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瞿緯

我母親一年多前以接近一百歲的高齡過世了，她一輩子身體健康，一直到過世前幾年身體才比較差，這可以說是她的幸福，也是我們做子女的福氣。我與家兄雖然是晚來子，但是她的健康長壽也讓我們能有幸陪伴她許多年。

我父親過世三十八年半以后我母親過世，他們也像很多老一輩的人一樣，平常彼此感情不外露，我甚至沒有看過我父母牽手過。父親過世得相對的早，我們做兒女的只能惋惜但是也無能為力，所幸我母親看起來也接受這個事實，平常仍然快快樂樂的，與我們也無所不談，我們相信自己在母親心目中已經代替了父親，這成為我們在喪父以后的一點小安慰。

最近我與姐姐聊天時又談到我母親，姐姐突然談到十幾年前母親告訴她：自從我父親過世以后，有些只能和你父親講的話再也沒有人可以講了。這之前我是沒有想到這個問題，但是我并沒有意外，相反的我為父母高興，他們彼此的相知相依正是我們做兒女或是朋友應該羨慕的。畢竟夫妻之間的感情與父母、兄弟姐妹、兒女或是朋友之間的感情是不一樣的，我母親在我父親過世三十幾年以后仍然保持對他的感情，我們對母親的感情其實并沒有代替父母之間的感情。

生活中很多時候我們以為對一件事情一開始自以為了解，過一段時間發覺有了新的看法，我母親對我父親的感情我沒有體驗，但隨著年齡增長，我可以漸漸理解，可惜我已經沒有機會再和我母親談天說地了，也許有些只有母子之間可以講的事情因為我的粗心大意把可能的機會永遠丟了。

曾經讀到《詩經·邶風·擊鼓》中的四句話：“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時感動不已，這是多么平凡又可貴的十六個字。我想母親在寡居的幾十年里她在精神上與我父親仍然是“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現在他們已經到了另外的世界，我真希望他們在那里又能相聚相伴的“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這張我父母的照片，是七十幾年前（上世紀三十年代）在上海照的，由我姐姐把黑白轉彩色。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今天的淚光閃閃也許正是大徹大悟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