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耀宗
老魏經常站在七樓自家陽臺上看風景。
老魏所住的居民區建在河畔,位于這座小城的沿河路。
站在陽臺上,老魏不只看遠景,還看近景。他看那條如銀蛇般環繞小城向東流去的河流,看堤圍管理所那艘小艇在河上巡查或打撈雜物,看綠樹成蔭的沿河路和路上的行人車輛。
日子就這么一天天過去。
可是,這段時間,在看近景時,老魏發現了一個大煞風景的隱患,并為之牽腸掛肚。
這個隱患來自老魏住的小區,確切的位置是老魏對面那棟居民樓最頂層——七樓樓頂上覆蓋的那塊鐵皮。
那塊鐵皮可能因為時間長了,顯得老態龍鐘、搖搖欲墜,先是邊角被撕裂了一個小口子,后來那個小口子變成了大口子,越撕越大。一遇雷雨大風,鐵皮便發出“哐當哐當”的碰撞聲,特別刺耳。
老魏不由得擔驚受怕起來,一旦刮起大風,那塊撕裂的鐵皮沒準兒會從天而降,要是砸在行人身上可就麻煩了。
老魏覺得應該把這個情況向小區保安或物業反映。可是,這個小區既無物業,也沒有請保安。怎么辦呢?老魏想,既然鐵皮是對面居民樓的,那么,這件事就與那幢樓的住戶有關。
他一家一家地敲開門。每層都住著兩戶。一樓的說,此事與他們無關,你要找最頂層的。二樓到六樓的住戶說的話,也大同小異,都把皮球踢到了七樓。找到七樓,七樓的說:“這棟樓是大家共有的,難道就住我們兩家?出了事,誰都脫不了干系!你就好好養生吧,操這閑心干嗎?真是吃飽了沒事做了!那塊鐵皮要掉,就讓它掉吧!”氣得老魏差點兒背過氣去。
果然,沒過多久,老魏擔心的事就發生了。這天,一場狂風暴雨,讓那塊撕裂了大口子的鐵皮脫落了一大塊。幸運的是,沒有掉落在居民小區,它先是在半空中旋轉,然后飛到近在咫尺的沿河路的一棵樟樹頂上。
老魏心都懸起來了。沿河路是主干道,行人如織,車輛穿梭不停。這塊鐵皮存在不小的安全隱患,隨時都會從樹上落下來,不知會讓哪個路人或哪輛小車中招?如果恰好砸中路人的腦袋,那就慘了,誰負這個責?!
這件事非同小可,得盡快向有關部門報告!老魏坐不住了。
沿河路的樟樹是屬園林所管的,自然得向他們反映情況。園林所答復得很快,態度卻很曖昧:“如果是樹的問題,園林所責無旁貸。問題是,這塊鐵皮涉及安全生產問題,應該找安監部門。”
老魏找到安監局,對方不理睬:“鐵皮掉落在樹上,你找我們干嗎?應該由園林或市政部門處理!”
老魏氣得半死。求人不如求己,他決定干脆自己動手。
要將那塊鐵皮從樹上挪開,必須爬到樹上去。可他哪會爬樹,而且那棵樟樹又高又大,怎么爬的上去?
63歲的老魏在樹底下急得團團轉。有人對他說,你得找個梯子。有熱心人從家中搬出不銹鋼人字梯,并扶著梯子,讓老魏踩上去。可梯子不夠高,離那塊鐵皮還有很大的距離。有人不知從哪里尋出一根竹竿,為安全起見,還專門找來一頂頭盔,讓老魏戴上,免得讓鐵皮砸到頭。可即便踏著人字梯,舉竹竿,老魏仍無法接觸到那塊鐵皮。
老魏泄氣了。可他仍然沒有放棄,他找來一塊硬紙板,用毛筆寫上幾個字——小心行走,此樹頂有鐵皮!然后將它釘在這棵樟樹上,以提示路過的行人和車輛。
即使有了這塊警示牌,老魏仍放心不下,想來想去,他有了主意:縣電視臺不是有個“民生熱線”節目嘛,何不求助于他們?往往新聞媒體一報道,有關部門就會立馬重視和處理。
他很快撥打了縣電視臺“民生熱線”電話爆料。電話通了,對方說,會派記者實地采訪。可老魏等了一天,仍不見記者蹤影。老魏等不及了:新聞新聞,就得新,就得及時!第二天,他又打了一個電話催“民生熱線”記者抓緊時間過來報道。對方答應,記者將盡快過來與老魏聯系。
當天中午,天氣突變,刮起一陣大風,掛在樟樹頂上的那塊鐵皮被大風一掀,斜飄了下來……
縣電視臺“民生熱線”記者在老魏的陪同下趕往現場,遠遠便看到一輛救護車鳴著警笛疾馳而去。
據認識老魏的人講,被鐵皮擊中的,是老魏對面樓七樓的鄰居……
〔本刊責任編輯 姚 梅〕
〔原載《時代文學》2012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