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亮一堆篝火

若蝶

小的時候，我常常牽著母親的衣角，去鄰居家聽評書。每到黃昏，鄰居家的小院坐滿了鄉親，院中的木桌上擺著一個黑色的收音機，夕陽西下后，它是小院里唯一的主角。

這時也最熱鬧，大家圍在一起，有老人孩子，有婦女和中年漢子，說笑聲此伏彼起，大家談論著岳飛和楊家將，贊英雄惡小人，高漲的熱情和著梔子花的清香在小院飄蕩。

母親白天要下地干活，晚上要縫補漿洗，吃得是稀飯咸菜，住得是草屋陋巷。但在一天的勞碌后，能有半個小時收聽評書，成了母親最開心的事，也讓窮苦的日子多了一份盼頭。

此時捧上一碗茶，搖著一把蒲扇，尋個木頭凳子坐下，凝神靜氣地聽一段蕩氣回腸的評書，無疑是鄉親們的一頓精神大餐。

不管日子有多苦，也要撥弄出一點樂趣。只要還能尋找到幾點快樂的火星，生活就不會是一潭死水。

那一年，腫瘤醫院住院部樓下，每到黃昏，就成了舞場。來醫院照顧我的姐姐，帶來了隨聲聽，音樂一起，病人們就跟著她翩翩起舞。

橘紅色的夕陽潑在她們身上，這群穿著病號服，留著光頭的女人，在夕陽的余暉里忘情地舞動著。那一刻她們是幸福的，似乎白天痛苦的治療不曾發生過，此刻只有音樂，只有舞蹈。

“曾經多少次跌倒在路上，曾經多少次折斷過翅膀。……如今我已不再感到迷茫，我要我的生命得到解放。我想要怒放的生命，就像飛翔在遼闊天空，就像穿行在無邊的曠野，擁有掙脫一切的力量……”

《怒放的生命》是大家最愛的舞曲，抬手、昂頭、踮腳、旋轉，我看到了一朵朵怒放的生命之花。這群經過生命重創的人，身體極其虛弱，有人化療后幾天水米未進，有人正忍著身體上的疼痛，有人沒過幾天就離開了人世。她們跳得并不好看，步伐凌亂，動作遲緩，但在我看來，卻是世上最美的舞蹈。

無論生命有多痛，也要試圖在刀尖上起舞。只要還貪戀著人世的幾許歡欣，就不會放棄重新振翅高飛的夢想。

在遠古時代，原始人狩獵歸來，會點亮一堆篝火。人們圍著篝火拍手、唱歌、跳舞，竭力地狂歡，忘情地享受生命的喜悅。盡管明天照樣會饑寒交迫，照樣要面臨野獸的侵襲和料想不到的各種災害，但這樣的狂歡儀式卻一直在活下來的人們中延續。

人類始終在尋找各種方式，用片刻的歡愉去對抗生命的無常和苦難。因為人類懂得去點亮一堆篝火，因此人類才最值得尊重。

（編輯 之之）