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玉照教授：在賽珍珠教誨下成長起來的學者

裴偉

年9月6日上午，美輪美奐、生機蓬勃的賽珍珠文化公園在江蘇鎮江開園，來自美國賽珍珠國際基金會、韓國賽珍珠基金會、中國臺灣賽珍珠基金會的代表以及中國大陸各地研究賽珍珠的學者在鎮江登云山麓相聚。詩意氤氳的開園儀式上，雨絲霏霏，一位精神矍鑠的長者用英、中文先后朗誦《賽珍珠文化公園頌》，情詞并茂，抒發了大家對賽珍珠的景仰。詩中寫道：

親愛的賽珍珠

我們深深以你為傲

你說鎮江是你在中國的故鄉

我們衷心慶幸有你這位同鄉

難忘你在鎮江十八年的寶貴時光

多少往事，多少思念

我們鄉親都依舊珍藏在心版上

你著作等身，名聲遠揚

你獲頒1938年諾貝爾文學獎

成就卓越，貢獻非凡

值得世人研究、緬懷與景仰

你追隨諾貝爾造福人寰的足跡

為庶民發言，為正義伸張

大聲譴責帝國主義的猖狂

你是亞美孤兒的慈善天使

你為博愛平等和平奔走四方

你鑿開東西大山的隧道

廣被尊為溝通東方西方的橋梁

你拆除雙方過時的藩籬路障

成為現代文化交流的領頭羊

你深受“幾個世界”的熏陶影響

煉成“天下一家”的永世芬芳

這名學者是余玉照，臺灣新竹人，祖籍廣東省梅州市，畢業于臺灣大學外文系，曾在臺灣師范大學英文研究所讀碩士學位，后留學美國夏威夷大學美國研究所，1971年7月11日在美國佛蒙特州丹比城賽珍珠家拜訪過賽珍珠本人，親耳聆聽賽珍珠講述對中國、對鎮江的特殊情感。

“我很幸運申請到東西文化中心1970至1974共四年的全額獎學金，同時獲得夏威夷大學美國研究所的入學許可。”余玉照回憶說，“在書海中搜索可行的博士論文題目，有如在人海中找尋心儀的另一半，在東西文化中心的 ‘不同文化的交錯關系的研討課題，引領我第一時間就想到曾在中國生活了40年的賽珍珠。更奇妙的是，東西文化中心的獎學金包含1971年暑期在美國本土的學術考察項目，當我敲定合適的博士論文題目后，自然就把專訪賽珍珠列入學術考察的計劃里了。當然，最令我感恩感動的是，我求見賽珍珠的信立刻得到她熱誠歡迎的回復了。”

在所有的中國古典小說中，賽珍珠最喜愛、最崇拜的是《水滸傳》。從1927到1932年，她用了整整四年的時間翻譯了《水滸傳》（七十一回本），這是最早的英語全譯本。該譯本于1933年在紐約和倫敦同時出版，書名譯為《四海之內皆兄弟》（All Men Are Brothers），在歐美風靡一時。余玉照教授說這多少跟她深受中國文化、中國小說傳統的影響有關。她喜歡在寫實主義里藉由傳奇性增強故事的趣味性。除了《水滸傳》之外，《大地》也是一個例子。王龍先窮得一塌糊涂，后來因為逃難期間，搶劫了大戶，得了天上掉下來的金銀財寶，回到了北方，有錢買地了，買著買著就變成大戶了，這種由窮致富“神救援式” 的傳奇故事，不僅增添了趣味性，而且反襯出窮人難以靠自力翻身的現實。

余玉照認為，因為從小受到了中國儒家思想的熏陶，賽珍珠骨子里有著一種“天下一家，世界大同”的價值觀，這樣的價值觀就體現在她的作品當中。在那民生凋敝、戰亂不斷的年代，一個美國人，卻有著中國人的情懷，流露出非常同情、非常敬佩中國農民和所有底層人民的那種悲天憫人的眼光，為他們發出聲音，這是何等的可貴。

時年80虛歲的賽珍珠接受了來自中國寶島“青青子衿”的采訪，這次訪談十分愉快。余玉照還提到了一個細節，賽珍珠1938年獲悉自己獲得諾貝爾獎文學獎之后，所說的第一句話很可能就是用鎮江話說的。“你看這么重要的時刻她居然冒出來的是中文，可見中文是她的第一語言，那個英文拼音不是標準的北京片，很可能是鎮江口音。”揚州著名歷史學者黎東方先生曾在回憶錄中指出賽珍珠在美國遇到揚、鎮人就說揚鎮話。居住于北京的鎮江籍高級工程師金存啟先生曾提供一份報紙復印件：1960年4月24日臺灣的《征信新聞報》，上面刊登了一位叫陳平的先生撰寫的署名文章《賽珍珠憧憬中國生活》，其中寫道：“今年68歲的賽珍珠，她這東方化的姓名，是鎮江的一位前清老秀才替她起的，賽珍珠說一口的中國話，有人說，她說的是江北話，其實她說的是地地道道的鎮江話。”

1971年7月11日，正是基辛格秘密訪問中國的日子。賽珍珠沒有想到，很多人也都沒有料到。

賽珍珠自感有了希望。她曾接二連三地給周恩來和中國其他領導人發電報，希望能使她得到一份訪問邀請和入境簽證。她還私下向尼克松總統求情。與此同時，她信心十足地向多家新聞媒體宣布了自己即將訪華和寫一部反映新中國的書的計劃。經過一段漫長的等待，賽珍珠向中國駐加拿大大使館提交的簽證申請于1972年5月被駁回，理由是她在創作中對中國人民及其領袖抱著“歪曲、中傷和誹謗”的態度。一場大病后，賽珍珠的身體再沒有完全恢復。第二年即1973年的3月6日凌晨，賽珍珠與世長辭。尼克松總統發表聲明稱贊她是“一座溝通東西方文明的人橋”“一位偉大的藝術家，一位敏感、富于同情心的人”。三天后，在一個簡短的非宗教儀式后，賽珍珠被葬在離她的賓夕法尼亞州巴克縣青山農場幾百碼處的一棵樹下。她自己設計的墓碑上沒用一個西文，只是鐫刻了“賽珍珠”三個篆字（賽珍珠自用橢圓形朱文名章中文字）。

無疑，賽珍珠這一生都和鎮江、和中國有著密不可分的關聯，也正因為她身處亂世，既接觸到了動蕩中的中國社會，也看到了同時代的西方世界，這讓她成為一座溝通東西文化的橋梁。通過她的筆觸，西方世界的人們了解了中國社會，看到了中國勞動人民的光彩和偉大，而她一生的愿景也受到了中國儒家文化的影響，希望世界和平、民主、平等。賽珍珠已經去世了近四十年，可是她的精神將會永遠流傳下去……

“我覺得她一輩子期望全世界、全人類、全體地球村民，都能發揮博愛精神，彼此以平等互惠的立場互相尊重，而且要拿出熱忱來互相了解互相關懷，共同努力追求世界的和平。”

余玉照教授在1975年畢業的前一年，獲得美國學術組織聯委會獎助赴耶魯大學訪學，專注于博士論文的研究工作，返臺灣任教期間，曾以傅爾布萊特交換學人身份赴普林斯頓大學和哈佛大學訪學。他是深受敬重的文學學者及教育專家，一生勤于筆耕舌耘，作育英才無數。他的著作包括《從文化交錯觀點評析賽珍珠小說》《凱瑟琳·安·波特短篇小說主題研究》《那桑尼爾·韋斯特的悲劇靈視》《黑色幽默初探》《美國文學思想》以及散文集《田里爬行的滋味》。在人情漸趨淡薄的今日，在2011年余玉照教授70華誕之際，他的門生故舊滿懷熱忱聯手催生此祝壽文集——《追求創意之樂》（陳東榮主編，臺北書林出版有限公司， 2011），誠屬難能可貴。

多年來，余玉照教授非常重視以“開發創意、追求創新、創造新境”為宗旨的“三創主義”，尤其對創意教學、創意演說、創新行政和創意生活美學等相關課題，研究不輟，樂在其中。

去年召開的中國鎮江賽珍珠國際學術研討會，是新世紀以來賽珍珠研究的一次盛會。會上，以臺灣德明財經科技大學客座教授身份參加的余玉照先生，和中國最年輕的賽珍珠研究博士論文（《浦愛德、賽珍珠、弗利茲的中國童年及其身份書寫》）作者、浙江傳媒學院副教授朱春發（2017年，浙江大學博士論文）坐在一起，討論賽珍珠文學主張和創作成就。全場學者都感到賽珍珠研究青藍相繼，代有新人。巧得很，1990年中國大陸第一部涵蓋兩岸三地社會科學界各領域著名學者名氏傳略的《當代中國社會科學學者大辭典》（第534頁為“余玉照”）就是浙江大學出版社出版的。

余玉照這次提交鎮江大會的論文題目是《賽珍珠傳給東方與西方的珍貴遺產》，將1975年所寫的“這個‘天下一家的理想成為她傳給東西方讀者最值得贊揚的遺產”這句話重新闡發，來談世人應如何面對亨廷頓“文化沖突論”所帶來的挑戰。

900多年前，東坡經過鎮江金山寺，傳下“蘇公留玉，照徹江天”的佳話。46年前，賽珍珠送給了余玉照她的小說代表作《母親》并親筆簽名祝福，給余玉照的終身學術研究和創作留下深刻印記。這次，余玉照將博士論文《從文化交錯觀點評析賽珍珠小說》（1981年，臺灣中央研究院歐美研究所出版）親筆題款贈與鎮江賽珍珠紀念館永久珍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