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上的英雄盛宴

劉志成

賽 馬

這是一場馬的模特兒秀。300多匹駿馬排成氣勢如虹的方陣，有的伸著長長的脖子炫耀自己的高大帥氣；有的昂著高傲的腦袋，用炯炯有神的眼睛窺視著對手的一舉一動；有的機敏地豎著耳朵聆聽著馬們的竊竊私語……

每匹馬身旁，都佇立著一個穿著蒙古袍的血性男兒。水泄不通的賽馬場外，是穿著節日盛裝的人群，唱著響遏行云的歌：

阿爾泰山脈高又高啊

神駿是天馬的駒子呀

圣主的雙駿喲

是小小的駿馬呀

不曾上過冰冷的嚼子

不曾搭過汗濕的鞭子

不曾吃過帶泥的青草

不曾飲過混濁的河水……

蒙古族被譽為“馬背上的民族”。相傳成吉思汗征戰西夏時，曾在鄂爾多斯草原放牧雙駿。愛屋及烏，將先祖成吉思汗奉為神明的人們至今仍對其駿馬懷有深厚的感情。現在，一名婦人身著雍容華貴的蒙古族旗袍，手提著奶桶步入了賽場。婦人盛了一勺潔白如玉的馬奶，對著天地敬獻潑灑，敬獻潑灑之后，隨著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人一聲號令，短距離賽開始了。

騎手駕馭著駿馬在人們的歡呼雀躍聲中如離弦的利箭向前絕塵而去。一時間馬頭攢動，并駕齊驅，奔騰的馬蹄敲擊大地如滾雷響徹九天。騎手們爭先恐后，互不相讓，看得人血脈僨張、心潮激蕩，齊齊為騎手和相中的馬吶喊加油！

鄂爾多斯蒙古族的賽馬分為賽跑馬與賽走馬，多為比賽跑馬。蒙古馬在蒙古族輝煌無比的歷史上，跑出了不可磨滅的豐功偉績。馬是權力和財富的象征，馬的數量多寡是牧民生活的標桿。馬不僅是交通上的芒鞋竹笠，也是生產上的宋斤魯削，矢志不渝地為蒙古族的發展堆金積玉。

馬蹄嘚嘚，群馬急馳如飛，馬前馬后沙塵彌漫。在人們的翹首盼望中，一匹棗紅色的馬沖到了終點。一位蒙古族老人手持潔白的哈達來到頭馬的身邊。哈達上放了一個金閃閃的羊頭，羊頭面部抹著圣潔的酥油、鮮奶。老人將羊頭遞給年輕的騎手后，又將鮮奶涂抹在棗紅馬的面部、灑在棗紅馬的身上。

祝頌人將一些奶子抹在駿馬的腦門上，將哈達系在駿馬的脖子上，用祝詞唱著蒙古人對自己坐騎的無比愛惜之情：

它有一對天鵝的翅膀

當萬象更新的春天

沿著高空的航路飛旋

它有四只梅花鹿的捷足

當花紅草綠的春天

在高山峻嶺上撒歡

它有一種鯉魚的風度

當萬物成熟的秋天

在清澈的江水里游玩……

射 箭

射箭賽場上，站著幾排身著艷麗蒙古袍的大漢，肩掛長弓，背古銅色的箭壺，釋放著一股極致而震撼的美。箭壺內的數支長箭，助長了蒙古大漢們的威風凜凜。

看阿拜（父親）比賽的奇木格觀察射箭賽場時，一位長須飄飄的蒙古族老人不急不徐穿過人群，朗聲吟頌起了那美不可言的祝頌詞：

遵循著天命從上蒼降臨凡土

成吉思汗圣主挎著你東奔西突

對于三軍，你是振奮兵威的旗幟

對于頑敵，你是銷魂懾魄的鎮符

這張神奇無比的弓弩上

祭灑精釀兩遍的美酒

順從著天意從仙閣降到人間……

射箭比賽展現的是蒙古人冷靜、沉著的智慧。蒙古族的射箭有著悠久的歷史，從遠古時期起，北方草原民族因生存之需，從小就掌握了百發百中的射技。到了蒙古帝國時期，“元起朔方，俗善騎射，因以弓馬之利取天下”，隨時隨地會發生的戰爭，騰格里（蒼天）降臨的自然災害，使得古代蒙古人養成了尚力、尚武、尚智、尚勇的英雄主義性格。弓箭成了每個人不可替代的武器，人人擁有百步穿楊的高超射技。射箭是古代蒙古族舉足輕重的武技，箭術高超的神箭手，會受到人們真心實意的敬仰與愛戴……

幾種材料黏合成弓，弓面是削薄的牛角或鹿角，用魚鰾如膠似漆層層黏成。弓背用竹子或木頭黏合，再用熟牛皮三環五扣地綁好。用駝骨別出心裁制作的弓碼上刻有龍鳳圖案。弦是用公鹿的脊皮、犍牛膝筋等三股搓成，經得起拔山扛鼎的大力士引拉。二尺四的細柳條箭桿頭上安著青銅或鋼的箭頭，下端120度的三個方向上都線條流暢地黏上雕翎，這樣的箭發射起來才能精準而迅速。

傳統射箭分騎射和靜射兩種。靜射參賽者在固定地點輪流立射，距離不等，比賽時一般射三輪，每輪為三箭，以中靶的箭數來評定參賽的名次；騎射通常使用的弓箭是牛角弓和雕翎箭，騎手在縱馬飛奔時引弓射箭，比賽方法通常是“一弓三箭”，即射手騎馬射九箭，分三輪射完，以中靶的箭數多少評定名次。

現在，身穿緊身蒙古袍的射手，背上弓乘馬來到了起跑線。策馬飛奔中，射手們均彎弓搭箭，數支帶響的箭支已與射靶擦肩而過。

奇木格緊張地看著阿拜（父親）馳入跑道，張弓放箭。阿拜的第一箭已經射中了最內環的靶，人們齊聲喝彩，喝彩聲還未停息下來阿拜又連中了紅心靶。箭矢如夜晚天空的流星劃過，紅心靶又被帶落在地。阿拜成了賽場上牧人們長久談論的焦點……

喜塔爾（蒙古象棋）

剛觀罷體能游戲的人們，又在翹首盼望智能游戲——蒙古象棋了。三百名男女老少情緒高漲地進入了蒙古象棋賽場，兩兩分坐到小巧玲瓏的棋盤前，各執棋子開始廝殺……

蒙古象棋稱喜塔爾，是蒙古草原游牧民族特有的一種博弈游戲。象棋，顧名思義，由象而得名，或是棋中有象。蒙古象棋卻陰錯陽差在整個棋子中身無寸象，用的是特莫（駱駝）。究其因，無非是蒙古族土生土養的多半是牛、馬、羊、駝，對獨善自養的沙漠之舟情有獨鐘。蒙古象棋也是世界上最古老的博弈游戲之一，早在北方草原契丹王朝時期就有玩喜塔爾游戲的記載。

蒙古象棋棋分兩色，一共三十二枚，雙方各執十六。棋子一般用杏樹和榛樹根子等硬木精雕細刻而成，也有以銀、銅等金屬鑄造制成的。那些線條流暢、神態各異的棋子上，都要涂以蒙古人喜愛的乳白和碧藍兩種顏色，就連棋盤上也飾有民族傳統的云紋圖案。蒙古象棋棋盤以8 X 8六十四格自成一格，正方形的棋盤不分黑白格，大出風頭地將蒙古大草原游牧民族的生活一展無余。

經過幾輪龍爭虎斗的淘汰賽，只剩下兩人在如火如荼地爭奪冠軍。古老的蒙古象棋走法運用無窮、變化神妙。它的民族性、趣味性、教育性、競技性是蒙古人在長期的生產生活中盛開的文化遺產之花。它將蒙古民族的歷史生活、思維方式、道德與智慧融進小小棋盤及其棋子之間。牧人愛不忍釋的蒙古象棋，在蒙古族民間諺語中常獨占鰲頭。它的漫長開局，帶有封閉性的局勢也為青少年鍛煉智力和心理素質提供了肥沃的土壤。

這是我兒時在察汗淖爾草原上的蒙古包里，那格楚額吉給我講述的她八歲記憶里那達慕的盛況。那種和諧而自由、繁榮而生動的草原那達慕盛景，仿佛讓人置身在蒙古族民間史詩《江格爾》中閃耀著理想光環的“寶木巴” 草原：

徐徐清風

送來爽人的馨香

朵朵祥云

灑降甘雨瓊霖

蒙古包一個接一個

草原似歡騰的海洋

人們穿上鮮艷的新衣

要舉辦八十天的筵席

肉盡量吃

酒盡量喝

要娛樂七十天

要賽馬、摔跤、射箭

還要跳舞唱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