紀初期,是由德國法學家薩維尼提出。在當時的德國,社會思潮深深受到康德的哲學思想影響,薩維尼就是在受到康德的個人主體論思想的影響下提出了著名的“法人擬制說”。擬制說認為“僅僅只有倫理上自由的人,才具有而且當然具有尊嚴之法律人格”。法律人格是有倫理自由的人天生所具有的,是人們自由意識的體現,正如薩維尼所說的“所有的權利,皆因倫理性的內在于個人的自由而存在。因此,人格、法主體這種根源性概念必須與人的概念相契合。并且,兩個概念的根源的同一性以如下的定式表現出來:每個人——皆是權利能力者”。因此,主張“擬制說”的學者們認為,由于法人不具有自然人所具有的倫理自由,因此不具有意思屬性,不具有民事行為能力與民事權利能力。基于這一立場,這些法學家認為法人的人格是法律所賦予的人格,是擬制的人格。
第二種學說是實在說。實在說與擬制說是截然不同的。實在說主張法人的人格是“并非法律創造,而是法律發現”。在19世紀時期,德國法學家對法人的性質開始的重新的思考,思想價值發生了重大變革,開始格外重視團體本身的價值,提出法人同自然人一樣,都是本質上的法律主體,團體也具有自己的意思表示——團體意思表示,團體法人可以通過自己的法人機構來進行意思表示。既然法人能夠自己進行意思表示,那么法人就具有獨立的行為能力和權利能力,具有獨立于設立人的人格。
第三種學說是否認說。否認說是否認法人具有自己獨立的人格的。否認說認為法人只不過是投資者的投資財產的集合體,只是設立者為了實現當初設立法人目的的工具,而對于工具來說,是不會有自己的意思表示,不會有自己獨立的人格。法律所規定和保護的法人的意思,不是法人自己的團體意思,而是法人設立者的意思。對于否認說來說,法人就如一幅“皮囊”或一具“空殼”,他的一切意思表示和行為都是其背后設立者的意思表示和行為而已。
我國《民法總則》第2條明確規定“民法調整平等主體的自然人、法人和非法人組織之間的人身關系和財產關系”,以及第57條明確規定“法人是具有民事權利能力和民事行為能力,依法獨立享有民事權利和承擔民事義務的組織”。我國用基本法律的形式將我國法人與自然人進行并列,這表明我國對于法人性質這一問題上是采取的是實在說。
3法定代表人與法人的關系
法定代表人與法人之間是什么關系,是由法人的性質是什么這一問題決定的,對法人的性質采取不同學說,就會對這一問題有不同的回答。采取擬制說的學者認為,法人不是客觀存在的法律主體,不具有獨立的行為能力,法定代表人并不是法人的組成機構,法定代表人和法人之間的關系類似于代理與被代理的關系。采取實在說的學者認為法人和自然人一樣,都是天生的法律主體。法人也有自己的意思表示——團體意思表示,并通過自己的組織機構——法定代表人進行法律行為,故法定代表人就是法人的組成部分。持否認說觀點的學者認為,法人即相當于一部“工具”,沒有自己的意思表示,沒有天生的法律人格。法定代表人就是來操縱法人這部“工具”,從而實現自己的意思表示。
我國《民法總則》第81條第二款明確規定“執行機構為董事會或者執行董事的,董事長、執行董事或者經理按照法人章程的規定擔任法定代表人;未設董事會或者執行董事的,法人章程規定的主要負責人為其執行機構和法定代表人”,表明在二者之間的關系的問題上,我國采取的是實在說的觀點,不存在獨立于法人的法定代表人,法定代表人是法人的組成部分。
4法定代表人的責任
如前文所述,在法人的性質這一問題上,我國《民法總則》所采取的是實在說,但是在法定代表人法律責任這一問題上僅僅采取實在說是存在一定的問題的。完全以“實在說”的觀點來論證法定代表人的責任,筆者認為是有不當之處的。正如我們不能期待所有的人去履行自己的義務一樣,我們當然不能期待所有的法定代表人都能積極準確的履行自己的職責。假如法定代表人以法人的名義實施了越權行為甚至是違法行為,這種行為產生的法律后果也由法人來承擔就會對法人顯示公平的。《民法總則》第62條規定“法定代表人因執行職務造成他人損害的,由法人承擔民事責任。法人承擔民事責任后,依照法律或者法人章程的規定,可以向有過錯的法定代表人追償”。對于這一法條,如果我們完全以實在說來理解就會出現邏輯思維錯誤。例如法定代表人以法人的名義實施的違法行為,按照實在說的觀點,法定代表人以法人的名義所實施的違法行為就是法人實施的違法行為,那么這時候再向法定代表人追償就變成了向法人自己追償,自己向自己追償豈不是一個很荒唐的事情。因此,我們要想對這一法條加以理解,我們必須是以實在說為基礎,吸收擬制說合理成分。在法定代表人的責任的問題上,我應借鑒德國民法典的有關經驗,在實在說的基礎上又吸收了擬制說的有合理成分。因此對于法定代表人的責任,筆者有如下理解。
第一,法定代表人從事法律行為產生的法律后果是否由法人來承受,關鍵看法定代表人從事行為時是否以“以法人的名義”。只有法定代表人以法人的名義從事民事活動,其法律后果才有可能由法人承受,這一點不管是采取擬制說還是實在說都是必須要具備的。
首先,總的來說,對于法人是否對法定代表人的行為進行“買單”,我們可以根據“外在客觀說”來加以認定。但是對于那些即是在外在客觀上是在“依法人的名義”,而在性質上已不是“以法人名義”的,法人在為其法定代表人“買單”后,法人就可以啟動《民法總則》第62條第二款的規定“法人承擔民事責任后,依照法律或者法人章程的規定,可以向有過錯的法定代表人追償”,來向法定代表人進行追償。
對于法定代表人是否是以“法人的名義”在進行從事,我們往往是看該法定代表人是否在授權范圍內謹慎行事,對于授權事項,我們的法律或者法人的章程會加以規定。但是《民法總則》第61條第三款規定“法人章程或者法人權力機構對法定代表人代表權的限制,不得對抗善意相對人”。故筆者認為法人是否承擔法律后果可采取“外在客觀說”,從善意第三人的角度出發,對方有正當的依據認為該法定代表人有授權,是以法人的名義在進行行事,法人就要承受法定代表人所從事行為帶來的法律后果。這種做法既是為了維護善良第三人的正當利益,同時也是為了保證社會活動的平穩進行。對于那些已經不屬于“以法人的名義”從事的行為,法人承受了法律后果之后可以進行追償,這就是吸收了擬制說的合理成分。
第二,法定代表人造成他人的損失,只有當是其在執行職務時造成的才能由法人來承擔。法定代表人只能由自然人來擔任,只有當該自然人在執行事務時才被稱為是法定代表人,才是法人的組成部分。假如將法定代表人的一切行為都歸結由法人來承擔,這是不利于保護法人的合法利益的。對于“執行職務”,有一個經典的定義即在工作時間,工作地點,執行工作事務,但是這一定義只是包含了最為典型的一種情況,不能包括所有的情況。故筆者認為對于確定是否在執行職務,可以借鑒用工責任的“外觀說”,“只要法定代表人的行為外觀上可以認定為執行職務的,即為職務行為”。這樣的話,我們就能更好地調節法人與法定代表人以及受害者之間的關系。
第三,我們要對法定代表人的“過錯”有正確的理解。《民法總則》第62條第二款規定“法人承擔民事責任后,依照法律或者法人章程的規定,可以向有過錯的法定代表人追償”。由此我們可以確定,法人向法定代表人進行追償要符合的條件之一就是法定代表人有過錯。但是我們要對“過錯”一詞有正確的理解。首先,我們不能認為只要法定代表人有過錯我們就去追償。因為我國民法總則總的來說是采取的是實在說的觀點,法定代表人的行為就認為是法人的行為,如果我們一味的進行追償,就有可能出現法人自己向自己進行追償的情形。但是另一方面我們又吸收的擬制說的合理成分,“法律應對法人機構違反法人意志損害法人利益的行為進行規制,而不應當一概由法人承受相應的不利后果”。因此只有當法定代表人的“過錯”導致法定代表人的行為的性質發生變化,使其行為在性質上已經不能再是“以法人的名義”的名義在從事行為,這時法人才可以進行追償。例如,法定代表人在代表法人進行經濟活動時,突然發生難以預料的風險,法定代表人此時在應對風險時有過錯,法人遭受了損害。這種情況下,筆者認為雖然法定代表人有過錯,但是也不能進行追償,因為其“過錯”的性質沒有使其代表行為的性質發生變化。又比如,如果法定代表人明知對法人不利仍實施相關行為,這種情況下,可以進行追償,因為其代表性質已經發生了變化。因此,要正確明確各種“過錯”的性質,做到既能保證法人的利益,也不能損害法定代表人的利益。
5結語
雖然我國民法總則將法人規定為同自然人一樣,都是民法主體,但是,我們也不能忽視其二者之間的差別,團體意思是必然不同于個人意識的,這時就需要法定代表人來代表其參加各種法律行為。因此,不管是我國《民法總則》還是《公司法》都明確規定法定代表人是法人必設機構。只有明確法人與法定代表人之間的關系,正確理解法定代表人的責任,才能法人正常的參與到社會活動之中,才能公平的分配各方的權利與義務,更好地促進經濟社會的發展。
作者簡介:聶日月,天津師范大學法學院法律碩士(非法學)專業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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