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童年兒童肥胖恐懼癥

茱莉亞·科赫

胖子更加懶惰、愚蠢、貪婪？就連小寶寶都不得不背負世間對胖子的成見和惡意。嚴重超重的兒童對他們生活質量的評價和患有癌癥的同齡人一樣糟糕。

第一次意識到自己太胖時.拉臘還是個小學生。一切是如何開始的，她早已忘記——是一個女孩在爭吵中罵她“肥豬”，一個同學說她跑步時得捧著自己的肚子.還是某次在兒科稱重后傷心逃離的時候？“似乎每個人都可以非難我.我實在不想再聽到那些話了。”她回憶道。

如今，11歲的她非常重視和伙伴們保持步調一致。“我的朋友們都很瘦，”拉臘說，“我常常想，只有我和他們不一樣。”購物時，她常常害怕買不到合身的衣服（“那太尷尬，太讓人難受了”）。體育課上，她不喜歡攀爬或蕩秋千，盡管她喜歡運動。“在家時我會做些運動，因為我不需要感到羞愧。”她說。她會在祖父母那里玩蹦床。

拉臘有長長的黑發(fā)和深邃的棕色眼睛.穿著一件黑色的褲子和淺灰色夾克。作為一個11歲的小姑娘，她個子很高。不僅她自己，醫(yī)生也認為她太重了。每周三，這個六年級學生都會和母親一起前往北威州達特爾恩市的兒科診所。內分泌科醫(yī)生托馬斯·萊納爾于約20年前為拉臘這樣的孩子開發(fā)出一種培訓課程——“Obeldicks”。如今它是德國為超重兒童和青少年量身打造的最成熟的研究項目之一。共有約30家機構提供這種培訓，并且培訓費能夠醫(yī)保報銷。

萊納爾穿著白大褂，坐在診所一層的寫字臺邊，墻上掛著達芬奇的著名作品《維特魯威人》——一個赤裸的男人被嵌入一個圓形和一個方形中，該畫展示著約1490年人們心中的完美人體。

剛開始，萊納爾的員工就告訴父母，最重要的是孩子們不再長胖。在理想情況下，繼續(xù)發(fā)育的孩子們就會逐漸變?yōu)檎ｓw重。但是即使是Obeldicks項目也無法讓一個120公斤重的青少年變成一個瘦子。“不少人會因此流淚。”心理學家芭芭拉·迪里斯說。

對于萊納爾和迪里斯來說.比減肥更重要的是男孩女孩們接受他們自己的身體。在診所的健身房中，孩子們將體驗到運動的快樂。這里沒有旁觀者投來奇怪的目光，他們通過角色扮演游戲練習如何反駁愚蠢的譏諷。“我們只會表揚孩子們，”醫(yī)生萊納爾解釋道，“這些孩子總是被貶低，很多完全沒有自信。”而自信正是他們人生中最需要的東西。研究和調查表明，大部分胖小孩的童年都充滿永無止境的侮辱、傷害和排擠。

不管怎樣，越來越多的兒科醫(yī)生、心理學家和社會學家認識到這種心理煎熬對孩子成長的可怕負面影響，呼吁不僅要治療孩子身體上的肥胖，還要重視其引發(fā)的心理問題。因為讓肥胖者痛苦的不僅有超重可能帶來的健康風險，還有巨大的心理壓力。

去年11月.以德克薩斯州奧斯汀市戴爾兒童醫(yī)學中心的兒科醫(yī)生斯特芬·蓬特為首的研究者們在專業(yè)雜志《兒科學》上公開了一項聲明，要求兒科醫(yī)生改變和肥胖兒童及青少年之間的交流方式。

迄今為止廣為流行的“被越頻繁指出其肥胖的人，越有減肥意愿”的說法是錯誤的。嘲笑和排擠更容易造成沮喪型暴飲暴食，而不是成功刺激肥胖者減重：慢慢地.很多肥胖青少年開始排斥就醫(yī)，而這更加劇了他們的健康問題。

薩比娜·費舍爾6歲開始超重，但她是個愛運動的孩子。“我?guī)缀趺刻於紩韬痛蚺徘颉！彼貞浀溃暗窃谖鑸F登場表演時，我常常被排除在外，因為舞蹈協(xié)會的人覺得我的參與讓團隊變得不夠美觀。而如今最糟糕的是，只要我走出家門，就會馬上有人評價我的體重。”

費舍爾的女兒迪亞拉今年5歲，體重正常，有棕色頭發(fā)和大大的笑臉。在小女孩進入小學前，費舍爾想增加她的自信，讓她能夠更加從容地應對新同學對她肥胖母親的指指點點。母女倆只會在假期去一個小農場游泳，那里設有室內游泳池。“我們等待著，如果天氣足夠好，就不會有其他人來這里游泳。”費舍爾說。

薩比娜·費舍爾經歷的這種傷害就是肥胖兒童的日常。研究表明，被同齡人欺侮的可能性隨著身體質量指數的增加而上升。因體重受到嘲笑的人，更容易產生自殘和自殺的想法。比起體重正常的孩子，教師傾向于主觀認為肥胖學生的成績更差，而不管他們真實的測試結果如何.同時也認為他們的道德行為更糟糕。在研究中受訪的超重青少年中約40%表示，他們曾因體型被自己的父母羞辱。嚴重超重的兒童和青少年對他們生活質量的評價和患有癌癥的同齡人一樣糟糕。

蓬特表示，醫(yī)生應該了解這些研究結果，改變自己和病人說話的方式.例如比起“肥胖”或“體重問題”，更多地使用“身體質量指數”或“體重”等詞，“有超重問題的孩子”比“肥胖的孩子”的表達更好。而這會是一個新的開始。

一個連父母的支持都無法獲得的孩子.會一生都帶著肥胖的陰影生活。“我的母親給我買很小的衣服，說我必須減肥才能穿上。”安娜·多樂爾特回憶道，她不愿意透露自己的真實姓名。如今她也已經成年，盡管嘗試過各種各樣的減肥食譜，卻仍然超重。小學時她每天都要承受被人罵作“肥豬”的侮辱.直到有一天她痛毆了其中一個罵她的男孩。

在德國.關于如何和肥胖人群交往的討論也正在進行中。《反對歧視，促進肥胖兒童和青少年發(fā)育》是研究超重原因的烏爾姆大學醫(yī)院醫(yī)生馬汀·瓦比奇撰寫的一篇專業(yè)論文。“我將自己視為孩子們的代言人。”他說。他的大多數病人都曾多年飽受節(jié)食之苦，他首先對他們這么多年積極面對體重問題表示了贊賞。“大部分病人還從來沒有從醫(yī)生那里聽到過積極正面的評價。”瓦比奇說。

有嚴重超重問題的青少年可以在他那里參與一個項目，該項目的第一目標并不是減重，而是幫助病人找到一個培訓機會。“我們必須學會接受這些孩子的存在，”他說，“他們也能過上很好的生活。”在針對這些病人的減肥項目中，沒有一個能讓他們長期擁有被周圍環(huán)境視為正常的體重。

“在我們生活的很多領域中，反歧視的斗爭都取得了巨大成功，”法蘭克福應用科學大學教師羅策·羅斯說，“但是對肥胖者的歧視問題一直沒有引起足夠的重視。”

2017年11月中旬，以“肥胖研究”為主題的國際研討會在慕尼黑召開.羅斯和其他科學家對此進行了討論。這個年輕的學科還研究書籍、電影或藝術品中是如何表現肥胖者的，肥胖人群在社會上的刻板印象是如何影響人們對他們的看法和態(tài)度的。

克勞蒂亞·盧克一西科爾斯基在圖林根州格臘市健康大學研究對肥胖人群的歧視問題.此外她還在萊比錫大學領導著一個關于這個主題的學科接班人團隊。她發(fā)現，受訪者對肥胖的孩子給出的負面評價甚至比肥胖的成人還要多。“對于孩子們來說，這是非常悲慘的。”這位心理學家這樣說道。

肥胖者可能因為自己的體重而受到嚴厲批評。羅斯認為，每個人都能覺察到自身體重的輕微變化，很容易因此得出錯誤的結論，比如“超重的人應該改變自己的命運，減肥是很容易的事”。然而，實際上并沒有那么簡單。一個孩子是不是肥胖，起決定性作用的并不是他愛吃薯條還是水果沙拉.基因、孕期影響、壓力以及離異或死亡等重大家庭變故也會產生影響。

“對于遺傳學，我們的了解才剛剛開始。”兒科醫(yī)生萊納爾說。當體重超標，間腦深處數千年前就開始幫助我們的祖先維持新陳代謝正常的調節(jié)機制就會發(fā)揮作用。“體重會被維持原狀，哪怕已經太重，”肥胖研究者瓦比奇說.“減肥的努力也因此往往收效甚微。”

在人們的腦海中，如今的孩子越來越胖，有必要制止這種可怕趨勢的繼續(xù)發(fā)展，這樣的觀念已經根深蒂固。在德國，在孩子中蔓延的肥胖“疫情”似乎也已經抵達了頂峰。但實際上，小學入學體檢結果表明，在大多數德國聯(lián)邦州，肥胖兒童的數量都有所減少，和其他年齡層相比，超重兒童所占比例也一直保持穩(wěn)定，甚至還有所降低。

現在我們知道了.導致超重的原因有很多，而且我們的孩子不是都越來越胖，那么像來自魯爾區(qū)的拉臘這樣的孩子有望在這個問題上放松一些了嗎？遺憾的是，并不能。醫(yī)生君特·弗蘭克的診所位于海德堡內卡河岸。他表示，體重這個主題對于他的病人們而言越來越重要，而這和他們的實際健康狀況無關，和他們是否真的太胖也無關。

“如今，不夠精力充沛和苗條的人，被賦予了一種懺悔者的形象。”弗蘭克說，他寫了關于這個主題的書，喜歡在脫口秀中斥責苗條熱潮。他表示，尤其是孩子們受到了極大的影響。“我們養(yǎng)育的這代人因他們的體重而不幸。”他說，“如果連體重正常的小學生都認為自己必須節(jié)食減肥.厭食癥會愈演愈烈。”

在德國，有一半體重正常的女孩覺得自己太胖，男孩的這個比例是1/4。這并不令人感到奇怪，這些孩子的很多偶像都在節(jié)食。來自奧爾登堡大學的安雅·赫爾曼在童書和兒童電影中尋找胖胖的小明星，結果收獲甚少。“超重的孩子根本找不到和自己相似的形象。”這位藝術史學家說。如果一本童書中出現了一個超重的角色.那么他肯定是對故事發(fā)展無關緊要的人物。

當達特爾恩市的心理學家迪里斯在她的“Obeldicks”項目中詢問.比別人更重是否也能帶來某種優(yōu)勢時.孩子們往往會陷入沉默。但是不久之后，往往是小學生先想到了點什么：“我不會那么容易凍壞”或是“我能更穩(wěn)地踢足球”.還有——當然不能真的這樣做——“如果有人太讓我生氣了.我可以撞倒他。”

如何幫助您的孩子健康飲食

教育而不是嘮叨“如果你不能把盤子里的食物吃光，那就……”之類的警告常常不起作用。父母應該采用更加明智的策略，比如：“在徹底拒絕吃某種食物前，必須先嘗兩口。”

共同烹飪

孩子應該參與做菜過程，這樣他們不僅能夠更好地認識出現在他們盤子中的食物，還能體會到做飯需要付出怎樣的勞動。同時，他們也能更有針對性地提出自己的餐飲愿望和喜好。

設置誘惑

撒上綠色香蒜醬的面條聽起來就很單調，哪怕它吃起來其實味道不錯。“父母們可以從廣告中學習，為健康食品發(fā)展出自己的營銷策略。”飲食專家安奈特·赫爾比格說。充滿想象力的名稱可以將孩子不喜歡的食物變成可口的佳肴。例如，意大利面可以被稱為“小蟲沙拉”，香蒜醬可以被稱為“銀河系的番茄醬”。

關注味覺發(fā)育過程

人類味覺會隨著年齡的增長而發(fā)生改變。孩子對口味更敏感，西蘭花和球芽甘藍等帶有苦味的蔬菜種類常常會讓他們聯(lián)想到毒品或腐爛的食物。對此，專家給出的建議是：給孩子吃單一的食物，以便他對一種食物的味道進行歸類，使得他知道自己喜歡吃什么，不喜歡吃什么。

要有耐心

如果一個孩子偏食或進食不規(guī)律，不需要太過擔心。在成長的過程中，一個孩子對能量的需求常常波動得很厲害。父母在嘗試讓孩子接受新的健康食物時，不要太快放棄。“在孩子信任一種新食物之前，有時甚至需要嘗試多達15次。”飲食專家舒爾茨·羅曼說。

循序漸進

不一定要禁食玉米片和吐司面包等孩子最愛的食物，但可以漸漸將之轉換為更加健康的食物。例如，含糖豐富、營養(yǎng)貧乏的早餐谷物可以用堅果和水果代替，吐司面包也可以換成全麥的品種。這樣，一頓飯所包含的營養(yǎng)成分就會一步步變得更加健康。

不將不健康食物設為獎勵

甜食不能被作為獎勵，因為一旦這樣做，它們就會變成孩子更渴望的特殊食物。但是，可以讓孩子在一定條件下吃巧克力和果味橡皮糖。對此，專家的建議是：每天吃5次果蔬和一個小甜點。

成為榜樣

“平日不喝水、只喝酒的父母無法說服他們的孩子形成健康的飲食習慣。”飲食專家舒爾茨一羅曼說。孩子們通過觀察和模仿來學習，因此在孩子們建立平衡飲食規(guī)律的過程中，父母的榜樣作用意義重大。

正確詮釋信號

“再吃一小勺……”等餐桌游戲式的說服策略會影響孩子天然的饑餓一飽腹機制，而孩子，尤其是幼兒自主進食獲得的能量正是他們所需要的量。

豐富菜肴品種

孩子需要了解多樣化的果蔬選擇以及其豐富的烹飪方式。不同的蔬菜品種可以作為沙拉生吃，也可以作為配菜熟吃。父母可以嘗試不同的食物形式、顏色和粘稠度，豐富菜肴的烹飪方式。畢竟很多時候并不是孩子不喜歡吃胡蘿卜，而是父母做得不好吃。

建立規(guī)則

孩子喜歡重復可靠的行為模式。一種規(guī)則一旦被建立起來，他們就會自動遵守。父母可以在進行飲食教育時利用這一點，通過引入規(guī)則，為孩子建立起健康的飲食習慣。對此，專家的建議是：固定用餐時間，3次正餐，兩次餐間點心，或是午餐和早餐至少要包含一份蔬菜。

促進決策能力的發(fā)展

孩子吃飯時，父母不總是能陪在旁邊。如果父母能為孩子提供均衡的飲食供他們自行選擇哪種食物分別吃多少，就能夠促進他們決策能力的發(fā)展。

讓進餐時間變?yōu)轶w驗時光

吃飯不僅僅關乎能量攝取，還關乎家庭團聚。共同進餐的時光能給每個家庭成員帶來快樂，促進家庭飲食和餐桌文化的發(fā)展。因此，父母應該營造安靜的進餐環(huán)境和美好的進餐氛圍。菜肴應賣相好看，讓孩子充滿食欲。

[編譯自德國《明鏡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