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生態學：等級制的出現與消解

文 魏婷

默里·布克金(1921-2006)，美國佛蒙特社會生態學研究所創始人，主要研究社會生態學和環境政治理論。《自由生態學》是布克金社會生態學觀點的綜合性闡述，本書基于一種對生態學、人類學、哲學和政治學理論方法的綜合運用，系統追溯了人類社會中相互沖突性的自由與支配遺產——從人類文化的最初顯現到當代全球性資本主義。

全書由導言、十二個章節和結語組成。在導言中，布克金強調，人支配自然的觀念源自人對人的支配，而自由生態學表達了自然與人類社會在一種新的生態感知和生態社會中的和解，即自然與人類通過人與人的重新和諧而實現重新和諧。

第一章對社會生態學進行了界定。布克金認為現代社會面臨著生態和社會的雙重危機。因此，社會生態學面臨重大挑戰，必須進行烏托邦式的大膽思考，重新審視把人與自然分離的沖突向度以及人類共同體內部最初造成這些沖突向度的分裂。

第二章圍繞有機社會這個真正的生態共同體展開論述。有機社會，即史前人類共同體，一個沒有經濟階級和政治國家的社會，其和諧觀來自早期人類共同體內部的和諧關系。有機社會不存在年齡、性別的等級制，其最低程度保障、不平等者的平等和互補性倫理學是不朽的自由標準。這種生態共同體被破壞，周圍世界就開始衰敗。

第三章從社會分工、結構的變化方面探討了早期社會中等級關系的內在起源。社會分工廢棄了傳統的平等特征，而獲得一種日益等級化的形式。與性別、年齡相關的角色相互交織于社會階級與經濟剝削以前的等級制發展過程中，建立在年齡基礎上的等級制是最初形式的等級制。薩滿教僧是分析社會等級制的關鍵性人物，其締造了聯盟與最早的政治制度，為年老者的權威提供合法性。最終，支配和等級制度出現。

第四章圍繞統治認識論展開論述。統治認識論是在等級制向階級社會轉變的主觀層面上，使整個經驗領域沿著命令與服從這一路線而形成的精神狀態，植根于城市與國家的發展中。教會組織首先創造了一個使統治心理化的方式，把公共整體變成了由教會精英統治的順從會眾，家族和教會組織則成為新階級。武士接著創造了君主集權城邦，而城市的興起肯定了利益與支配對分享與平等的控制權，促使國家形成，這既是一種官僚體制，也是一種漸進形成的賦予現實以秩序的心態。最終，等級制、階級和國家滲透在人類心理架構的表層，確立了非反思性的、強制與限制性的內部權力，而等級制是人類當今危機的根源，真正威脅到人類文明的存續。

第五章主要探討了人類社會中的支配遺產。階級社會通過政治國家的制度化暴力體制來解決社會與個人矛盾。在社會向國家的轉移過程中，權力從個人手中轉移到國家手中，然而權力轉讓與代理、官僚制和公民個人全能要求之間的沖突遍布人類歷史。從國家視角看，公眾對社會事務的“篡權”代表了無序相對于秩序的勝利。支配遺產便試圖從社會話語中驅除公共權能信念，在資本主義社會成功實現。支配遺產在國家與社會的日益結合中達到頂點，并伴隨著家庭、共同體、相互幫助和社會義務的解體。

第六章主要對自由和正義做了區分。自由是一個過程，始于有機社會，在階級社會中被否定，在正義觀念下部分實現。從歷史上看，有機社會的自由向階級社會的正義緩慢轉型。自由主義是正義的體現，但隨著人類不平等的增加，自由被壓制，正義的未來已經背離了改善個體和人類的權利這一最基本的初衷。

第七章主要分析了基督教中的自由遺產。自由隨著基督教的興起，在人類意識中有了發展軌跡。基督教教義是一個倫理向度的自由存在，如馬西翁主義非道德化的禁欲主義，完全顛覆了禁欲理想，無意中形成了一種徹底自由的方法。基督教創造了一個神圣的公民權的倫理領域，其自由主義使用范圍甚至比雅典的公民權概念還要寬廣，且其話語中的重要議題是自由的政治與社會結構。

第八章主要探討了自由觀念與社會運動的關系。千年王國主義的新耶路撒冷的想法促成了圣徒們的禁欲主義和享樂主義這兩種社會運動。禁欲主義運動中，圣徒的反教權主義存在無政府主義的向度，這使千年王國變成了友善的服務組織。享樂主義運動中，自由靈派構造了“本質上自由的個體的主體性方面”。人類可能正面臨最寬泛的自由概念：“自由的個體以既非禁欲主義也非享樂主義，而是結合二者優點的方式，創造物質生活的自由，它將是生態的、理性的和藝術的。”然而，那些自由個體圣徒們卻變成了資本主義市場中的營銷商，放棄了新黃金時代的信念。

第九章主要對比分析了技術的傳統意象和現代意象。在評析馬克思勞動理論的基礎上，布克金認為現代技術的勞動意象形成于一種嚴重支配性感知的視界，而隱藏于它背后的物質意象，借助勞動來改變世界。有機社會的技術想象展示了一種創造性活動的精妙整合，自然的勞動則構成了自然景觀的豐富多彩。現代技術意象不能回避多樣性的世界和人類自身高度流動性的特征，產品想象必須涵蓋這種流動性，否則無法解決環境困境。

作者:（美）布克金 著,郇慶治 譯出 版 社:山東大學出版社出版時間:2008年3月

第十章主要討論了技術的社會基質問題。布克金通過對歷史上各種文化的分析，揭示了現代資本主義更適合技術發展。工業資本主義在意識形態和物質實體領域廢除了把技術約束在一種社會基質內的古老制約，技術只遵從市場命令，處于自我發展中。資本主義既顛覆了人類共同體的整體性，又煽動對物質稀缺的非理性恐懼，玷污傳統的“生活得好”觀念，肢解了“限制”的倫理含義，由此產生一個時代性的技術難題。為此，社會生態學的責任在于闡明現代生產、分配、商品與需求開發制度總體上是非理性的和反生態的。

第十一章探討了自由的歧義性。理性、科學和技術是實現人類自由的工具，現在卻可能妨礙自由，削弱自由社會與人類自由心靈的前景。因此，新的生態共同體需要強調與他物同一性的、共生性的自由主義理性的調節，尋求有意識地減緩生態破壞的途徑；與這種理性相一致的新科學具有重新發現具體事物的責任；而技術須在人工技藝中重新融入自然藝術，把自然過程重新引入古典意義上的技術。人們須以社會原則、制度和使自由與和諧成為現實的倫理共性的方式從根本上消除自由的歧義性。

第十二章主要論述布克金構建的生態社會。布克金提倡重新進入自然進化，即一種自然的人道主義化，并構建了一種未來生態社會的總體輪廓：重新授權、直接民主、分散化、較大規模的或復合性的公社。

在結語中，布克金指出該書主要闡明等級制和支配遺產如何彌漫到自有機社會衰敗以來人類生活的各個方面。社會生態學多樣性中的統一性、自發性和非等級制關系等原則結合形成互助主義、自組織性、自由和主體性是人類發展的目的，而現實社會有悖于這一目的。因此，人類應該創造基于自我反思性和新型倫理的一個新世界和一種新感知，而人類就是這種反思性與倫理的天然繼承者。

布克金的自由生態學是一種內在連貫的、激進的社會生態學，批判性強。北京大學郇慶治教授說：《自由生態學》是“一本確證布克金同時作為人類毀滅自身的方式和走向美好未來的倫理律令的犀利批判者地位的著作”。面對人類社會的雙重危機，該書探索了當今生態危機的根源，對等級制極度膨脹的資本主義社會進行猛烈批判，并構建了人類未來生態社會的藍圖。這一探索提供了一種有價值的未來生存理論和模型，貢獻了一種理論思考和智慧，也深刻推動了生態政治學的發展。然而，布克金的未來生態社會是一種自由城鎮自治主義，其自由生態學是一種生態無政府主義和市鎮自治主義范圍的社會生態學，在應對全球性生態危機方面具有一定的局限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