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梅
每于書房窗前,與風一起從窗外過來的,除卻清爽,還有細微的窸窸窣窣聲。那是風掠過竹葉。
這時候,就想打開紗窗,讓更多的風,攜帶著那些碧綠的長葉過來,在我的房間里舒展,生長,抖落一地清涼。但窗葉剛一松動,窗外的枝葉便搖晃不停,幾只鳥兒策策飛向了天空。
那些鳥兒呀,我驚擾到了它們。我有些羨慕,怕做了不受歡迎的客人,有時候不開窗,想悄悄地在玻璃后看它們嘰嘰喳喳,嘁嘁啾啾。這些鳥兒極警覺,原本三五成群地在竹葉間跳躍,我一到窗前,它們也立即四散開來,沒了蹤影。
有太陽的下午時分,陽光會穿過零落的竹葉,將它繽紛的影灑落地板上,此刻,它就真的入窗了。因為這竹,更喜歡待在書房里了。在它的陪伴下,摒棄一切雜事,或坐或臥,任時光悄悄過去。在清風里,將它的節理寫至一筆一畫上;在竹影里,將它的莖葉縫進一針一線中;或是在窗臺上撿三兩片落葉,煮進茶壺,就著它的清香慢慢啜飲,聽風拂過竹叢,看陽光在它的葉上閃著光,跳著倫巴,等那鳥兒回來。
它是一株空心的植物。它的心去了哪里?生長在迎風而立的竹節里?還是那纖纖垂下的枝葉上?
竹,有心還是無心?心學大師王陽明在其《傳習錄》中說,謙虛其心,宏大其量。竹的心何止宏大,它的心已經化于無形。它心無旁鶩,不左顧右盼,只管挺拔直高,任這生命的竹節,節節攀高,插入云霄。
竹的心已經是有容乃大,已經不拘泥于形。
我們的心呢?又在哪里。摸摸它,它在胸膛里跳得正好,可問它,你在嗎?未必會有回音。人類的心,多思而細膩,敏感而脆弱;貌似堅強,卻易患易失。它經常聽不清你的語音,甚至聽不懂自己的語言。
很多人問自己,你是誰?你想要什么?常常是,不知道。(摘自《民族文學》2018年第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