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柔相濟

〔清〕袁枚

詩雖奇偉，而不能揉磨入細，未免粗才。詩雖幽俊，而不能展拓開張，終窘邊幅。有作用人，放之則彌六合，收之則斂方寸，巨刃摩天，金針刺繡，一以貫之者也。諸葛躬耕草廬，忽然統師六出；靳王中興首將，竟能跨驢西湖：圣人用行舍藏，可伸可屈，于詩亦可一貫。書家北海如象，不及右軍如龍，亦此意耳。余嘗規蔣心余云：“子氣壓九州矣；然能大而不能小，能放而不能斂，能剛而不能柔。”心余折服曰：“吾今日始得真師。”其虛心如此。

（選自袁枚《隨園詩話》）

【點讀】

遇見——袁枚以文學為終生事業，對詩歌的立意構思、謀篇煉句、表現手法、藝術風格等都頗有見地。一方面，他重視寫詩細功，“詩雖奇偉，而不能揉磨入細，未免粗才”，即使奇偉之作也不可失之粗疏；另一方面，他認為境界不夠開闊，亦非佳作。詩歌意境要可大可小，可伸可屈，講求收放自如，剛柔并濟。在這樣的詩論中，我們和蔣心余一起“遇見”了善于指導的好老師。

性情——《隨園詩話》的詩論強調創作者應具備的條件，主要是真情、個性、詩才三要素。錢鍾書先生譽之為：“不僅為當時之藥石，亦足資后世之攻錯。”袁枚自評這本書：“中間抒自己之見解，發潛德之幽光，尚有可存。”他認為詩歌是內心的聲音，是性情的真實流露。其為人亦如作文，坦白率真，討厭矯情。此文中的“揉磨入細”與“展拓開張”，既是為文之道，也是為人之道。能真正做到剛柔相濟、收放自如的作品，往往能帶給讀者更多的人文思考和更深遠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