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反會話合作原則延伸會話含義

劉桃

【摘 要】一般來說，交際會話是以合作原則為指導進行，以期實現交流目的，然而，對會話合作原則的違背有時會產生意想不到的結果。影視作品中的臺詞是一種典型的會話形式，其會話邏輯和結構具有深刻的研究價值。電影《芙蓉鎮》中的臺詞巧妙運用逆反會話合作原則，實現意義的延伸。

【關鍵詞】《芙蓉鎮》；會話合作原則；逆反

中圖分類號：J905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7-0125（2018）11-0113-02

一、引言

電影《芙蓉鎮》改編自古華的小說，劇情講述的是文革前后芙蓉鎮的風云變幻，電影以小人物的視角展現宏大的中國政治變革實況。20世紀60年代初，芙蓉鎮上的少婦胡玉音與丈夫黎桂桂擺了個米豆腐攤子，憑借自己的勞動蓋了一棟新瓦房。不久，“四清”運動開始，李國香任組長，胡玉音家被劃為新富農，新屋被查封。黎桂桂在運動中被殺，胡玉音成了富農寡婦。“文化大革命”開始后，李國香被趕下臺，曾與李國香搞地下情的王秋赦當上支部書記，并徹底和李國香劃清界限。之后李國香被平反，官職更大了，王秋赦再次與李國香勾結在一起。胡玉音每天和右派分子秦書田掃大街，秦書田給她以真誠的關懷，二人最終相愛了。但是由于二人特殊的“身份”，他們受盡欺凌。整部影片中的對話很精彩，多處對會話合作原則逆向運用，在當時的語境下，這樣的臺詞生動展現了“運動”對人性的拷問。本文將從語用學角度，將電影臺詞對會話合作原則的逆向運用所產生的豐富內涵加以分析，從而幫助人們更好地理解會話的延伸含義，也為劇本創作實踐貢獻淺薄之見。

二、合作原則的含義

美國語言學家格萊斯在會話含義理論中指出言語交際雙方都有相互合作、取得交際成功的愿望①。因此，為使交際順利進行，交際雙方應當共同遵循一些諸如真實、充分、關聯、清楚等原則和準則，這就是合作原則，會話合作原則的使用在日常交際中已經成為一種常態，以至于人們常常忽略它的存在。格萊斯的會話合作原則不僅為人們日常交際提供了一套程式化的準則，而且它對文學作品甚至影視臺詞的含義傳達具有指導性意義。會話合作原則最大的意義就在于人們無論遵守或是違背它，對交流本身都有積極意義，甚至違背這個原則，更會帶來意想不到的深層含義。下文將結合電影《芙蓉鎮》對白，從違背會話合作原則的三個方面進行分析，并且在分析過程中加入對人物的態勢語的分析，由此更好地理解會話含義。

三、臺詞對會話合作原則的逆向運用

在某種意義上說，現代商品是被語言構建的一種信息化產品。電影作為現代藝術商品其內容也不例外是由語言建構的。實際上，我們接觸到的所謂的“客觀”世界是借由某種媒介實現的，并不存在與世界的“零距離接觸”，我們的現實生活存在某種“框架”，它約束我們的思想和行為。電影作為創作品，其建構的成分就更多，正如框架理論所認為的：“框架是一種認知，通過對客體對象的選擇和加工處理，傳達某種思想，反映特定的價值觀”②。《芙蓉鎮》電影對白在一定程度上存在某種框架，這種框架就是對格萊斯會話合作原則的違背，由此凸顯特定的內涵。

（一）對量的準則的違背。合作原則的第一條是量的準則，通俗來講就是“使你的話語包含交談目的所需要的信息；不要使你的話語比所要求的信息更充分。③”在影視作品中人物對白違背量的原則是指——沒有提供足夠的信息或者提供過多的信息。例如電影中的這段對話：

李國香：你？這么晚了……

王秋赦：李主任，我來匯報匯報。

李國香：嗯

王秋赦：李主任辛苦了，這外頭下了雪，從縣上回來，這道不好走吧？

李國香：（沒說話）

李國香在“文革”運動中問題被解決之后，身兼數職的她再次來到芙蓉鎮抓階級斗爭，王秋赦懊惱自己對李國香被打倒時所做的，于是，打扮了一番，夜里來向李國香“懺悔”。顯然，李國香知道他來的意圖，剛見到他時還是生氣的。王秋赦故意討好地問李國香：“外面下了雪，這道不好走吧？”李國香還在生氣所以沒理他。顯然，這里違背了“量的準則”中“包含交談目的所需要的信息”，但是，正是這種缺失才恰如其分地符合電影當時的語境。李國香如此聰明的女人，她早知道王秋赦的來意，只是沒點破，有時電影就是需要這種含蓄的表達來保持其張力。

再看一下他們倆接下來的對白：

李國香：你有什么事？

王秋赦：我來匯報匯報芙蓉鎮階級斗爭的情況。

李國香：嗯？

王秋赦：不，我來匯報匯報我自己的思想。

李國香：王支書，你太客氣了，我怎么敢聽你的思想匯報啊，嗯？我已經被打倒過一回了。

此時，李國香不想再聽王秋赦說那些客套話了，便直截了當問他有什么事情。王秋赦表明是要匯報自己思想時，李國香說：“我怎么敢聽你的思想匯報啊，嗯？我已經被打倒過一次了”。這里，李國香的話帶有明顯的諷刺和怨恨的意味，她在回復王秋赦的話語中故意加了一句“我已經被打倒過一次”，很明顯，違背了“量的準則”中“所說的話不應包含超出需要的信息”。然而，在這里卻一點都不感覺多余，正是她加的這句話才讓交談真正走入正題，也暗示出她對王秋赦的怨恨。

李國香在說“我怎么敢聽你的思想匯報”這句話時，音量明顯提高，眼睛斜視王秋赦，目光中帶有不屑，緊接著，她加了一句“我已經被打倒過一次了”，李國香再說后面一句時，音量降下來，聲音里帶了些許的無奈，她把頭低下來，眼睛盯著吃飯的筷子，她停住了手中的筷子。在這一段中李國香成為會話的調控者，無論是聲音還是眼神、動作，她的一舉一動都影響著王秋赦的反應。李國香的體態語傳達出了她對王秋赦的埋怨與無奈，這也是影片所要傳達的主題。

（二）對質的準則的違背。質的準則規定了說話的真實性，也就是要求發話人說真話，不說沒有根據的話。如果說話人故意說虛假的話，就會使聽者浮想聯翩產生會話含意。下面還是以李國香和王秋赦的對話場景為例，先看一下他們接下來的對白：

王秋赦：李主任，我……我文化淺，水平低，就知道喊口號，那都是跟他們學的。

李國香：我主張嚴者無罪。

王秋赦：我不是人。

李國香：不要那么不自重。

王秋赦：我是不是人，還不是你拉扯著我，才入了黨，當了支書。

李國香：你記性好呀，我都記不得了。過去都過去了，我不在乎你吃后悔藥不后悔藥的。

這段對白中王秋赦說“我不是人”和“我是不是人”很顯然都是虛假的話，其目的就是想通過自我貶低得到李國香的原諒。他說的是“自知是虛假的話”，但是在當時的語境下是恰當的。還有就是李國香的那句“你記性好呀，我都不記得了”也是虛假的。在前面的對白中李國香已經說過：“我已經被打倒過一次了”，現在說忘記明顯是撒謊。其實，她這么說是不想再提起這件事，她想不是她忘記了，而是她想忘記這件事。這里就暗示出她會原諒王秋赦，因為她想忘記這段傷痛，也就是忘記王秋赦做過什么，就當沒發生一樣，過去就過去了，她不在乎了。

（三）對關系準則的違背。關系準則要求不能答非所問或是上下文要相關，但事實上影視對話并非如此。如《芙蓉鎮》里上述情景中李國香和王秋赦接下來的對白：

王秋赦：李主任，我知道你心最軟，肯饒人。

李國香：嗯，我說你今天穿的，怎么有點不一樣啊？

王秋赦：我這是特意換了來匯報的。

這里，王秋赦與李國香正在談論他個人思想的問題，其實王秋赦是在爭取李國香的原諒。在這一個話題還沒結束的情況下，李國香突然轉變了一個話題——“我說你今天穿的，怎么有點不一樣啊”。這就暗示出李國香內心已經原諒王秋赦，并且開始注意王秋赦的外形。實際上，這也是王秋赦有意而為，他們二人曾經有過地下情，王秋赦就是想利用自己的外形為自己爭取原諒的機會，很顯然，他成功了，李國香就吃他這套。李國香的話題轉換是違反“關系準則”的表現，在這個語境下，會話含義更加深刻，是一種成功的逆反。

再比如下面這段，“文化大革命”結束后，秦書田出獄了，他碰到李國香的時候的對話：

李國香：額，秦……秦書田。

秦書田：對對對對對，秦書田，外號是秦癲子，專業是掃街的而且掃得還不錯，哈哈。文化大革命中，我有幸結了婚，老婆叫胡玉音。哈哈哈

李國香：秦書田同志，這些年吃了不少苦吧？

秦書田：呵，秦書田同志，聽著不大入耳啊。

李國香：一切都過去了，也許我還能幫你什么忙？

秦書田：呵呵，我看你還沒成家呢吧，啊？

這段對話中有兩處違背“關系準則”的地方。一是李國香問秦書田“秦書田同志，這些年吃了不少苦吧？”秦書田回答得卻是“秦書田同志，聽著不大入耳啊”。在“文革”運動中，李國香狠狠地打壓秦書田和胡玉音，這次入獄也是李國香一手造成的。秦書田吃的苦都是李國香造成的，而且李國香是有目共睹的。所以當秦書田聽到她這么問自然不想回答，再加上李國香用了一個從未用過的稱呼，秦書田的關注點就落在這個稱謂上。在這個特殊語境中，秦書田的交際話語完全符合受眾的心理，他的回答正是受眾想聽到的，可以說是一種釋放吧。

第二處違背“關系準則”的地方就是李國香說“一切都過去了，也許我還能幫你什么忙”，秦書田卻說“我看你還沒成家吧”。這看似文不對題的回答其實是一種諷刺。秦書田作為運動的受害人，李國香在一定程度上算是借“文革”運動的施害人，李國香為了整治他們，“婚”都顧不上結。秦書田既暗示了自己不需要她的虛情假意，也對李國香進行了諷刺，意味深長。

四、結語

綜上，結合電影《芙蓉鎮》中人物對白違反“會話合作原則”的修辭格以及它們的語用功能 ，鮮明地指出正因為這些逆反常規語言的修辭格，從而使得會話充滿“隱涵”。格萊斯的會話合作原則不應是對人們行為的約束，而是對人們實際行為的描述，它不該被視為一種規范。這些會話含義一方面體現了在特定語境下人物想要傳達的真正意圖，另一方面又真實刻畫出人物角色不同的性格特征。通過分析，我們不難發現有時候語言的偏離不僅不會使文本變得晦澀難懂，反而形象地傳達文本之外的深刻含義，并且使得人物的內心世界生動地展現出來。這種看似違背會話原則的語言實際增加了文本的美感和深度，延伸了會話含義，這對于我們提高審美鑒賞力大有幫助。

參考文獻：

[1]Leech G H.Principle of Pragmatics[M].London and NewYork：Longman Group Limited，1983.

[2]黃叔界.會話合作原則在廣告創作中的運用[J].新聞界，2013（7）.

[3]托婭，趙伊娜.論違反會話合作原則的修辭及其語用功能[J].中國海洋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