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伯塔·米斯納爾 陳榮生
派對一結束,我就跑去看母親。“你要是在那里就好了!”我對她說。“大家都說我有你這樣一位母親真是很幸運。”
我們單位所有護士都對新來的帥哥住院醫師和他講的那些有趣的故事很感興趣——當然,我除外。今天早上,他在講住在他那個街區的瘋狂拾荒女人的故事,用來取悅同事,但我卻一直背對著他。
“嗯,今早我出去取報紙,”他說,“她也在那里,跟往常一樣,推著她的購物車。只是這次車上有一個嬰兒搖籃!”
“她為什么需要嬰兒搖籃?”有人問。
“誰知道呢,”他說。“但她將小車直接推到了麥迪遜大道。”
“一位拾荒女人?”一位護士說。“在麥迪遜大道上?”
我離開他們,去查看病人表,看了一次又一次,甚至看第三次第四次,一直低著頭,不讓人看到我的臉有多么紅。我心中的自我真的很想告訴他們事實真相。
“你們取笑的那個人是我母親!她是天底下最善良的人。那個嬰兒搖籃不是給她的,是給她鄰居的新生孫子的!”
但我什么也沒說。我只是保持沉默,像以往一樣。
在我的成長期,我從來都不會想象害怕提到我母親。我不會害怕提到一位穿時髦皮草套裝的風光時尚女性,我也不會害怕提到一位在20世紀40年代就獲得了碩士學位的老師,要知道,在那個年代,女性是不會那樣做的。
但那位女士已不再存在。幾年前,母親在前門廊步梯上摔了一跤,做了腦手術。她活了下來,但這次事故嚴重地改變了她的個性。
她那些時裝被破破爛爛的綠運動服和很多破洞的網球鞋取代了。她再也不是一位老師了,而是推著一輛舊的購物車在社區內閑逛。
那天晚上,我順路去看她的時候,同事們的笑聲還縈繞在我耳邊。我看到她在她的“辦公室”里,即她的起居室沙發四周半米寬的地方,在整理一沓雜貨店購物收據。她腳邊的地板上放著8只凍火雞。她顯得心情很不安。
“媽,怎么了?”
“我的開支超過計劃了,”她說。“但這個社區還有人買不起感恩節火雞。”
這是那次事故沒有改變母親個性的一部分:即幫助他人的意愿。她挨家挨戶去為“畸形兒童基金會”募捐,給生病的鄰居帶去慰問食品,而且備有一籃子貼好郵票的明信卡,隨時可以寄給需要鼓勵的人。
近年來,母親關注的是她自己的個人“雜貨部”。她用自己那點微薄的退休金,保證讓住在她那個街區的人都有足夠吃的,并用她那輛鋼制電動購物車親自送貨。那輛購物車就是我們醫院新來的那位帥哥住院醫師覺得很可笑的購物車。
“媽,為什么你要管這些事呢?”我說,然后用腳將一只冰凍火雞踢開。“有人甚至都不會為此感恩。那次,你的鄰居要給家人做一頓特別的晚餐,你為了給她找各種所需的食材,走遍了全城,你還記得嗎?她甚至都沒有說聲感謝。”
“如果有人這樣做的話,那就是他們的內心在告訴你他們需要更多的善良,”母親說。
我能說什么呢?那次事故帶走了她的邏輯。為什么她能夠如此耐心地對待他人,這對我來說完全是個謎。
幾周后,我遇到這個神秘的謎了。那天,我去給一位朋友的朋友的新娘送禮會當幫手。來賓全都衣冠楚楚,光鮮嚇人,但新娘本人卻原來很粗魯。
她大聲訓斥我在酒中加了太多的冰,還指責我餐巾擺放不對。如果這就是她的內心想告訴我她需要更多的善良,那我是不打算聽的。母親可以不在乎他人對她嘲笑還盯著她的錢,但我做不到。
畢竟,我來這里只是想為朋友幫個忙。我默默地給女賓們上蛋糕,心里發誓以后去幫忙一定要更認真地挑挑場所。然后,我盡快地退回到酒水處。母親很幸運,有天使保護她免遭這個世界中小氣吝嗇的人的傷害。
我真希望在派對余下的時間內能夠一直隱形,因為我擔心我會受不了而尖叫。但是,突然之間,所有人的眼睛都看著我了。那位穿著最光鮮的女賓手捧著酒杯,用一根調羹指著我。“羅伯塔,”她說,“我剛意識到你母親是誰!”
我畏縮在那里,等待著肯定會接踵而來的“有趣”故事。
“她是我們家的一位老朋友,是住在麥迪遜大道的一位退休教師,”這位女士開口說道,“她再也無法出去,而且擔心自己要住進養老院。”來賓們互相嘀咕起來,他們全都知道一個有著類似背景的人。
“羅伯塔的母親是一位濟急的人。她給我們帶來了一切,食品、藥品等。我們把她叫做麥迪遜大道上的天使!”她一直不停地講,直到所有人,甚至連那個非常勢利的女主人都承認母親的善良為止。然后,他們祝賀我是她的女兒。
派對一結束,我就跑去看母親。“你要是在那里就好了!”我對她說。“大家都說我有你這樣一位母親真是很幸運。”
“真的嗎?”母親說。她顯得很驚訝。“你知道的,大多數看到我推著購物車的人都是只盯著我笑。”
現在我也不得不放聲笑了。母親一直都知道人們的想法,她只是不讓這些想法阻止她做好事而已。為什么會是這樣?這樣做的邏輯在哪?
作為麥迪遜大道上的天使的驕傲女兒,我要盡量將這個傳統保持下去。是的,我對幫忙是有選擇的,但現在我的選擇是,我將盡可能多地去幫助他人。
侯醫萍摘自《新民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